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去,宋雨精神狀況已經恢復,剛剛吃過飯又走動一段距離,白皙的臉上透露着淡淡紅暈。
進屋後脫掉身上黑色的風衣,一言不發。
伸手示意一路跟着自己進屋來的徐斌,坐在自己斜對面的沙發上,轉身爲他和自己各接了一杯熱水。
泰然自若又胸有成竹,是因爲魏之善的死讓她在現實面前變得無畏或是錢財到手沒了束縛?
“想請你再回憶一下,你那天去送電腦進入別墅後發生的一切。”揣着心中的疑問坐下,徐斌對宋雨單刀直入。
目的明確,所有的閒扯都是多餘。
“我進去的時候魏總正在客廳等我。去之前打了電話,知道他在家裡燉了我愛吃的蓮藕排骨湯。”宋雨的眼神閃了閃,或許是真的想起那日那時那情景吧。
這句話聲音不大,但是清晰傳入剛到門口,正準備敲門的九菲耳朵裡,一絲隱疼,從胸口到指尖,她下意識的縮回自己的手,猶豫要不要先離開時,聽見屋內警員的聲音,知道這是那個把自己從機場接回家中,叫徐斌的警員。小夥子相貌英俊,歲數又不大,入眼就是一種青春的清爽乾淨,身上處處流露出職業的機智靈敏。這樣的男孩子高學歷高情商,加上一雙微笑起來純淨得的可以繪畫的眼睛,是很多未婚女孩心中最佳的潛力股。希望宋雨不被他輕描淡寫,實則話洞的言語所迷惑。
“你爲什麼就這麼確定那是魏總親自爲你做的那頓飯呢?”徐斌聲音不高,含着一絲說不清的味道。
“是他親口告訴我的,因爲我懷了他的孩子,他很開心,希望我保養好身體生一個健康的孩子。”
聽到這樣回答,九菲知道宋雨在按照自己先前交代坦白。
徐斌從進門就看出這次的談話,彷彿早在宋雨意料之中,回答問題坦然又平靜。
坐在自己斜對面,雙腿微分,兩眼直視,面部肌肉鬆弛,嘴角平端,身體微微前傾,不喝水時雙臂下垂放在腿上,這是一種無奈和接受的心理外現。和上次身體僵直後仰,面部緊張,眼光躲避,嘔吐間隙雙手揉搓慌亂的樣子判若兩人。
這點改變讓徐斌感覺一種說不出來的很不舒服,但直覺告訴,這個時候她是坦誠的。
也是,她和死者的關係已然被戳破,也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一個女人能當別人的情婦,至少她自己在心理上早就接受了。
“那天下午既然去見面吃飯,九主任又不在家,爲什麼吃過飯就急着離開了呢?”
“魏總他第二天外出,趙副總會在飯後給他送一份公司產品的紙質資料。我不想在其他人面前暴露我和魏總的關係。”
原來是這樣!九菲也解開了心中對此的疑惑。
徐斌目光隨意掃視宋雨,內心卻做着判定:嗯,眉毛不動,視線不轉移,說明沒有內心沒有壓力,不用躲閃和退避。
“你和魏總在一起多久了?”
“三年。”
有點吃驚,難道說剛上班就急不可耐的做了有錢男人的情婦?人講當下有學歷又年輕漂亮的女孩,是那些有錢男人顯示自己不腦殘的首選目標。魏之善生前守着九菲那樣一個段位封頂的女人,也需要這樣的角色充門面嗎?
想到宋雨曾是九菲科室的實習生,徐斌有意伸着頭靠近宋雨的問:“聽說你和九主任……”
雙手突然十指交叉,從胸口到膝蓋,這是對抗來自問題的壓力,平衡來自內心的緊張,建立自身防禦了。
“我知道這麼做很對不起九主任,現在說我事先不知道他們是夫妻你會信嗎?當時真的沒有一絲傷害她的心。我也是有感情的人好不好?是魏總,他一直想要一個兒子……九主任呢,她因爲身體原因已經不能生育。”
說完這句話,宋雨肢體展現出自衛與內疚。
不過,徐斌感覺自己有點生氣了!一個失去道德底線,插足別人婚姻的小三,這樣冠冕堂皇的爲自己辯解,最起碼她沒有從根本意識上想做改變。壓着自己內心的不快,徐斌提醒着自己不是道德老師,來此目的是排查,排查,排查嫌疑!
