羅玉娥年底的時候又接到兩封信。她爹的那封信讓她終於明白上次那些土儀禮品是誰打着她的旗號送的。他爲什麼要這麼做?羅玉娥百思不得其解。
緊接着她拆開第二封信,這是宇文天牧寫給她的第一封信,裡面有好幾頁紙,先說了說威遠堡的近況。家裡生意不錯,牛馬賣得很好,明年想來會更好些。他泡的蛇酒在堡中大受歡迎,還免費贈送了鄉鄰不少。卜大叔又開始賣冰糖葫蘆了,不過宇文天牧說怕他的腿又受寒,送了他頭小毛驢,穿街走巷都方便些。小蓮子的畫讓宇文老太爺瞧得哈哈大笑,他七叔不甘示弱在上面也提上了大名。羅玉孝一家在那裡生活得很好,他現在有空還跟她二哥學些獸醫,作爲回報,他正在教三七騎馬,不過這小子年紀太小,腿太短,什麼馬也騎不了,只能抱着他兜兜風。宇文夫人的情況越來越好,他爹現在只要有空,晚飯後就陪他娘在堡外散步,他娘很惦記羅玉娥。
信的最後。交待了這麼一句話,限她一月之內一定要將回信發出,而且,他寫來多少字,你就得回多少字!
羅玉娥翻了翻白眼,這麼多字,要她怎麼湊?可她一轉念,終於有些明白,臉卻紅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她每天咬着筆桿,絞盡腦汁,把朱府裡發生的大小事情,事無鉅細的湊了封信回了過去。
一個多月後,宇文天牧的信又到了,先是肯定了羅玉娥按要求回信的行動,緊接着又嚴厲批評她重量不重質,淨拿些別人的事來湊字數。象朱家老小倒還可以勉強扯得上邊,怎麼連家丁娶了個丫頭也寫上去了,還指名道姓。在信的最後,宇文天牧提出要求,讓她多寫點自己在幹什麼,樣式參照後面。
羅玉娥往後一瞧,宇文天牧如記流水賬般竟逐日記載了這一個月來的情形,墨跡濃淡有別,看來是分日記載的。羅玉娥想想,乾脆也弄了沓信紙,每日寫上日期。每晚睡前或多或少寫上幾句話,待積累一月後再給他寄去,這種方式終於得到宇文天牧的首肯。
春暖花開的時候,朱家第一個重孫誕生了。
據說本來胎位不正,有些兇險,偏偏那麼巧,節骨眼上孩子的父親終於趕回了家門,孩子聽見父親在外面焦急的大聲呼喚,急着要見爹,一下子頭就轉正了,母子平安。朱兆豐本來還莫名其妙兒子怎麼突然跑回來了,可見了孫子,笑得合不攏嘴,也沒空理兒子了。琢磨了許久,給孫子起了個名兒叫朱明重,說是希望這孩子將來能穩重些,別象他爹這麼毛毛躁躁的。三朝一滿就忙不迭的發來消息,一是告知喜訊,二是想請示老太爺能不能先給孩子和他娘一個名份。
朱靖羽笑道,“這會子兆豐可也着急了,你瞧他給那孩子起的名兒。明重,私心裡可重視這孩子呢!”
朱兆年道,“按理說,這沒娶妻就納妾確實落人垢病。可景行娶妻還不知得等到哪一齣,孩子一天天長大,親孃沒個名分也確實不好。爹,您說該怎麼辦?”
朱靖羽道,“算啦,咱家也不是什麼當官的名門世家,說穿了不過仍是商賈之流,沒那麼多講究的,給那丫頭一個名份吧。景行若是因此被人說閒話,日後討不到好老婆,也是他自找的,須怨不得別人。”
朱兆年點頭道,“行,那我就給二弟回信了。爹,我想讓景行在家住到孩子滿月再讓他回遼東,等他在那邊呆夠一年就讓他回來吧。我再安排長房其他子侄象景清、景仁包括景亞他們輪流去替換,您看行麼?”
朱靖羽點頭道,“這些事你自己看着安排就好了。”
朱兆年給二弟回了信,自己的心情卻有些喜憂參半。
朱夫人道,“兆年,你是怎麼了?”
朱兆年嘆道,“丹鳳,你看景行這沒成親都有孩子了,咱們景先可真不知該怎麼辦呢?”
朱夫人愁容滿面道,“這事可真不好說!說心裡話,我也喜歡小蓮子。可這孩子偏偏怎麼就這麼沒福氣呢?”
