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醫院 回家路上
望着汪真真清澈的眼眸,朱仲謙看到了她的困惑和不解,還有無言的質問,他內心掙扎。
他該如何解釋向她現在的情況,要不要告訴她,他愛她多年的心從未變過,他感激三年親密無間的同桌生活,卻又同時非常矛盾地憎恨這同桌關係,束縛了他們,也讓他們之間的關係舉步不前。
一個吻,能不能將他們之間的關係改變?
如果現在貿然說出口呢?
他幾乎用腳趾就能猜出來她的反應,在她喜歡上他之前,一切示好或是表白都會被她一口拒絕。
她一定會面露驚訝,然後說:“豬頭,我一直只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之間真的太熟了,我對你沒有感覺……只有喻寒那樣的男人,纔會給我小鹿亂撞砰砰心跳的感覺……”
朱仲謙握緊了拳,眼神閃過一絲挫敗,他曾經一直對她傻傻地好,遷就她,滿足她,但到頭來,她還是會因爲他酒醉無心出口的話,選擇跟他永不相見。
說到底,她還是不喜歡他。
這麼多年了,他瘦了,強壯了,可她眼裡還是沒有他。
被拒絕的痛苦,難道他還要經歷一次嗎?
可是不說呢,她那麼遲鈍的女人,能明白他的心意嗎?
高中時他們明明已經親密無間到幾乎所有人都以爲他們是對小情侶,可是她卻不以爲然,一直到他高中畢業表白心跡,她才知道原來他喜歡着她。
他們已經分開七年,難道他還要浪費時間跟她繼續玩“親密夥伴”的愚蠢遊戲?
身後大樓火光滔天,沉默對峙的兩個男女心頭也在燃燒着一場熊熊烈火,一個屏息等待,一個猶豫不決。
消防車已經呼嘯着飛馳到來,開始有人驅散看熱鬧的人羣,場面亂哄哄的。
朱仲謙終於做了艱難的決定,擇日不如撞日,他要告訴她,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熱吻,所有一切都是出於他對她多年不變的迷戀。
他突然問她:“那個拼圖你拼好了嗎?”
汪真真本來度秒如年地等待他的解釋,沒想到卻等來這樣一句話,她張嘴“啊”了一下,一時半會還無法把那個吻和拼圖聯繫在一起。
她正準備回答說“沒有”呢,一個軟濡好聽的女聲突然插進他們中間:“朱先生,你們……
關鍵對話被中途打斷,兩個人都很不爽,汪真真詫異轉身,就見到酒會上那個對着朱仲謙甜美微笑聊天的短髮美女,此刻她正一臉吃驚地盯着他們,多半是看到了他們抱在一起接吻,所以現在打量他們的眼神分明帶着一絲揣摩。
不速之客打斷了他的表白計劃,朱仲謙的臉瞬間就沉了下來,這個女人他是知道的,恰好是他老媽最新給他張羅的相親對象,他用工作忙推拒了,沒想到今晚她主動上來介紹自己,算是提前認識了。
對方心裡打了什麼算盤,他自然是明白不過的,頓時就更加氣惱,覬覦他的女人不少,有些還會毛遂自薦與他認識,唯獨眼前的這個笨蛋多年都不開竅。
他雖保持紳士儀態,口氣卻冷淡疏離:“宋小姐,這裡不安全,還是儘早離開吧。”
他朝她頷首:“我們先走了,再見。”
礙眼的人太多,他到底還是打消了在這裡表露心跡的念頭,說完,他也不管汪真真如何抗拒,當着別人面二話不說就公主抱抱起她,汪真真嚇了一大跳,等回過神人已經在半空中被他抱在手裡,她馬上掙扎反抗:“哎你幹嘛?放開我放開我!我自己走……喂,朱仲謙你這個混蛋……放開!”
朱仲謙寒着臉大步流星往前走,對她的拳打腳踢置若罔聞,反而牢牢抱緊,低頭溫柔訓斥:“別吵,乖一點。”
這看似暴力實則溫情脈脈的一幕在不知情的外人眼裡,自然是情人間的打情罵俏了。
目送他們離開的叫做宋涵的女孩,漂亮的眼眸裡流露出深深的失望。
汪真真臉上羞得都要滴出血了,她暈乎乎的,又是被親又是被抱的,今天的朱仲謙陌生到讓她心驚肉跳,她的心裡閃過很多個念頭,卻馬上被她掐死在腹中。
她小心擡頭看他,聲音弱弱的:“豬頭,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的。”
末了又小心添了一句:“好多人看着呢。”
她其實心裡真正想問,你今晚究竟是怎麼了?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
朱仲謙一臉酷酷的:“看就看了,不就抱了個傷殘號嗎?你腳受傷了,我們先去醫院檢查下,然後再回家,好嗎?”
