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裡的大火終於熄滅了,此時天色也已經放亮,可四處卻瀰漫着燒焦的糊味,還有可見的黑煙,花園基本上已經毀了,整個府裡都顯得有些寥落狼狽。
傅念君生完孩子後就挪了地方,正房靠近燒得狼藉的東南角,雲女官怕薰了孩子,就自行做主了。
府裡的事情已經由匆匆趕來的錢婧華接手了,她這個舅母只來得及看孩子一眼,就急忙帶着傅家一起過來的人手在淮王府裡忙碌起來。
傅琨和傅淵因爲今天有朝會,無法立刻到來,已經讓人傳了話說大概中午時分就會過來看孩子。
郭達很長時間都沒露面,等再露面的時候,就提了一個人重重地扔到了錢婧華面前。
“少夫人,這人就是昨晚縱火的人,有些拳腳在身,在下追了好些路。”
錢婧華訝然,隨即又是心驚,如今傅念君孤兒寡母在此,竟還有人這般殘忍要向他們下手。
錢婧華請郭達下去休息了,讓幾個精幹的護衛看管那縱火之人,她不便處理,打算等下等傅淵來了再讓他對此人進行審問。
很快齊王妃裴四娘也來了,雖她如今對淮王府態度友善了許多,但是與錢婧華之間關係依舊還是不大好,當她聽說縱火是有人刻意爲之後,第一個便擔心齊王府遭到懷疑,甚至去抱孩子的時候,也有意無意地朝傅念君提了兩句。
傅念君生完孩子就昏睡過去,或許是因爲心裡始終放心不下,睡了兩個時辰也就醒了,她一聽說昨夜縱火之人已被抓住,就有些明瞭大概是誰動的手,只是她也不想多問,如今她唯一要做的,就是養好身子。
摸了摸澄兒光禿禿的小腦袋,見他倔頭倔腦地想哭,她心底一陣柔軟,抱着他繼續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府裡幾乎都已經收拾停當,縱火之人被傅淵送去了衙門提審,人證物證俱全,是跑不掉了。
隔天審出來的結果,果然是邠國長公主的人,宮裡皇帝還沒來得及爲孫兒高興,就因爲這個消息再一次震怒,邠國長公主這一次是徹底受了厭棄,俸祿減半,被禁足,若非礙着齊昭若的軍功,怕是還要降爵,畢竟她是要喪心病狂地燒死皇帝的兒媳和孫兒。
齊駙馬也是被髮跣足跪到了皇帝宮門口請罪,一齣戲鬧得朝上大臣個個側目。
傅琨和傅淵也都來探望過了澄兒,傅琨這段日子忙得瘦了一圈,卻越發顯得精神矍鑠,對待虎頭虎腦的外孫他十分喜愛,立刻回府收拾出了好些壓箱底的東西送給外孫,傅念君望着那些東西苦笑,這孩子纔出生幾天,要到能用上這些據說名貴非凡的文房四寶,也不知還要幾年了。
傅淵對這個外甥頗顯得手足無措,第一次抱澄兒的時候,四隻眼睛對上,他竟是有些微的尷尬,澄兒樂呵呵要抱他,傅淵卻被他扯疼了頭髮,最後沒法,還是讓奶孃接了過去,澄兒卻還不樂意,扭着身子要哭鬧。
雲姑姑在旁邊一陣心酸,心裡覺得這孩子大概是把舅父當成了父親。
稚兒可愛,即便生他再辛苦,傅念君如今瞧着他憨態可掬的模樣,心裡只覺得一千個一萬個值得。
只是唯一的遺憾……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趕得及孩子的百日宴。
舒皇后因着皇后身份,不能常出宮,澄兒出生三天的時候,她來見過一次,送了許多厚禮,後來傅念君見她實在喜歡孫子,礙於自己坐月子,便會讓雲姑姑帶澄兒進宮兩日陪伴舒皇后,也算是她盡的孝心了。
傅念君將將要出月子這天,身子已經大好了,澄兒正好留在了移清殿沒有回來,傅念君因爲胸前脹痛不耐便早早睡了,迷迷糊糊間夜半醒來,卻見到牀前坐了個模糊的影子,她先是一愣,隨後坐起身來,眼淚忍不住嘩嘩地淌了下來。
未點燈,她只能瞧見對方模糊的輪廓,可是再模糊,她也不會認不出自己的丈夫。
傅念君被擁入了一個帶着塵土和野草氣息的懷抱,聽見他在自己耳邊說着:“對不起……”
傅念君流着眼淚攬住了周毓白的肩膀,忽然覺得這是一場夢。
周毓白伸出手替她抹了眼淚,說着:“不是還沒出月子,不能流眼淚的。”
傅念君點頭。
好一會兒才緩過神,周毓白已經點亮了燈,傅念君望着他的臉,只覺得他黑瘦了不少,甚至下巴上還有淡淡的青影。
她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副模樣,沒有半點從前謫仙人的樣子了,可是她卻依然挪不開視線。
“七郎,我真覺得這是場夢……”
周毓白攬住她的肩膀,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傅念君搖搖頭,抱住他也吻了吻他的額頭、眉毛、鼻子,喃喃說:“只要你回來,怎樣都是好的,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她突然想起來,“澄兒在宮裡,你今天可能見不到了。”
周毓白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對她道:“他一定很像你。辛苦了。”
傅念君眼睛又一紅,她是真覺得他沒回來的時候,她可以擋住任何事,可是他回來了,自己那層堅強的盔甲就彷彿瞬間被撕破了。
她也只是個普通的女人罷了。
周毓白能留的時間並不多,他說齊昭若還在城外,傅念君吃驚,他們到底是從哪裡回來的?
原來當日進小涼山後遇到大雪封山,周毓白一行人早已有了準備,臨時研製出的火藥發揮了不小的作用,因此可以清理出道路繼續追擊。
周紹雍原本的目的是逃入遼境,一路上兩方人馬也較量過幾次,進了遼境後周毓白聯繫了陳靈之和劉浦。
他爲皇子身份,私入遼境只能秘密行事,此間又數次發生危難,他只一筆帶過,後來齊昭若追隨周毓白入遼,正好遇上週紹雍最後一道王牌——蕭凜。
他的傷,是被蕭凜所砍,而蕭凜也並沒有佔到什麼便宜,被齊昭若一箭貫穿胸口,此際尚且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