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椅子上渾渾噩噩了一宿的花不語,終是敵不過由於無聊引出的睡意,在楚東風的眼皮下伏着椅邊與周公的少爺約會去了。
花不語很能睡,這一點她無可置否,反而引以爲榮,能吃能睡那是福。
楚東風懶懶的倚在榻邊,黑似夜幕的眼裡是花不語那稍稍不堪入目的睡相,以及一絲絲晶亮的、被冷將軍嫌棄過的透明口水。
“貓兒倒是可愛得緊……”楚東風略含笑意的眉眼中,顯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風情。
這個大將軍夫人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抓來時處之若泰,現在他在面前她還能旁若無人的睡得自在,不得不小小的佩服一番,時非深那個不懂情趣的冷麪閻王還真是娶了個挺有趣兒的妻子。
只是不知,她在他的心中份量幾何?
“我姑且幫你試他一試吧。”楚東風闔上眼,一瞬間,那兩枚如同繁星般光華迴轉的夜瞳漸漸地被遮去了光芒,不再蠱惑衆生,歸於沉靜。
次日清早,花不語以極不雅的姿勢從椅子上跌落在地,猛然傳來的疼痛感使得她很快的清醒過來。
“痛死了……”花不語揉着她的嬌臀,晃動着睡僵掉的脖頸環顧着帳內,“沒人?”
帳子裡除了她一個鬼影都沒有,沒人=良機,而且還是天賜的!花不語心動不如行動,趕忙鯉魚打挺的從地方跳起來,然後非常專業的躡手躡腳(原諒她原本也懵裡懵懂的逃過課)掀起小半布簾子,賊眉鼠眼的查看帳外敵人情況。
咦?還是沒人?
花不語不解,周圍安靜的只能聽見她的肚子“咕嚕”的聲音,難道這羣黑鬼一夜之間全都被雷劈沒了?想到這,花不語弓成蝦米般的身板頓時挺直了,看看,連老天都在幫她,綁架她就會觸怒天顏遭報應的!
“我上頭有人!真的有人!”花不語底氣十足,將布簾子一展,豪氣沖天的邁出步子,她回去了可要找時非深連叔老秦還有小席子好好的誇耀一番!
“你上頭有誰?”楚東風站在花不語筆挺的背後,笑意盈盈。
花不語心跳一陣加速,不是都劈死了麼!?怎麼還有人?她小心翼翼的回過頭來,看見昨晚上那個蒙面的神經病楚東風,不由得退後了好幾步:“你是人是鬼!?”怎麼走路都不出聲的?飄來的還是浮來的?
楚東風仍舊一襲黑衫款款,雙眼黑得發亮簡直能把花不語驚恐的滑稽模樣映得一清二楚,黑色的布蒙着他的臉
使其眼下面目不能窺得全貌。(雖然她對他的長相打不起精神來)
夜晚燭火下他是闌珊星光中慵懶的異國短尾貓,春末暖陽中他便化身成半眯眼享受晨光的蘇格蘭摺耳貓。
這隻善變且對她不懷好意的貓!花不語心裡暗暗鄙夷,還老是叫自己貓兒,到底誰更像啊!
楚東風湊近花不語一些,仗着身高的優勢俯視花不語,細挑的眼微微彎了起來,儘管看不全他的表情,但單憑這雙眼,花不語就能知道,這隻死黑貓在笑,笑得綠水東流青山常在。
“貓兒你覺得呢,我看起來不似人麼?”他悠然地問道,淺笑的眸子凝住花不語的視線。
不似人?你確實不是人,是貓!一隻從頭黑到尾的爛貓!
花不語傲慢的偏過頭,口齒中“嘁”了一聲,楚東風扣回她的臉,趁其不注意塞了一粒東西進花不語的嘴裡並且幫她一仰脖子嚥了下去,隨後也給自己吃了一粒。
“死黑貓,你給我吃了什麼!?”花不語雙手抓着自己的脖子,怒眉瞪眼。他給她吃了什麼玩意兒!?不會是什麼毒藥吧?好苦啊!
楚東風骨節勻稱分明的手摟住花不語的腰,將她拉近自己,另一隻白皙細膩的手指在她的脣下來回摩挲,看起來曖昧至極。他的笑意沉了下來,明明是襯在溫暖陽光中的笑眼,可卻讓人覺得陰冷無比。
“如此,你我便要相依爲命了,貓兒,我是不會放你逃出我的手中的。”
花不語推搡着楚東風,只覺他的手越推纏得越緊,她羞怒交加扯起了嗓子:“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麼!?”除了時非深還沒有誰這麼親暱地抱過她,她很不爽啊!
眼觀眼鼻觀鼻,四目相對間,楚東風洋洋灑灑說道:“雙華醉相思。”
“什麼!?”什麼東西她聽不懂啦!
“醉相思本爲一對,雙華相依相附,生死相隨。你吃的是暗華,我吃的則是明華,從此你我便是生死相依,若我們之中有一個死了,另一個就算再怎麼不願意也得跟着碧落黃泉。”楚東風耐心解釋,那神情彷彿只是在說一個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な——に——?”中文已經完全不能體現出花不語此刻吃驚的程度了,什麼叫生死相隨?什麼叫碧落黃泉?跟只死貓性命相許,她花不語不要這麼窩囊啊!!
