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韓侂冑離開了德壽宮,回到自己府上時,蘇師旦瞧見他那得意揚揚的表情,便迎上前去笑着說道:“倒是難得見相公一笑,今日莫非是遇到什麼喜事了?”“喜事倒還真的有,只不過今日並非是爲喜而喜!”韓侂冑攆着鬍子回答道。蘇師旦微微一怔隨即又問道:“不是爲喜而喜?那又是爲何?”原來韓侂冑今天之所以會來到德壽宮給桂枝送禮,這乃是受韓珏的託付,再怎麼說他也是韓皇后的叔父,有着這層關係,他便可以有恃無恐。但是當韓珏的地位都受到動搖的時候,這份保障自然也變得不那麼堅固了。其實韓珏早就料想到了,在趙擴登基之後,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納楊桂枝入後宮,好在中間有着趙汝愚阻攔,這纔將這件事延期了一年,可現如今趙汝愚已經被罷相,朝中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攔官家。縱使韓侂冑現在在朝中的勢力,也漸漸地趕上了當初的趙汝愚,但他可不會傻到那種程度,爲何趙汝愚會被罷相?其中起碼三分有一的原因,就是因爲他長期阻撓趙擴納桂枝入後宮。事到如今,官家與桂枝二人的婚約已經定下,且還是得聖人太皇太后口諭。韓侂冑自然不敢明面上代替韓珏出氣,但是暗地裡的打擊,還是必不可少的。是以便有了今日之舉。不過就在韓侂冑興致勃勃地將這番話說與蘇師旦聽後,後者卻表現得十分堪憂。“太傅也不該如此着急地表現出來嘛!”蘇師旦嘆道。韓侂冑眉頭一撇,“縱使吾做了,又如何?再不濟我侄女在後宮也是皇后,她一介優伶出身,若能擺正自己的地位倒也還則罷了,若對珏兒不利,哼!”顯然韓侂冑現在並沒有把桂枝放在眼裡,或許她原本在德壽宮內是聖人太皇太后身邊的紅人,可是這一番一旦嫁給趙擴,她便不再是德壽宮的人,而是後宮的人了。蘇師旦聞言,倒也不知說什麼,只得躬身施禮後退去。婚約既已定下,禮部便立即開始着手準備。三日後。清波門,一輛風塵僕僕的馬車停了下來,馬車的兩旁立着十餘人,這些人皆身披甲冑。看得出來他們是在護送馬車裡坐的這位。大內太監總管王德謙與一應宮女侍衛已在此靜待良久,見車停下來,他使了個眼神,宮女便趕忙上前。她們來到馬車外面開口說道:“還請相公下來講話。”話音剛剛落下,馬車的簾子便被挑開,緊接着一位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鑽了出來。一旁經過的路人都會撇上兩眼,還以爲這馬車裡坐的或許是誰家的公子老爺,卻沒想到出來的這位看起來邋里邋遢,更是穿着最粗糙的麻布衣,像是囚犯一般。見此,王德謙趕忙上前,“官家特命奴家在此恭迎楊相公!”說罷,他淺淺施禮。沒錯,此人正是楊次山!經過這幾十年的充軍流放,可謂幾經輾轉顛沛流離,苦不堪言的他早已經失去了對生活的希望,可偏偏就在此時,一道消息傳入他的耳中。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要嫁給官家了?楊次山不敢相信,這些年他自然派人往家中送過消息,可是收到的卻是驚天噩耗,沒想到自己當年被刺配流放之前,家裡便遭受了天災,一場大火下去無人生還。所以他早以爲自己的親人都已不在世上了,突然冒出來的一個妹妹令他重燃了希望。大約三個月前,趙擴便派出了一隊人專門接楊次山回臨安,自秀州出發,路途遙遠,是以今日方至。看着繁華的臨安城,楊次山的記憶,一瞬間被帶回到了當年他進京趕考的那一幕,這麼多年已經過去了,臨安的繁華始終沒有改變,唯一變了的是,當年的青蔥少年已然不再了。就連王德謙第一眼看到楊次山的時候都有些愣住了,他沒想到同樣是姓楊,桂枝與他兄長竟是一天一地的遭遇。“楊相公,您初到臨安便先好生歇着,前面這便是官家爲您楊家重建的楊宅,您瞧!”王德謙說着,指向他們面前的一片建築。楊次山擡頭一看,頓感驚訝。看樣子自己的妹妹是真的嫁給了官家了!不然的話怎麼會有這麼大的一處宅院,而且這宅院規格可是按照皇室宗親的級別建造的。雖然這麼多年流放在外,但楊次山骨子裡的那股書生氣還是在的,是以他趕忙回禮道:“有勞公公了!”“唉!哪裡話,奴才也是按官家的旨意承辦罷了,將來還望楊相公提攜!”楊次山熱淚盈眶,“皇恩浩蕩,感謝聖恩!”王德謙見聞,滿意地點了點頭後開始安排楊次山參觀楊氏府邸。而另一邊,桂枝則是在試穿嫁衣。德壽宮後殿內,聖人太皇太后坐在殿前,瞧着蘇姒錦爲桂枝量身打造的禮服,此時的桂枝美豔驚人,完全就是一副仙女臨凡的模樣。聖人太皇太后難掩內心感慨,她頻頻點頭道:“桂兒也終於要出嫁了,若梅香在天有靈,見此一幕,必會爲你感到驕傲!”
