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柯君然醒來的時候,木流南還在他的懷裡睡得很沉。柯君然一邊撫着他的背,一邊看着他眼底的青黑, 昨夜藉着微光只覺得這人消瘦了許多, 卻沒發現他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這個地步。
這次定是嚇壞這人了, 柯君然輕柔地將人擁緊了些, 心疼而寵溺地在他額上印下一吻。
“流南, 我們進來了。”
隨着門發出輕微的“吱嘎”聲,葉洛和百里傾雲走了進來。
看到醒來的柯君然,葉洛兩人都顯得十分驚喜, 正要激動地說話,就被柯君然噤聲的手勢制止了。
柯君然指了指懷裡睡得很沉的木流南, 笑着對他們搖了搖頭。
葉洛和百里傾雲立馬會意地噤聲。
葉洛輕輕地上前幫柯君然探了探脈象, 確定他已經沒事了纔對他含笑點了點頭, 帶着百里傾雲輕輕地退了出去。
柯君然繼續看着懷裡的人,這人真是累壞了, 有人進來都沒醒。撫着懷裡的人助他好眠,柯君然打量着這間小竹房,這不是武林盟,也不是百里醉豔閣,是什麼地方?看這房內的裝飾佈局, 都不像是中原的構造。難道他們已經出了中原了?
他究竟受了什麼傷, 難道連葉洛都束手無策?竟要出中原?葉洛的醫術已經算是天下第一了, 就連他的師父都要略輸他一籌, 連他都束手無策, 那會是誰救了他?
那日與那蒙面人掉下懸崖過招時並未有任何徵兆,卻覺得自己越來越虛弱越來越冷, 明明那人沒有傷到他,但他就像是受了重傷一般,眼前漸漸模糊,頭也暈的越來越不清醒,之後便沒了意識。
那種古怪的招數究竟是什麼?不像是攝魂,難道是巫術或是蠱術?
柯君然眼睛一亮,再次打量了這間竹房一眼,如果是巫術或蠱術的話就能猜到這裡是哪裡了。一間小竹房,一座小竹院,想必定是苗疆蠱王的地方。
不過據說苗疆蠱王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從不救治苗疆以外的人,且從未被打破過。流南他們又是用了什麼方法才讓蠱王願意出手相助?
深情地看着懷裡的人,柯君然輕嘆,可千萬別是傷害到你的方法纔好。
近半個月沒有好好睡上一覺的木流南在愛人的懷裡安心地沉睡了許久,直到夜幕降臨才悠悠醒來。柯君然雖然那麼久沒有吃過飯了,醒來那麼久也餓得慌,但是爲了讓懷裡的人能好好地睡上一覺,也一直陪他躺着,時不時地撫一撫懷裡人的背,讓他感覺自己就在他身邊。
木流南迷濛着眼睛醒來後,之前的回憶就爭先恐後地涌了過來。他記得君然醒了!木流南連忙清醒了些,心裡激動不已地擡頭看柯君然,看到的便是一雙深情深邃的似乎要將他吸進去的雙眸,他正掛着寵溺的微笑看着自己。
“醒了?”柯君然柔聲問。
聽到那令自己朝思暮想的聲音,木流南的心裡盪漾不已,滿滿地欣喜和委屈似是要溢出來了一般。
“君然,君然——”木流南微微紅着雙眸,腦袋埋在柯君然的頸間來回磨蹭,像一隻小貓般用自己的嚶嚀和親暱的動作訴說着自己的高興和委屈。
柯君然輕笑一聲,溫柔地摟着他,一手摸着他的頭,在他的側臉上落下密密麻麻的輕吻。
“我在,抱歉,嚇壞你了。”
本來木流南情緒還沒那麼激動,但是被柯君然這麼一說,忽然就覺得自己十分委屈,有些彆扭地把頭埋在他頸間不動了,偷偷地落下淚來。
之前在君然性命攸關的時候,他整顆心都在他身上,沒有辦法分心去顧及自己的情緒。他不是沒有害怕過,也不是沒有無助過,但是那個時候他沒有落一滴淚,因爲他知道那不是落淚的時候,也知道除了君然,沒有人能給他想要的安慰和擁抱,所以他選擇忍耐,忍耐那種無助地想要奔潰的壓迫感。
現在君然醒了,就在他身邊,他有些霸道有些彆扭地想把自己的情緒全都傾倒給他。除了他,還有誰能給他想要的那種溫暖?
