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大夫過來,見到馮金寶身上的箭傷,眉頭一皺,但還是替他診治了,開了內服外用的傷藥。
夥計跟去抓藥時,大夫才偷偷道,“這人身上有箭傷呢,保不準是哪裡的強盜還是什麼人,你們留在店裡可要小心,莫要讓人發現。別再來找我,也別說我來診治過!”
夥計一聽,嚇了一跳,顧不得夜深,忙回去稟告了掌櫃的。
掌櫃的驚道,“這還了得,快打發他們走!”忙穿了衣裳,親自帶着夥計去攆人。
“這位娘子,你相公這傷得不明不白,我們這小店實在不敢留你,你還是帶着你的相公趕緊走吧。”
魏小桔拿了藥正要去煎,見此情形,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掌櫃的,我們真不是壞人,你瞧他都病成這樣了,這黑燈瞎火的,你就讓我帶他上哪兒去呢?”
“我管你們去哪兒,反正不能呆在我這兒。你放心,咱們絕對不會對人提起你們來過之事。”
“掌櫃的,你行行好!起碼讓我給他煎了藥,天亮再走。”
那掌櫃的見她哭得可憐,夜深人靜的又怕驚動別的客人,便道,“好,就容你們在此住一晚,但明日一早你們就走!”
魏小桔千恩萬謝,送走了掌櫃的。
夥計幫她把藥煎好,慢慢喂馮金寶喝了。魏小桔想着明日不知該怎麼辦,又怕馮金寶會死,愁一回哭一回,怎麼也睡不踏實。
這一夜,同樣睡不着的,還有前院樓上的安寧。
天色越晚,她越擔心,也不知偷掉了多少眼淚,總盼着下一刻,秦遠就推門進來了。直到天快亮了,實在撐不住,倒在牀上睡着了。
馮金寶喝了藥,第二天一早醒過來了。可燒沒完全退,身子仍虛弱的很。
魏小桔見他醒了,恰似有了主心骨,忙跟他說明情況,問要怎麼辦。
馮金寶腦子暈暈乎乎的,想了半晌,才明白過來,“那就走吧。可我現在確實走不動路,咱們又沒馬,這可怎麼辦?”
魏小桔道,“我揹你!咱們上哪兒呢?”
馮金寶道,“又不是就這一家客棧,換一家不得了。”
魏小桔架着他出了門,她一天沒吃飯,也沒力氣,走起路來腿直晃。
馮金寶道,“你扶不動我吧?”
魏小桔囁嚅道,“我,我餓,沒吃飯。”
馮金寶一聽這話,簡直要氣暈過去了,這女人怎麼笨成這樣。錢袋拿去了,就不會找掌櫃的要點飯菜嗎?他也沒力氣罵了,“你快扶我找個攤子,先吃點東西吧。”
出了巷子,找了家小吃攤。魏小桔可餓壞了,呼呼一氣喝了兩大碗粥,吃了三塊大餅才罷。馮金寶也喝了大半碗粥,剩下那些也給她喝了。只瞧得老闆目瞪口呆,這年頭怎麼顛倒過來了?女人吃的這麼多,男人反而吃得這麼少。
吃飽了,魏小桔有了力氣,扶着馮金寶又找了幾家客棧,可不是價錢太貴,就是別人瞧馮金寶病怏怏的,不願意讓他們住。
馮金寶不知自己還得躺幾日,客棧還是太貴,想了想便讓魏小桔在街上打聽了,找了一戶破落人家租了房。
這家就一對無兒無女的老夫妻,有幾間破屋空着,平時就靠租些散客來度日。雖說肯讓他們住了,但瞧見有病人,非要十文一晚。這裡雖然條件差點,但總算有片瓦棲身了。
馮金寶折騰了大半日,早累得不行,好不容易躺下來,又睡了一下午,到晚上掌燈時分才醒。
一睜眼,就瞧見魏小桔坐在牀邊守着,心下有些感動,“你吃飯了沒?”
“還沒呢。”
“我沒事了,你趕緊自己上街去買些東西來吃吧。”
“你還燒着,要不要去找大夫來再瞧瞧?”
“不行,別再驚動了人,要不連這裡也住不成了。”馮金寶歇了口氣道,“這樣,你再回那同福客棧,尋那昨日給我開藥的大夫,再抓幾副昨日的藥。他要不肯,你就賴着不走。”
“那你要吃點什麼?我帶回來給你。”
“我現可吃不下。你問問這兒的老婆子,明兒能不能熬點粥給我就行。”
魏小桔應了,先去了同福客棧。剛進門,就瞧見一個女子上樓的背景。若是平時,她肯定認得出來這擦肩而過的,是她小六姐。可現在自己滿腹心事,哪裡會留心別人。
安寧這日一早起來,便站在客棧門口苦等,一天茶飯不思。到了中午,忍不住請求掌櫃的能不能派人幫她尋尋相公。
掌櫃的道,“你相公恁大個人,自己該回來就回來了。別是你們兩口子吵了架,他給氣跑了吧?”