他明顯是在徵詢她的意見,但是說“回家”的口氣親暱自然,低頭問她的表情更是溫柔,汪真真呆呆地與他對視,然後迅速躲開了他的眼睛,臉更加紅了。
現在的豬頭真是太會放電了,她已經被電得暈頭轉向。
大樓着火,停車場自然不便再去,朱仲謙打了一輛車直奔附近醫院,車上兩人都不說話,因爲他不主動解釋那個莫名其妙的吻,汪真真作爲一個害羞的女孩子,自然也不好主動開口問,她此刻猶如龜縮在殼裡的小烏龜,寧可龜縮在自己的安全港灣裡,也不想出去面對現實。
有些話,她想聽,又不太敢聽。
於是選擇捂住耳朵。
兩個人各懷心事,到了醫院急診室後以後,朱仲謙抱着她掛號拍片取片,兩個人的時候,一個低頭顧自玩手機遊戲,一個呢,閉眼假寐,心照不宣地不提晚上發生的意外。
急診醫生看了片子,只是說腳踝扭傷,所幸並沒有傷到骨頭,也不需要打石膏,定時噴藥,回家靜養幾天就可以消腫痊癒。
朱仲謙鬆了一口氣。
汪真真卻一籌莫展,她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隨即問:“醫生,我減肥呢,還能跑步嗎?”
女醫生失笑:“當然不能了,減肥的計劃還是拖後吧,這段時間你肯定不能劇烈運動,萬一傷上加傷就得不償失了。”
她把汪真真細細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發表專業意見:“再說你也不胖啊,小姑娘這個身材剛剛好,女孩子嘛,還是要有點肉纔好看的。”
汪真真竊笑,和站在一旁的朱仲謙默契地對視了一眼,笑得像只得意的小狐狸,這示威的一眼意思再明白不過:聽到了吧?醫生都不覺得我胖,就你龜毛。
醫生的話朱仲謙自然也全部聽在耳裡了,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不客氣地回敬她:這下你得意了啊。
檢查完兩人出了醫院,朱仲謙揹着汪真真回家,兩人終於開始正常聊天。
汪真真在朱仲謙背上笑得甜甜的,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生命再寂寞,身邊總有那個憨憨的胖子陪着她走街串巷地胡鬧。
她手指着黑濛濛的星空:“豬頭,快看,有星星!”
朱仲謙順着她的手擡頭看過去,哪有什麼星星,嗤笑:“傻瓜,現在的城市污染那麼嚴重,能看到月亮就不錯了。”
汪真真深吸一口氣,果然晚上的空氣並不理想,這令她想起了多年前的學農生活,他們在深山裡跟隨茶農採茶,還在深山竹林裡鑽來鑽去,幾個小分隊比賽誰先到達目的地。
那時也是如今晚這般,她扭傷腳掉隊了,所有人都走了,她一個人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孤獨和恐懼像是病毒在心底裡蔓延開,然後她欣喜地發現一抹熟悉的影子,滿頭大汗的朱仲謙笨重地朝她跑來,在另一小分隊的他聽說她掉隊了,那麼胖的人,跑了十幾公里的山路,只爲找到掉隊的她。
當時她看到他,感動地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過了許多年,她的豬頭,依然是她生命中最可靠的男人。
“豬頭,你還記得那次學農嗎?我也是這樣半路扭傷了腳,然後你找到了我,還揹我下山。”
所謂心有靈犀,此刻朱仲謙腦海中翻涌的也是那一天的記憶,遭遇何其相似,他笑着感慨:“當然記得,怎麼會忘了呢,當時你這個傻瓜看到我,一副快哭的樣子,要不是邊上還有其他茶農,你準要哭鼻子了。”
汪真真氣呼呼戳戳他腦袋:“你老拿這件事笑我,不準笑聽到沒有!”
“不笑怎麼行,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樣蠢到讓人提心吊膽,你知不知道聽說樓下有火災,我卻到處找不到你,心裡是什麼感覺?說!你一個人呆廁所裡那麼久,連警報也沒聽到,到底想什麼呢?”
汪真真鵪鶉一般垂着腦袋,終於決定老實交代:“豬頭,我說了你別罵我哦。”
“嗯,你先說,我再考慮罵不罵。”
“哦,那我就不說了。”
“好吧,你贏了,不罵你,說吧。”
汪真真抿了抿嘴脣:“我吃東西漏嘴,油汁掉在裙子上了,我去廁所洗,又洗不乾淨……”
她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我怕你罵我,所以……”
“所以呆在裡面不敢出來?”
“……嗯。”
“笨。”朱仲謙忍無可忍,嘴角卻是輕快上揚的,“那幾條裙子本來就是給你買的,只是怕你不要,才故意那麼說的而已。”
他其實更想說,那是他給她買的衣服,也是給他未來女友買的,這並不衝突,因爲她們是同一個人。
汪真真自然記得他把那幾袋衣服塞到她手上時說的話,又想到晚上樓裡他揹着她逃離險境,還有那個突如其來的熱吻,她的心莫名輕盈起來,快樂地想大聲對着夜空吶喊,但她到底抑制住了心頭的喜悅,將頭輕輕地靠在朱仲謙的肩上,臉依賴地蹭了噌,長髮如瀑布隨風飄動,她的聲音隨風飄進了朱仲謙的耳裡。
“豬頭,有你真好。”
朱仲謙的嘴角,慢慢地,慢慢地,勾了起來。
兩個人都因爲看不到對方的臉,偷偷地笑得像個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