木流南的眼淚落在柯君然的頸上,像是滴到了他的心上,燙得他酥酥麻麻,既心疼又溫暖。
“流南,沒事了。”柯君然撫着他的背柔聲安慰。
木流南點點頭,止住了眼淚,頭卻沒有擡起來。
柯君然微微一笑,扶起他的身子,讓他看着自己。
木流南怕他大病初癒沒有力氣這麼扶着自己,便主動地用手撐起自己,有些居高臨下地撐在柯君然身上看着他。
柯君然彎着脣,伸手輕柔地擦掉他臉上的淚痕,隨後摟着他的脖子,拉進他與自己的距離,輕輕地吻上了他的脣。
“寶貝,以後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了。”
只是這麼一個輕輕的吻和一句簡單的話,木流南就覺得自己的心裡滿的快要裝不下更多。君然不怎麼這樣叫他,但是他每次這麼喚他,都會讓他覺得自己是他心裡無可替代的一塊寶。雖然堂堂魔教教主被人喚作寶貝說出去可能會笑掉許多人的大牙,但是他就是這麼甘之如飴地被嘲笑,他喜歡這種被君然寵的感覺,無關性別,無關性格,無關地位。
木流南滿足地趴在柯君然的身上,用腦袋蹭着他的頸。只要是君然給的,他都喜歡,他願意把自己軟弱的一面展現給他,等待他的擁抱和呵護。在人前,他是個高高在上,冷漠無情的離塵教教主,但在君然面前,他只是木流南。
兩人靜靜地相擁了許久,看到木流南的情緒終於漸漸平靜下來,柯君然笑了笑,在他側臉親了親,柔聲問:“這裡是苗疆?”
木流南愣了愣,有些驚訝君然竟然能猜到,隨後點了點頭:“是蠱王的地方。”
“苗疆蠱王可從不治苗疆以外的人。”
柯君然話中有話,木流南知道他想問什麼,便換了個姿勢,挑了個舒服的地方靠在他身上,才緩緩地將蠱王是如何答應救治君然的事一一說與他聽。
“那可真是託了子書的福了。”柯君然輕笑。
木流南頷了頷首,也跟着彎起來脣。也許是命中註定的他與君然不會分離,他們註定是在一起的。
“以後不許這麼輕易地捨棄自己的性命,不管是爲了誰,聽到沒?”柯君然的語氣有些低沉。
木流南早料到君然會抓着這件事教訓他,不過他也沒生氣,只淡淡地道:“也只有你,別人的命哪有我的值錢?”
柯君然被他說得哭笑不得,溫柔地撫着他的臉,柔聲道:“在我的眼裡,我的命也不如你的命值錢。若是你出了什麼事,我也不會獨活,你明白嗎?”
木流南看着他深情的雙眸,愣了半響,嘴角彎起一道弧線,將他的手抓下,緊緊地靠在他的懷裡抱着他,心裡十分喜悅滿足。
他不會矯情地說什麼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你一定要忘了我,好好的活下去。這從來都不是他木流南的初衷,以他對君然的執着,他不會允許君然忘了他。之前想用自己的命換君然的命是因爲愛他,也是因爲他不知道君然自己是怎麼想的。現在,既然君然都說了他不會獨活,那麼他從現在起就鐵了心了,一起生,一起死,誰都不許退縮。
“其實我一開始就是想帶你一起死的,以後我就這麼做好不好?”