是啊,九菲略有愧意的感慨:三年了,三年前你剛從學校畢業,涉世未深,就像來自山間溪水旁的一株百合,青純懵懂……
“發現魏總最近在吃什麼藥物了嗎?”繼續朝着自己的重點話題追問。
“吃藥?!吃什麼藥啊?他身體一直很好!我感覺你就是在我這裡浪費時間,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應該去查查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宋雨有些生氣了,兩隻充滿怨氣的眼神,不解的望着自己對面的警員,站了起來。
看來開始着急了。
盯着宋雨的眼睛,徐斌嚴肅認真的說:“屍檢報告已經出來,他胃裡有致他過敏死亡的藥物,而你是他死前最後見過,又親密接觸的唯一人,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你,逼婚不成一氣之下殺了人。”
“過敏?什麼藥物那麼厲害?”宋雨驚愕不已的張着嘴巴。
“你和他在一起三年了,不會不知道他是青黴素高敏體質吧?”即便自己不說,其他人也會告訴她,況且這個本身也不在保密範圍。看到宋雨臉上疑雲密佈,徐斌想起自己第一次剛開始被她矇混,下定決心這次決不讓自己的感性再出擊。
“什麼?!他青黴素過敏嗎?”宋雨眉頭皺起,眼光迷茫,雙手握拳:”哎……不過,你們也不能這麼憑空瞎想就懷疑我吧,難道警察都是你這樣靠臆想破案的嗎?我是真的不知道,而且從沒有沒見過他服用什麼藥物!”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怎麼會讓一個崇拜自己的年輕女孩知道自己服用藥物的事情呢?腦海中浮現出身穿灰色西裝的魏之善,聽到宋雨誇讚時難以掩飾的欣喜。九菲突然覺得一陣厭惡在心成雲。
“證據呢?不然憑什麼讓我們相信你是無辜清白的?”表象永遠只是表象,徐斌盯着宋雨的眼睛逼問,不給她任何滑脫的機會。
“我……憑這個!”宋雨突然從沙發上一個包裡掏出一個牛皮紙袋,隨手一倒,裡面的東西悉數散落在徐斌面前。
這就是在咖啡店裡時一個男人送給她的,也是黃璐已經拍攝過的魏之善送她的另一處房產信息。
“還有這些!這些!”宋雨轉身又從牀頭櫃子裡掏出自己這套公寓的房產證和兩張銀行卡,然後隨手指一圈自己房間,看着徐斌的眼睛說:“可以了嗎?!”
“如果這是魏總生前答應給你最多的條件,而你並不滿足這些了呢?你能趁虛而入敢說不想取而代之?畢竟你現在懷……”
宋雨突然站起來,正面對着徐斌,兩眼直視着。
沒想到警察會提出這麼隱晦的問題,宋雨不一定招架得着,九菲覺得自己此時非進去不可了。手指再次舉起要敲未敲時,裡面傳出宋雨的一反常態。
“難道說在你的眼裡,我就是那麼沒有底線,貪得無厭,得隴望蜀,蛇毒心腸嗎?!我是做了魏總的情人,但也是他追求我好幾個月才答應的。曾經我也是憑着自己的努力拼搏考上了大學,期間不但勤奮學習了內外婦幼神經學,也認真聽講了馬列道德倫理學,更清楚憑我現在的條件,完全可以好好地找個人結婚生子,安度一生。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你一樣按部就班選擇自己的生活,你懂嗎?!你不懂!因爲你根本不瞭解一個靠着勤工儉學和助學貸款完成學業,把虛榮和自尊當鞋墊,爲了掙錢到處兼職,卻依然逃脫不掉被貧窮吞噬的人。你無法想象她長期缺錢的崩潰和無奈!試問:你家中有老弱病殘的父母像嗷嗷待哺的孩子,每天都在盼着你扣除貸款後的工資治病度日嗎?你有從小棄學外出,起早貪黑打工,依然無法拿出彩禮娶妻生子的哥哥嗎?你能理解自己的親人因貧至賤,被周圍村民欺負不敢吭聲的痛徹心扉嗎?你能……”
身體直挺站立,雙腿分開,雙腳腳尖朝外,面部肌肉緊繃,雙眼大睜含淚,說話間隙眉毛向中隆起,這一切說明委屈,壓抑,憤怒和不滿。
別說,徐斌感覺自己還真有點被她的話問蒙了,自己從小生活,成長 ,工作在城市,真的不……不過,也有點理解吧,畢竟去農村找過嫌疑人,看到過破落矮小的房屋和他們不富裕的生活,還有,平時也看了很多關於農村的電視劇……
“是魏總,”宋雨淚水已經由斷線的珠子變成連線,綿綿不絕的往下流,聲音中飽含濃濃的哭泣和抽噎:“是他給了我夢寐以求的一切!我感恩還來不及,心甘情願不計名分的爲他生孩子不僅僅是報答,難道說愛他就一定要嫁給他嗎?!我爲什麼要去殺了一個對自己有恩的愛人?!你有本事讓他活過來,我可以拿一生證明給你看!”宋雨一口氣說了太多,滿臉通紅又淚流滿面的跌落在沙發上。
別激動!別這麼激動,小心對肚子裡的胎兒不好,我也只是來排查排查嗎。
作爲警員,徐斌最害怕女嫌疑人在自己面前這樣哭泣,站起來一邊默默心語,一邊從桌子上紙盒裡抽出一張遞到宋雨面前,輕輕的說:“請你相信,我們這麼做也是爲了早日洗清你的嫌疑,你……”
宋雨不再激動,拿着紙巾擦着自己哭紅的臉。
可以結束了,徐斌覺得這次的詢問,就是對黃璐上次關於宋雨推測的驗證。
門外,九菲放下手中的物品,輕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