桂枝回首望向聖人太皇太后,若有所思地回以笑意。“哎呀,桂兒別亂動,你看你這身禮服,真是漂亮極了!這大袖上的祥雲和百花盡放,可都是我和尚衣局的繡娘一起一針一線趕製的,想當初我給自己做嫁衣的時候都沒有這麼仔細呢!還有這鳳冠,這龍鳳花釵,都是官家着尚衣局尋了最精巧的工匠所制,太羨慕你了。有我這麼好的姐姐,還有這麼貼心的夫君。”蘇姒錦說着,將桂枝的腰帶抽得更緊了些。一股壓迫感襲來,桂枝臉色一苦,“姐姐,必須得這麼緊嗎?我感覺呼吸有些困難。”蘇姒錦笑了笑:“你懂什麼啊!所謂柳腰不足盈盈一握,便是得細了更細,何況你身材本來就好,此時不凸顯你的長處,莫非留到老啊?”“可是,確實緊得很啊!”桂枝無奈地望向聖人太皇太后,似乎在“求救”一般。誰知聖人太皇太后竟也捂嘴一笑,回道:“蘇丫頭說得對,一生裡就這一次,必須得漂漂亮亮的!”無奈,桂枝只好受着。就在此時,門外傳來聲音,緊接着,王德謙躬身走了進來。“咳咳,宮中有旨到!德壽宮女官楊桂枝聽封。”他開口提醒正在嬉笑的桂枝與蘇姒錦。“哦哦!”二人趕忙一前一後跪倒,隨後恭聽聖旨。“冊楊氏長女桂枝爲平樂郡夫人,文:青溪楊氏,惟爾桂枝,梳容答慧,禮儀端莊,族茂冠冕,慶成禮訓,貞順自然,言容有則。承聖人太皇太后恩祚,賜婚後宮,今後當作合春宮,實協三善,曰嬪守器,式昌萬葉。備茲令典,抑惟國章。故冊楊氏長女桂枝爲平樂郡夫人,往,欽哉!其光膺徽命,可不慎歟!”一番話落,王德謙將皇旨遞交到了桂枝手上。“奴才見過平樂郡夫人。”“有勞王公公,公公不必多禮,日後桂枝還要多倚仗公公!”桂枝回禮道。“既已頒旨,奴才便回去覆命了!”王德謙向聖人太皇太后深施一禮,又道:“奴才退下了。”“好呀桂兒,你如今終於苦盡甘來,成爲平樂郡夫人了!”蘇姒錦感慨道。“哀家也定下來了,不如便在三月舉辦婚典,且看官家那邊準備如何操辦吧,不過哀家到時自然是要去的!”聖人太皇太后欣慰地道。桂枝見此,一躬到地,“聖人太皇太后這麼多年的恩寵與栽培,桂枝感激不盡!縱使出嫁,日後也定當常日日來德壽宮請安,侍奉聖人太皇太后左右!”聖人太皇太后很感動,示意平身。沒過多久,太后按例該去歇息了。桂枝與蘇姒錦走出後殿,正巧碰上了門外來回打轉的向北。“向北?你不在鳳凰山待着,跑德壽宮來做甚?”桂枝愣了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