柯君然看着木流南認真的眼神,彎脣頷首,“好,都依你。”
木流南的笑容更大了,滿足地蹭着柯君然的胸膛。
若是有旁人在這裡,聽到他們這段對話,肯定會覺得十分駭人。什麼死不死的掛在嘴邊,兩個討論的人還帶着笑容,簡直嚇死人了!可是對他們來說,這是一種同生共死的誓言,他們都很願意。
心裡滿足了之後,木流南忽然想到了柯君然受傷的事,是誰傷了君然,他絕不輕饒!
“君然,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你會中血蠱?”
柯君然眉頭微蹙,“血蠱?”
“嗯,是吸血的蠱蟲,你失血過多才會昏迷不醒的。中原人極少會接觸蠱術,那些不過是普通的殺手,爲什麼會有血蠱這種東西?”
柯君然略一沉思,才道:“與我交手的那個並不是普通的殺手,或者說他根本不是那批殺手裡的人,他是混進來的。”
木流南猛然睜大了雙眸,皺眉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想置你於死地?不是那個庸脂俗粉派來的?”
柯君然將激動的人摟好,順着他的背撫摸,“應該是我的哪個仇家趁機報復吧。”
愛夫如命的木流南輕哼一聲,怒着雙眸,不滿地道:“君然你這麼完美,怎麼會有仇家?!”
柯君然輕笑一聲,他的流南總是把他想得那麼完美。
“也就你覺得我完美,我身份特殊,在江湖上的仇家並不少。”
木流南沉默,不管對方是誰,等出了苗疆,一定要把他找出來,千刀萬剮!敢傷他的君然,就該做好生不如死的覺悟!
“一個都跑不掉的!”木流南冷聲道。
柯君然安撫着懷裡人的情緒,忽然想到一件事,有些着急地問:“如今是什麼日子了?”
木流南知道他在想什麼,看着他道:“離七月十五沒幾日了,你身子剛好,需要靜養,不可能趕回去的,今年生辰不能與他們一起過了。”
柯君然皺了皺眉,之前答應了皇兄會帶流南迴宮過生辰的,現下也只能食言了。本來這個時候理應已經回皇宮了,遲遲不到,皇兄定會掛心,還是派人快馬加鞭回去報個信爲好。
“好,稍後派影衛回宮報個信。”
木流南含笑點頭。
兩人正溫馨着要聊些別的,門忽然被打開了,空氣中傳來一陣讓人忍不住吞口水的香味。
“你們兩個啊,再不吃點東西都快餓成人幹了。”
葉洛和百里傾雲端着熱騰騰香噴噴的飯菜進來,葉洛嘴裡還說笑着。
柯君然輕笑一聲,與木流南坐起來披上外袍下牀。之前還不覺得什麼,現在聞到了飯菜香,才覺得自己已經快餓過頭了。
兩人坐到桌邊拿起碗筷吃飯,葉洛和百里傾雲靜靜地坐在旁邊陪着。
忽然,門又開了,探進一個腦袋來。
“君然醒了?”琉弄一個腦袋探進房間問。
柯君然疑惑地看了葉洛他們一眼。
葉洛連忙解釋道:“這位是蠱王的愛人,琉弄公子。”
柯君然瞭然地頷了頷首,他之前已經聽流南說過是這位琉弄公子向蠱王求情才救了他,便對琉弄笑了笑,“多謝琉弄公子掛心,在下已經醒了,公子進來坐吧。”
琉弄嘻嘻一笑,終於把整個身體都探了進來,親熱地搬了張凳子坐到柯君然身邊去,對着柯君然一直是笑嘻嘻的。
木流南本來對琉弄還是挺尊敬的,要不是他,蠱王是不會救治君然的,但是此時看見琉弄對自家愛人犯花癡,本來就少得可憐的一點好感頓時消失地無影無蹤,一張臉也沉了下來。
琉弄絲毫沒有冒犯了人家愛人的覺悟,依舊笑嘻嘻地看着柯君然。
“君然,聽說你是皇上的弟弟?你知道子書現在怎麼樣了嗎?”
