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沈沅終於講過錯了江國最大的一個秘密。之前,此事只有沈氏兄弟和蘇味知情,現在又我了景鸞和敵國的公主。只是沈氏兄弟絕對相信這兩人,而沈沅早在與圖瑪相戀時,就已經完全信任她了。
氣氛,一時僵住了。四個人都不言語,各懷心思。
半晌,沈沅才道,“景鸞,你要先辦一件事。”畢竟他當了那麼久的皇帝,比其他人都理智,傾訴了內心的悲傷和秘密後,頓感一陣輕鬆,與日俱增快地把心思轉到正事上來。
“皇上請講,草民說句僭越的,您就是皇上,千真萬確的皇上,剛纔說的話,都是前生之事再也休提。所以,請皇上注意自己的稱呼。”景鸞起身,跪地,其言誠懇。
沈沅一怔,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道,“你說得對,何罪之有。我。。。朕派你一宗事做”說着就把對蘇神醫是否已死的懷疑,以及沈老爺可能不是易容,而是徹底換臉猜測說了。畢竟,長年易容是不可能的,也容易被發現,而即使沈老爺經常待在別院,以他謹慎的性格來說也不可能大意了,何況自無思無我百日宴後,他倒長住起沈府來了。
“你速派人調查蘇神醫之死。”沈瀾插嘴道,因久雲未說話,聲音聽來有點發僵,“我去把那個假老爺真反賊想辦法弄出府去。雖六他在眼前更容易監視,可要提防他狗急跳牆,傷了太太。”
沈沅深以爲意點頭道,“景鸞,佈置好蘇神醫的事,你把整個深府好好排查一下,不能留任何一個安全隱患,記着,要暗中進行,切不可打草驚蛇。真動手那天,朕會派禁衛軍保護沈府個院,你就帶府兵護住內院,一定要保住太太。你們二爺那天會去對付大陣仗,沈認喜人能交與你。唉,娘。。。娘好冤枉!”說到最後,恨聲連連。
方初晴了然。
太太當初王候公子不嫁,卻嫁與一個小小的賣貨郎,與老爺一定是有真感情的,也一定經過激烈的抗爭,這從這麼多年來,太太與孃家 很少聯繫就看得出來。老爺也曾承諾終此一生只有太太一人,可最後他卻背棄了這諾言。
太太,從心底講大概是個浪漫專情的女子吧,在這個的打擊之下才變成那種淡的性子,每天沉浸在花鳥魚蟲的虛幻世界裡,大概被打擊得心如枯槁,那份傷心 ,肯定痛徹心扉,對老爺也肯定恨入骨髓。可是當她有一點發現她恨錯了人,這樣的打擊,哪個女人受得了?半生的歲月,一去不回的青春呀,卻原來都用在憎恨一個愛她的人的身上。
“假如沈老爺的性格突變是爲爲被逸山王脅迫,對你們不好也是爲了保護你們,那大家可就都誤會他了。”她突然想起一種可能性“他的心得多痛呀。現在,如果逸山王真是換了臉,那麼沈老爺可能。。。”
一席話,四個人都愣住了。
“瀾二,瀾二!”沈沅滿臉痛楚地搖搖頭,“我們的父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難道他真的只是個普通貨郎嗎?爲什麼那樣朱民,會被當時名動一時的才女母親喜歡?而他爲什麼會招惹上逸山王?他真的有苦衷嗎?他又是什麼時候死的?那個混蛋逸山王既然換了他的臉,就不會容他活着。他。。。他屍骨。。。現在在哪兒?”
“終有結果的。”沈瀾站起來,面無表情。可他越是這樣,越證明心裡痛得有多深。
“天色不早了,皇上不能泡這麼久的澡。不如皇上到太太那裡吃晚飯,晚上就留宿在廣武字,反正皇上之前 經常做這樣的事。”沈瀾說。
而直到此刻方初晴才明白,沈沅經常來沈府不是爲了樑竹月,不是貪玩,而是要看母親。可惜他只能以皇上的身份,看着自己的親孃卻不能相認,年喜新厭舊 自己的親孃因爲喪子而傷痛卻不能講出實情,還得擺出爲君的模樣來,半點情緒不能暴露,那滋味,只怕是很難受的。
人道是有情皆孽,無人不冤。而沈府,真是處處可憐人,從大到小,沒一個倖免。可這些悲慘的事全是由那個逸山王老混蛋一手造成,他爲了一已私慾,傷害了太多人,不知要怎麼死才能彌補!
