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娘舒了口氣,對成鬆說;“大哥,真多謝你了。” Wшw _ttk an _¢ O
成鬆把舉着鐵鞭兒的手放下,對婦娘說,“沒事兒了,走吧!”
“你真不怕他們?”婦娘問。
“爛命一條,”成鬆說,“有什麼好怕的?”
那婦娘默住了。
成鬆見婦娘不出聲,過了會兒,又催了婦娘一句說:“走吧!”
成鬆哪兒知道,此時那婦孃的心裡,那是怎樣的心思,她只顧盯着成鬆看。
聽到成鬆催促,她極不願意地又跟在成鬆後面,一雙眼睛時不時地朝成鬆的背後看。
又不知走了多遠,有田垌的放牛兒,看到成鬆和那婦娘,以爲是夫妻倆,就在牛背上唱:
“多囉囉--
今日亞媽生日囉!
大姐回家祝壽囉;
小弟問有乜西【什麼東西】回,
趕來一隻呆頭鵝!
呵囉囉--”
廣西地方,果然是歌的天地、歌的海洋,不但壯胞會唱,苗、瑤等各族也會唱,連漢族人到此地久了,也會唱了,南江會唱,北河也會唱,所以,日後“五小虎”能借助山歌痛殲日本兵,也不奇怪了。
那婦娘聽到放牛兒的歌聲,“卟哧”一笑。
而成鬆把頭垂得更低。
到了黎塘鎮,成鬆因婦娘走的慢,擔心入黑到不了大安,又擔心瘡疤頭和跛腳還會追來,雖不是怕,但歉麻煩,就僱了一頂小轎,讓婦娘坐了,成鬆在後跟着,一路緊走。
就這樣到了大安,已是傍晚時分,轎伕們不願去了,成鬆付了轎錢,問了去樟村的路,又帶着婦娘直往樟村。
但在樟村問人,這兒卻沒有婦娘要找的親戚。
婦娘險些兒使要暈了過去。
“記清楚了嗎?”樟村人好心地問婦娘,“會不會記錯了?”
“不會的。”婦娘肯定地說,“是樟村,親戚是姓章的,不會記錯。”
這時一個老人想起來了,說婦娘要投的莫非是對面的章村。
原來此兒有兩個樟村,一個是這兒的樟村,屬大安管轄的,對面江還有一條樟村,屬丹竹鄉管轄。當地人爲了便於區分這二個樟村,而且對面樟村人大多姓“章”,就將對面樟村叫爲“章村”。而要過章村,則要再沿江落到大成搭渡過江,再沿江步行返上。
而此時,天就要黑了,老人說渡船己經收工了,已沒渡船過江。
成鬆問老人大成有沒有客棧,老人說大成地方小,不會有客棧。其他人也都這樣地說。
成鬆只得又帶着婦娘返回大安,找了間客棧住下。
但客棧居然只剩得一間房。
成鬆就讓婦娘住在房裡,自己就在房門口守了一夜,但倚着樓柱子坐着,眼困了就合合眼。
第二天天亮,成鬆公拍門叫醒婦娘,說該趕路了。
婦娘打開了房門,讓成鬆進來。
“大哥,我不走了,”婦娘說,“你帶我回家吧!紡紗織布,侍事老人,洗衣煮飯,鋪牀疊被,我都行的,大哥若不嫌棄,你就帶我回家。”說着,婦娘哭了起來。
原來婦娘昨夜一夜沒睡,思量了一夜,現在就這麼說了。
“大嬸兒別這麼說,”成鬆說,“在大新,當着這多人的面,我送你去投親戚,現在不把你送到親戚處,是失於信;不把你送到親戚處而把你帶回家,是失於義,人若無信無義,何以爲世。而且我家裡確實很窮,屋無片瓦,老孃又年老多病,大嬸兒若跟了我,必至捱窮受苦,對不起你,大嬸兒你是山上的鳳,當棲身於梧桐,與凰爲伴,成鬆之居,乃雀鳥之巢,非大嬸兒之所。大嬸兒不要多想,還是去投親戚爲好。”
婦娘聽成鬆這兒地說,哭的更是傷心。
成鬆待婦娘哭過,這才帶婦娘出來,退了房,出了客棧,在街上找了吃的,因時候還早,找不到轎,成鬆和婦娘就徒步走去大成,一路上,二人再不說話。
過了樟村,到了大成,走下大成碼頭,正要上船,一羣人趕下碼頭,當頭的人大叫:“姦夫**,還跑得哪兒?”
原來是瘡疤頭對婦娘還不死心,連夜又糾集了一幫人來了,有七、八個人,各拿着扁擔竹段禾槍刀棍。
“大嬸,你上船先走。”成鬆對婦娘說。
婦娘不願上船,成鬆一抱,就把婦娘抱上船頭,接着把船推了出去,這時瘡疤頭帶着人也近了,成鬆拖過船舷上的竹篙,反身就打上去。
瘡疤頭帶來的人“呼啦啦”一下散開,成扇形將成鬆圍住。
雙方就在河灘上激戰。
瘡疤頭的人雖多,但成鬆的竹篙長,瘡疤頭的人近身不得,打不到成鬆,倒是成鬆左一招“青龍攪海”,右一招“猛虎出洞”,打得左右兩邊的人各自後退,當中的人上來,成鬆一招“橫掃千軍”,再一式“風捲殘雲”,又將那些人逼退了幾步。
此時,船已退離岸邊三丈有餘,婦娘正擔心成鬆如何脫身,但見成鬆乘那些人後退,就衝將下來,竹篙插入水中,人借篙力,騰空而起,船上的人都“啊”地叫了起來,婦娘更是緊張得把雙拳按在胸前,張着嘴,驚恐地看着成鬆。
只聽成鬆在空中大喝一聲,一個“大鷂翻身”,竹篙慢慢地向渡船傾來,成鬆整個人就象大鳥一樣地向渡船落來,輕巧地落在船頭上。
當然,這得藉助江底那屋江泥,竹篙插進泥裡,才能慢慢地傾,但這華麗的撐杆一跳,已足夠驚豔了。
船上的人一陣叫好。岸上的人卻個個目瞪口呆。
此時,跛腳才腳高腳低地撥下碼頭,正看到成鬆飛落船上,一時顧不得腳下的步級,一腳踏空,人便滾着下來,號叫連天。
船工號令趕快撐船,岸上的人才清醒過來,瘡疤頭連連叫追,衆人趕近水邊,卻見船已出了更遠,都明白追趕不及了,聰明的就都沒有下水,有人追下水中兩步,也停下了。下不下水的,此時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渡船載着成鬆公和婦娘遠去。
濃墨重筆地寫了這多,無非是要告訴讀者,和李姓人一樣,張姓人也不缺鐵骨男兒,熱血漢子,在不日的梅令村張、李兩姓大械鬥和日後轟轟烈烈的六陳抗日武裝鬥爭中,就有許多這樣的張姓男兒漢子參與其中。
成鬆從章村回來,就病了一場,因而沒有參與到梅令村的張、李兩姓大械鬥。而成鬆的病,連郎中也不知病理,全靠成鬆自己自個捱好的,睡了半個多月。
過些年,共產黨來了,太平了,婦娘當上了婦女主任,到六陳竹龍村尋找成鬆,才知道成鬆已在一次攻擊日冦的戰鬥中英勇犧牲了,婦娘回來後是哭了三天三夜。
在成鬆的遺物中,有一個泥捏的女娃娃,上面刻着一個“貞”字,大家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只有那婦娘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