柯君然微微一笑,一邊幫木流南布了些菜,一邊道:“子書前些日子還與皇兄一同出宮遊玩,現在應該在宮內置辦生辰的事。”
琉弄雙眼一亮,激動地抓上了柯君然的手臂,“真的?皇上帶子書出宮玩了?”
柯君然笑着頷了頷首。
“哎呀,真好,看來皇上對子書真的挺好的啊,子書不是安慰我呢。老是悶在皇宮裡被那羣妖婦害得那麼慘,還失去了孩子,還好皇上現在知道好好保護子書了,苦日子也算熬到頭了,哎呀,看來你們皇族裡的人也不錯的嘛。”
“失去孩子?”柯君然疑惑。
琉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子書是喬維族體質,可以受孕,他之前懷過一個孩子,但是被宮裡的那羣妖婦害死了,你不知道嗎?”
柯君然瞭然,怪不得那時皇兄說什麼之前發生了一些事,原來是子書的孩子被害死了,想來那時皇兄就是帶子書出來散心的,不過皇兄待子書的心他是看得明白的,倒是不用爲他們擔心什麼。
“我一直不在宮內,雖然知道子書特殊的體質,但是皇兄沒告訴我孩子被害死的事。”
琉弄點點頭,隨後又激動地抓着柯君然的手臂怒道:“哎呀,你都不知道,子書辛辛苦苦壞了八個月的孩子,結果被人害得早產,而且生出來的孩子是死嬰!還被人說是不祥!還好皇上始終護着子書!那些妖婦簡直壞死了!你什麼時候回宮?快勸勸你皇兄,讓他遣散後宮吧!子書那麼溫潤的一個人哪裡鬥得過那些妖婦?!要是我還在宮裡就可以幫他了!”
“你放心,依我看,皇兄遣散後宮只是時間的問題,他會保護好子書,不會再讓他受委屈的。”
聽柯君然這麼說,琉弄終於放下心來。
“咦,你不是王爺嗎?爲什麼一直不在宮內?要是你以前經常進宮,說不定也能幫助子書呢。”
面對琉弄說不完的話題,柯君然覺得十分無奈,因爲琉弄抓着他的右手臂,他不能吃飯了。
“這個,因爲……”
柯君然話還沒說完,忍了一肚子氣的木流南就忍無可忍地夾了一大筷青菜狠狠地扔進他的碗裡,“吃飯!”
琉弄這是才意識到柯君然還在吃飯,連忙放開他的手臂,笑道:“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你先吃飯,吃完了我們再接着聊。”
柯君然無奈地頷了頷首,看着流南沉着的臉,笑着給他布了些菜。
接着聊?!有什麼好聊的!!!
“我吃飽了!”木流南沉着臉,推開手裡堆得滿滿的飯菜的碗,起身就往牀邊走,隨後脫了外袍就往牀上鑽。
葉洛和百里傾雲好笑地彎了彎脣,他們可沒忘,流南是個癡情種,同時還是個醋瓶。
琉弄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柯君然無奈地嘆了口氣,“在下略感不適,想休息一下。”
“啊?”琉弄奇怪地張嘴,不是在吃飯嗎?
“那我們明日再來吧。”葉洛連忙拉着百里傾雲帶頭出門。
琉弄只好也眨着眼睛不明所以地跟了出去。
他們都走了,柯君然纔去牀邊寵溺地把生悶氣的人拉起來,親自替他披上外袍,拉他坐到桌邊。
“好了,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了,快吃飯吧,你都瘦了。”
木流南悶悶地坐到桌邊,在柯君然的照顧下,悶悶地吃着飯,心裡倒是好受了許多。
柯君然無奈而寵溺地笑了笑,“多吃點。”
木流南悶悶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