“這樣也好。”沈沅應着,看了方初晴一眼,“但青兒過廣武字那邊去只怕要易容了,朕聽說那個叫青衣的丫頭是易容聖手,不如就弄成小德子的樣子,他們的身量差不多。至於小德子就交給田七和陳皮了,朕貼身的四個人雖然不知道朕是西貝貨,但卻是十中忠心的。”
“是。”景鸞應答。
沈瀾僵直地站在那兒,似乎肩上扛着山一樣,明明脊背挺直,卻好像疲憊之極,好半天也不動。直到他聽到景鸞的聲音,才大步走出浴房,跟誰也沒說一句話。
到這個時候,景鸞也不擔心二爺的行爲會觸怒君王了,因爲他們是親兄弟。
不是皇家出身,共同經歷了太多生與死,所以這血濃於水的感情,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被破壞的。就算爲了心愛的人,也不會反目。只是,這兄弟二人之中,終有一人會傷心的。
他景嘆着,望向站在那兒掙扎不已的方初晴,卻見她雙手緊握,咬着脣,顯然也很爲難。可這爲難不過持續了兩秒,她就箭一樣衝出去,流心院不大,不過是個兩進的院子,所以方初晴很快就追到了沈瀾,叫他站住。
“你。。。你不要太傷心。”她本想說:你不要不喜歡我,因爲我喜歡你。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那樣。
沈瀾停下腳步,揹負着雙手,望向已經變得昏暗的天空,苦澀地道,“我不傷心,因爲我爹也不會爲我傷心吧?我是他預料之外的兒子,特別是因爲我與我親孃的存在,使他和太太的感情遭到了破壞,不管他是不是被迫,我總是那個替罪的人。從前,他從沒正眼看過我,爲此我很恨我親孃,因爲是她不省事,親自吵上門來,硬賴到府上,得了個姨娘的名分。我一直恨她,因爲她令我蒙羞,四處遭人白眼,還因爲她舉止粗俗,地位低賤,傷害了那麼善良的太太,妄圖得到沈家的家產。可到今天我才明白,當年她纔是真正愛我的人,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爲了我的將來,我渴望的人鄙視我,我輕視的人卻是真正愛我的,你說可不可笑?”
他說到這兒,突然笑了一下,卻比這世上最痛苦的哭泣還要痛苦一萬倍,“所以不管老爺有沒有死,是怎麼死的,我都不會傷心。因爲。。。他生我出來,卻憎恨我,讓我從小孤單孤單寂寞,好像我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污點。而且,他還親手殺了那個真正愛我的親孃。你說,我爲什麼要傷心?”
“沈瀾,你不要這樣。我。。。我。。。”方初晴伸出雙手,抓緊沈瀾的衣袖,因爲用力過度,手指關節都發白了。
“你先前說,太太要爲我說親。可是,我不要她們。就算是太太給我安排的,我也不要。我知道你愛過我大哥,現在或許還愛,可不管最後你選誰,我除了你,誰也不要。”他一字一句的話,聲音平淡,介一家子句中蘊含的無悔深情,還有那份執着的堅持卻分外動人,比誓言還像誓言。
我也只要你!我也只要你!再也不會讓你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了!再也不會讓你連傷心也沒有資格!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這個空蕩蕩的世界!
她想這麼說,她心裡這樣喊,可張了幾次嘴,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似乎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拼了命,還是不行。直到沈瀾寂寞的身影寥落的消失在流心院的門口,她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心痛如絞,跪坐在地上,望闃空空如也的天空。
“你想我讓明白。我全明白了!那生不如死,那心如死灰,我都明白了。現在,請你把我還給我!”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從沒這麼傷心過。因爲沈瀾一定誤會她了。怎麼辦?要怎麼解釋給他聽?要哪一天才能擺脫圖瑪的控制,讓她做回自己,面對自己的心!
沈沅站在角落看着方初晴心下涼涼的。
他不明白青兒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是誰想讓她明白?什麼又叫把“我”還給“我”?可是他懂得另一件事,他的青兒愛上了他的二弟。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嗎?他不怪她,那是她在失去記憶時發生的事。二弟如此優秀,女人愛上他太容易了。青兒之前對他是真心,現在對瀾二也是真心,倘若他們要兄弟相爭,青兒會很爲難痛苦,就像現在一樣。
他捨不得。
可是他更捨不得的是。。。當二次機會擺在他面前,他卻再次失去她!
“去扶她起來,地上涼,然後弄點好吃的給她,晚上七點多再過來廣武院。”他頭也沒回地對跟過來的景鸞說,嘆息了聲。
唉,如果有解決不了的事情,還是先放一放的好。先顧着大事吧,畢竟有命纔有機會談情說愛。冷一冷,也許很多難題就變成順其自然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