“?”楚東風歪了歪頭,眼中竟然多了幾許不解和茫然。
花不語掐上楚東風的脖子,憤憤然:“解藥!交出來,不然我掐死你!”她還要回家,怎麼可以因爲一隻死貓葬送美好的桃李年華!
楚東風單指彈掉花不語在他白淨脖頸上放肆的手,只道:“你若能休掉你那大將軍再嫁於我,我便給你解藥。”
……混蛋!死貓中的混蛋!混蛋中的死貓!楚東風你個傷風敗俗的死男人還有“休掉丈夫”這麼前衛的思想!
花不語改手掐上自己的脖子,威逼:“那我掐死自己去!”這樣你也會死的!
楚東風像是料到花不語會這麼做,黑瞳不緊不慢的眨了眨:“你不會,貓兒根本就沒有死的覺悟嘛。”
心思被一語道破,花不語敗下陣來,她確實沒有這方面的覺悟是因爲以前的她完全不需要,不過,特殊時期特殊對待,她會考慮是否現在就開始修煉這種覺悟!
“放心吧,雙華醉相思是沒有毒的,只要我還活得好好的,你就可以長命百歲哦。”楚東風語調輕快,修長的手指颳了刮花不語因生氣皺起的鼻子。
長命個毛線!你這隻死貓顯然就是要拿無辜的她作墊背!看得出,這個楚東風跟時非深有仇,只是冤有頭債有主,幹嘛把她拉下水啊?時非深你怎麼惹到這麼個陰險狡詐的人噠!
“滾!”花不語寒下臉,語氣不似以往的火爆,而是低沉了下來,清秀的臉染上一層薄薄冰霜。
楚東風壓下眸,黑得像潭深水的眼笑意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陰沉,他開口:“換掉這種表情,不要學那個冷閻王。”
不知是不是相處久的關係,此時的花不語看上去和時非深的冷臉倒真有幾分相似。
近朱者赤,不愧是名言。
花不語冷凝眸,眼中盡是怒氣。楚東風見狀攔腰抱起花不語,風一般跨上一匹駿馬策馬奔馳了出去。
“你既然這麼想見他,我便如了你的願,”楚東風沉着聲,話裡不帶絲毫溫度,“你最好記得,雙華醉相思的名字,不要忘了!”
頭一次,在飛奔的馬背上花不語沒有感到顛簸難受,比起這個,抓着她腰的人才是她真正想要一腳踹下馬的人,要他粉身碎骨!
花不語的默默無言讓楚東風猛然提升了馬速,她的神情和他何其相似,恨不得殺之後快,只是,她尚有價值他動不得。
好好的一匹駿馬就這麼跑死了,還是在她的身下。
花不語看着口泛白沫的駿馬心中默默祈禱,只願它下輩子別再投生爲一匹馬了。楚東風拽過花不語,將她拉到自己身旁。
視線從駿馬身上游移到楚東風臉上,再調去眼前滾滾的河水中。
“士水?”
雖然河牀變寬,河水變渾濁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條被她用來copy過大海的士水河,慢慢的她想起了那個滿臉泛黑的船家,還有那個她好久都沒再見到的狐狸兄長。
“沒錯,這裡便是士水,你很快就能見到你的大將軍了,”楚東風挑回花不語的下顎,逼她與自己對視,“高興麼?”
沒有之前貓的神色,現在的楚東風那雙夜幕星辰的眼裡只剩下陰狠,濃烈至極。
“很高興,”花不語直視進他黑沉的眼中,嘴角微彎暈上半分譏諷,“我很想他。”
你越是討厭時非深,她就越是要提。剝奪了她的生死自由,她憑什麼還要給他好臉色!雙華醉相思是把雙刃劍,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殺了她的。
楚東風的眉眼越發陰沉了,他站在河邊反手扣住花不語纖細的脖子,稍一用力花不語便有些喘不過氣來。
“大將軍既然來了,又何必躲藏,”楚東風望向河對面,陰冷笑道,“倒顯得有些不坦蕩了。”
士水河寬寬的河牀那頭,時非深銀甲紅袍的身影赫然立着,身姿卓卓傲骨驚風。他的身後,站着連斐岸廖天以及一干天策營的弟兄。
拿她做人質到底是誰不坦蕩啊!?花不語掙扎間暗自想道,一雙小手使命的想要掰開楚東風卡住她咽喉的毒手,奈何楚東風手勁大,她不是敵手。只得憋紅了一張臉,難受極了。
“不語莫急,本將便來救你。”河的那頭,時非深看見花不語漲紅的臉不是滋味,他握緊璉諳劍,朝花不語說出的話中帶着些許安撫,又似在安撫自己。
缺氧中的花不語聽見時非深熟悉的聲音,不覺伸出手五指張開朝向時非深,艱難地吐了幾字:“將、將軍……”
怎能不急,看見她如此難受,如此向他求救,他怎能不急?
簡直,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