朱兆年道,“這件事壓在我心裡很久了,從第一次見到景先瞧着小蓮子的眼神,我就知道他有多想要這丫頭。當時我想着以小蓮子的身份,可能只能在他身邊做個妾室,景先就是多寵她些,有沒有孩子也沒什麼大礙。可等他們從遼東回來,沒想到爹和唐世伯竟真的給了小蓮子正式的名份。這樣也好,小蓮子身世坎坷,給她一個正妻的名份也算是對她日後的一個保障。可這正妻無出,景先又是長子,他可不能無後。”
朱夫人道,“你的意思,是要景先納妾?”
朱兆年頷首道,“正是。”
朱夫人道,“我看景先不會同意的,他對小蓮子簡直是捧在手心上疼着,讓他再去娶別的女人?”她搖了搖頭。
朱兆年道,“我也知道景先有多喜歡小蓮子,可你說怎麼辦?長子無後,這家業將來讓誰來繼承?就是咱們不說,各房的人都看着呢,到時不鬧得軒然大*纔怪!”
朱夫人道。“你說得也有道理,要不,咱們找景先談一談?”
朱兆年道,“我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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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兆年和朱夫人望着朱景先,卻久久不發一語。
半晌,朱景先才問道,“爹、娘,到底有什麼事?”
朱兆年和夫人對望了一眼,面有難色。
朱景先心裡一沉,問道,“是關於小蓮子的麼?沒關係。說吧。”
朱兆年這才長嘆一聲道,“景先,爹孃也是真心疼小蓮子的。”
朱景先眼神一沉,有種不好的預感,道,“爹孃對她視若已出,兒子很感激。”
朱兆年道,“爹孃不要你感激,小蓮子身世的確太可憐了。”
朱夫人接道,“那丫頭性子又好,真是招人疼呢,家裡上下沒人不憐惜她的。”
朱景先道,“爹、娘,你們到底想說什麼?”
朱兆年道,“這丫頭百般都好,爹孃也知道你真心疼她,可唯有一樣……”
“不行!”朱景先猜到了,馬上道,“我不同意!”
朱夫人道,“景先,娘是胡人,也不接受這樣,可你是長子,這可怎麼辦?”
朱景先道,“祖訓裡有規矩,若是長子無嗣,便在長房諸子中擇優而立。”
朱兆年道,“你既知這規矩,我便先跟你說規矩。若按你所說,所有長房的男孩子們五歲起都得來香溪受教,過你小時候一樣的生活。打小你也是這麼過來的,你說你過得容易麼?先不說別的,光這麼一折騰,就得讓你所有弟弟們忍受與親子分離之苦,你忍心麼?”
朱景先默然不語。
朱兆年道,“先聽爹把話說完好不好?爹知道你怕傷小蓮子的心,爹會選一個性子和善的好姑娘。不會把人接到府裡來,就在外面安置個別院,你一月去上一兩次便行,只在族譜裡給個名分,永遠不讓小蓮子知道她的存在,甚至生的孩子也只在外面教養,讓她和孩子永不見小蓮子的面,好麼?”
朱景先道,“爹,那對她,對小蓮子來說,都太殘忍了。”
朱夫人的眼淚落了下來,道,“兒子,你就體諒一下爹孃爲人父母的心,好麼?爹孃這麼安排,不光是爲你考慮,也是爲小蓮子考慮,等到你們老了,總想有個親人在身邊承歡膝下呀。”
朱景先跪了下來,道,“爹、娘,請恕景先不孝,這一生,兒子斷不會再置任何妻妾!小蓮子已經夠可憐了,她沒有任何親人,我就是她在這世上最親的人!她是那麼全心全意的相信我,依戀我,我不能騙她,更不能讓她再受到一丁點的傷害!我跟她立過誓言,我是她的,永遠都是她一個人的!難道你們二老要讓兒子做一個背信棄義之人麼?”他的眼中落下淚來道,“若是如此,不僅小蓮子會活不下去,孩兒也再沒有面目茍活於世了!”
朱夫人掩面而泣道,“算了,兆年,孩子都這麼說了,別再逼他了!我也真不忍心,小蓮子這孩子的命,怎麼這麼苦哇!”
朱兆年嘆道,“小蓮子做咱家媳婦可能真是命中註定的緣分,至於其他,也只能聽從天意了。”他一拍大腿道,“罷了,這事以後爹孃再也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