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她花不語自始相信“事在人爲”這個詞,所以某一天,花不語單獨約海棠去逛街,還拒絕了大男人們的加入。
帶着錦言柳萱還有海棠的侍女漣漪,幾個女人有說有笑地走在寒州大道上。
聽着海棠講述她和澹臺東流去了許多地方一路上發生的故事,花不語時而點頭附和,時而琢磨着要用什麼開場白套出海棠的心思。
如果是神女有心襄王有意,那一切就好辦了。正所謂好聚好散,如果兩個人都沒有別的意思,花不語只會覺得可惜,並不想強扭情瓜。所以,還是先探探口風比較好。
“其實我很想問,狐狸到底有沒有決定好在什麼地方定居下來?他會回均鳴鎮去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麼?”花不語等海棠講完一個地方,便急着問起來。
“公子並不喜歡停留在某處,除非是有事要辦,否則他只會天南地北到處遊玩。”海棠看上去十分了解澹臺東流的習性,花不語的問題她很快便能回答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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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不語似乎也料到了這個答案,於是隨即追問:“那你呢?也跟着狐狸這麼漫無目的地遊玩下去?”
海棠抿起如海棠花瓣似粉嫩的雙脣,雙眸流轉而後輕輕一笑,聰明如她又怎會不明白花不語話裡的意思?
“我自幼無父無母,甚至姓甚名誰都不得而知,若不是遇上公子,只怕如今早已命喪黃泉。公子教我琴棋書畫,爲人處世之道,併爲我取名‘海棠’,取其美麗嫺靜之意。我只想一心報答公子,饒是終此一生也無怨無悔。”海棠的目光從穿梭的人羣中拉得極遠,清淺的笑容一直浮在那張即使粉黛未施也傾城的臉上。
“我勤學強記,只爲有朝一日能爲公子分憂。後來他成爲‘無痕公子’之後,我便以十三飛花的‘解語海棠’身份出現在世人眼前,借用飛花琉閣爲公子網羅天下消息,不知疲倦。”
清風涌動,寒州大道上人來人往,聲音嘈雜一時將海棠的聲音蓋過,花不語聽得不是很真切。海棠微笑着拉着她往人少的地方漫步,繼續說着屬於他和她的故事。
“我十六歲時的第一盒胭脂,便是西府海棠胭脂,是公子親自研磨出來親手送給我的。‘海棠有四品,皆木本。’在西府海棠、垂絲海棠、木瓜海棠和貼梗海棠這四品之中,唯有西府海棠既香且豔,是海棠中的上品。公子送我胭脂無非是想要我成爲這獨一無二的西府海棠,我心知,公子是到了要用我的時候。”
漫步橋下柳底草地,河風微送,將海棠的髮絲吹起,擾亂了她投向遠處的視線,收回半分也只是對着傾聽着的花不語舒心一笑。
“公子擅笛,我便盡心去學。公子儘管事忙,卻依舊堅持親自教我習笛,飛花琉閣內你見到的那支老舊的紫竹笛,便是公子送我學習之用的第一支笛子,雖已殘壞,但我卻仍舊不捨丟棄。與我而言,那是寶貴的記憶。”
花不語看着海棠的臉上綻開溫暖的笑容,便知即使她不用多問什麼,也能從這張明媚的笑顏上知道海棠的心意。
“不語你知道麼,海棠這種花,花色豔麗,一般多栽培於庭院以供觀賞,又怎見他人對海棠花盡心呵護看做珍寶?”海棠的話鋒一轉,忽而把笑容收了起來,然後眼色沉澱,透着許多落寞。“公子與我不外乎雲泥之別,縱然我多般努力始終沒有與他並肩的資格。如你所說,他是隻狐狸,但狐狸並非狡猾奸詐,而是在受到威脅時表現出的機靈與智慧。他擁有傲視羣雄的聰穎和身臨絕境時的鎮定自若,而我,只能跟在他的身後,隨波逐流。”
“我並不這麼覺得。”花不語否決道,“我見的這麼多人裡,唯有你的氣質與狐狸的最爲貼合,我想,全天下的女子都不適合狐狸,只有你,解語海棠,能夠站在他的身邊。你不要對自己沒信心,你很優秀的。”
海棠將葉眉一舒,纖細的手在花不語的頭上輕輕揉了揉,彷彿在對待自己最疼愛的妹妹一般。
“謝謝你的誇讚。”海棠收了收被風吹亂的衣袖,白色的袖子上精心繡着朵朵西府海棠花瓣,別緻雅觀。“你可還記得,我曾經說過,公子他不需要紅顏知己,也不需要我成爲任何人,我只是他的刀刃。他只需要我成爲西府海棠,而不是一朵能繡在他白色衣衫上的花瓣。”
花不語歪了歪腦袋,:“我,不是很明白你的話。”她的話太深奧了。
海棠笑道:“不是所有事都能夠‘事在人爲’,有些事縱然你窮盡一生也未必能稱心如意。我別無所求,只願能夠這樣跟隨他。不語,我很羨慕你,但羨慕的同時我又很慶幸是我成爲了西府海棠,更慶幸,成爲了他心中想要的那朵西府海棠。”
“你的意思是,你並不後悔也心甘情願這般追隨他,無論天涯海角?”花不語好像明白了海棠的笑容中所要表達的含義,那乾淨純粹的笑容,彷彿正在沐浴陽光,透明堅強。
“無論天涯海角。”海棠堅定地應聲,沒有絲毫遲疑。
原來你是這般癡心執著的女子。花不語在心裡暗暗佩服,她轉過身,在柳枝飄搖的樹下抱住了海棠。
“海棠不愧是海棠,你是我的紅顏知己!”花不語輕輕呢喃,“我會爲你的幸福祈禱的,總有一天,能夠守得雲開見月明!”