安寧道,“我們夫妻感情很好,根本就沒吵架呀。”
掌櫃的道,“那我可就不清楚了,你還是再等等吧。”
到了夜深,安寧才憂心忡忡地回了房。滿心只想着一件事,秦遠到底上哪兒去了?
魏小桔進了門還沒開口,掌櫃的見送走了怨婦,又來個病人婦,沒好氣色道,“你怎麼又來了?”
魏小桔道,“掌櫃的,麻煩你,麻煩你……”
掌櫃的道,“你可別再麻煩我了!我也不敢讓你麻煩。”
魏小桔無端端被他搶白了一頓,依着她往日的脾氣,早火了。可這幾日,她着實吃了些苦,也學了些乖,忍氣吞聲道,“掌櫃的,我只是請你告訴我昨日那大夫在哪兒,我想去再抓幾副藥。”
掌櫃的聽了這事,倒也不難。便叫了昨日那夥計,叫他領着去趟大夫那兒。
夥計昨日賺了幾錢銀子,倒不爲難魏小桔,但想着大夫的話,便道,“我只能把你領去,可大夫瞧不瞧,我就做不得主了。”
魏小桔忙點頭稱謝。到那大夫門口,夥計躲在一旁,指她認了門,自便先回去了。
魏小桔進門問道,“請問大夫在家麼?”
大夫見了她,不由得皺眉道,“你怎麼來了?”
魏小桔道,“大夫,麻煩你把昨日的藥再給我幾副吧。”
大夫道,“什麼藥?我不認得你,昨晚也沒瞧過什麼人。”
魏小桔道,“大夫,你做做好事吧。我爹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就給我開幾副藥吧。”
大夫覺得好笑,“你爹倒真會說話!行吧,我再給你開幾副,但你可不許說是我給你的。”
魏小桔道,“大夫,你放心,一定不會連累你的。”
大夫抓着藥問道,“他燒退了沒?”
魏小桔道,“還沒呢。”
大夫皺眉道,“你回去想個辦法,讓他趕緊發些汗把燒退了,要不……”他搖了搖頭。
魏小桔急道,“那怎麼幫他發汗呢?”
大夫道,“多蓋幾層被子,或者生個火。”
魏小桔心想,他連棉衣都沒有了,那破屋子裡,就一牀被子,怎麼發汗?
那大夫把藥包好道,“這三副藥,要是他發了汗出來,吃完就不用再吃了。還有,”他瞧瞧四下無人經過,暗遞給她一包藥低聲道,“這是外敷的,你每日給他換換。”
魏小桔謝了半天,付了診金,拿着藥回去。她見錢不多,怕馮金寶看病還要花錢,便只買了些饅頭大餅最便宜的東西吃了,想了想,又帶了四個肉包子回去給馮金寶。
回到院子時,馮金寶又睡着了。魏小桔找那老婆子借了藥罐,守着那爐火把那藥煎了一副。
老婆子道,“小娘子,你用這爐子可得另算錢的。”
魏小桔點頭答應,“婆婆,明日我想熬些粥,你看方便不?”
老婆子道,“這倒無妨,我們老兩口牙口不好,一日三頓都是喝粥的。你們要,我們便多煮些就是,但這也要另算錢的。”
魏小桔也應了,想起大夫的話,問道,“婆婆,他發燒怕冷,你有沒有多的被子給我兩牀,或是把這爐子借我回屋裡生着?”
老婆子道,“小娘子,我們窮家破戶的,哪有多餘的棉被,要有多的,還不自己蓋着?現雖開春了,但晚上春寒可比冬日更厲害。這小爐子,我們老兩口晚上也要用的,可不能給你。”
魏小桔不知如何是好,老婆子又道,“你人年輕,火氣大,讓你相公藉着你取暖不就行了。”
一句話說得魏小桔臉跟紅布一般。
老婆子道,“反正你們是夫妻,還怕什麼?”
魏小桔更不敢答話了,使勁煽着爐子。那老婆子見她這副表情,倒有些疑心,也不多問,自回屋了。
一時,藥煎好了,魏小桔端着藥回屋喚醒了馮金寶,扶他坐起,喂他把藥喝了。拿出包子道,“吃藥可不能空肚子,你好歹吃點吧。”
馮金寶聞着包子香,覺得有了胃口,就着熱茶,一口氣吃了兩個,他忽問道,“你吃過沒有?”
魏小桔點頭道,“我吃過了。”
馮金寶道,“那你吃的什麼?”
魏小桔道,“饅頭大餅。”
馮金寶馬上把包子遞給魏小桔道,“喏,你也吃。”
魏小桔偷偷嚥了口口水道,“我吃飽了。”
馮金寶道,“我真吃不下了,你吃吧。”
魏小桔道,“我真的不要了,你吃吧,你生着病呢,要吃好的。”
“要不這樣,剩下的咱們一人一個,放涼了也不好吃了。”他把一個包子硬塞進魏小桔的手裡,“你天天這麼跑,容易餓。”
魏小桔這才接了。
這丫頭,其實也不是那麼粗枝大葉,有時,還挺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