海棠微笑着頷首,也反抱住花不語:“謝謝你,不語。”花雖不能言語,不過是隻有有心人能夠懂得,藏在花下的微微私語。花不語,其實她也能這般解人心語。
回到時家老宅,時非深正和澹臺東流博弈,其他人圍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
“你們在做什麼?”花不語扯過席全,問道。
席全很老實地回答:“在下棋啊,公子和澹臺公子說要一決高下,所以我們就來觀戰啊。”
“這樣啊?”花不語的眼珠轉了轉,立馬有了主意。她擠過去來到時非深的身邊,笑道,“非深,不如我們大家一起來比賽吧?”
時非深沒有擡頭,他全神貫注對付澹臺東流,所以只是應了一句“觀棋不語”便繼續手中的棋路。
花不語眯眼笑道:“我確實實在‘觀棋不語’啊,‘觀棋’‘不語’,怎麼樣?大家來比賽吧?”
時非深這邊還沒有應聲,澹臺東流就插上了話:“你會圍棋?你不是隻會跳棋麼?”
“我是說除了我,你們來比賽,我來當觀衆,正好讓我看看你們的棋藝如何。”花不語的目光從澹臺東流身上走過,然後對着在場的衆人紛紛一笑。
時非深擡起深藍的眸子盯住花不語笑容滿面的模樣,一眼便知她又在打什麼主意了,只是默不作聲將棋走完。
“聽起來還有點意思。”澹臺東流笑道。
“那就這麼決定了!”聽到澹臺東流的話,花不語立馬拍板定案,“非深,你不要再下了,把棋子收一收,我們重新來一局。”
花不語的手在棋盤上一掃,頓時黑白棋子滾作一處。時非深無可奈何地看着興致勃勃的花不語,站起身來。“你又想怎麼玩呢?”
花不語咳咳兩聲,開始解釋道:“我們來淘汰賽,你、狐狸、海棠姑娘、連叔、小席子,還有閆大當家閆夫人和閆抒公子,嗯……還有叔叔和舅舅,正好十個人。分成五組,兩人一組對局,贏的人晉級,輸的人淘汰,贏到最後的兩個人再決一高下,你們覺得是不是很有挑戰性?我們抽籤決定分組,誰也不知道會和誰對局。”
被花不語選好的這幾個人都在場也都會下棋,他們猶豫了一下都覺得花不語的這個主意還不錯,也就都依花不語的意思去做。
比賽時間放在了晚飯後,花不語趕忙去準備抽籤用的道具。她一個人關在房間裡不準任何人進去,所有的道具都是她一個人做的。當晚飯後比賽開始的時候,每個人都抽了籤,花不語規定比賽期間他們不能隨意交談,所以大家都很聽話地把抽到籤交給花不語,讓她這個主持人依照簽來分組。
開始的幾局都很正常,該贏的人都贏了該輸的人也都輸了,其中小席子輸得最慘,因爲人家是被逼無奈來參加比賽的,他對下棋一知半解只當充數,輸了以後就站在一旁看得起勁。
時間推移,到了最後四強,剩下時非深、澹臺東流、閆宇和海棠。理所當然的,花不語把時非深和海棠分爲一組,澹臺東流和閆宇一組,然後宣佈,賽前休息幾分鐘。
“按我說的做,你千萬不要贏了海棠。”花不語拉着時非深躲在沒人的地方千叮萬囑。
時非深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打什麼主意。”
“我要讓比賽按着我的意願發展,最後讓狐狸和海棠一決高下,嘿嘿。”花不語奸笑起來,白牙閃閃。
時非深瞧了瞧她的腦殼:“我會輸得密不透風的。”也就是說,他放水也會放得不被人看出來。
“愛你!”花不語在時非深的脣上高興一吻。
時非深的大手在她的頭上輕柔撫摸,笑容掛在脣角。她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他會全力支持她的。
有了時非深的暗地幫忙,比賽進行得十分順利,到了最後的二強爭霸,果然是澹臺東流和海棠坐在了彼此的對面。花不語得逞的哼哼鼻子,就算閆宇棋藝了得,但是狐狸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一定會卯足勁贏過閆宇的,所以,當他們兩個風采絕倫的人坐在一起,花不語不知道有多興奮。
“那麼現在,最後一輪棋戰,狐狸海棠姑娘,你們準備好了麼?”花不語有模有樣地問道。
澹臺東流春風一笑:“可以開始了。”然後海棠也點了點頭。
花不語瞪着眼睛對海棠使勁咳了咳,再三問道:“真的,準備好了?嗯?海棠姑娘?棋如人生,不要走錯了哦。”
海棠微笑道:“嗯,準備好了。”
這種欲蓋彌彰的模樣,你當別人都是瞎的聾的麼?時非深站在花不語身邊很無奈地暗自腹誹。
澹臺東流也不多說,只管笑着捻子。海棠也一直微笑着,從棋盒裡取出白子。兩個人相視一笑,便開始了一場異常平和的棋局。他們不需要說話,往往一個眼神便能流露出想說的一切,這種默契與時非深和澹臺東流下棋時不同,那是種經過時間演化來的,從內心深處條件反射來的。
花不語倚在時非深的身上,十分愜意地看着他們輕鬆地走棋。
人生如棋,任何一子都有屬於它在棋盤上的獨特含義。海棠,你就是他的那一子,就是他人生中最特殊的那一子。所以不要畏懼,將心裡的話全都藉由棋子傳達給他吧。
花不語這麼思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