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驚心動魄,在數月後的現在,也不過幾句話語裡的輕描淡寫。
“他是替我受的傷,原本,那晚受傷的人該是我。”
周毓白苦笑。
他身邊的親衛幾乎死傷殆盡,甚至單昀、郭巡幾個好手也都有不同程度的負傷,如果沒有齊昭若及時的援救,大概碰上蕭凜和他手下的人,勝算渺茫。
蕭凜與周毓白之間也算是私人仇怨,何況劉浦和陳靈之在先前有意削弱蕭凜軍權,蕭凜早前聽信了傅念君的話朝遼國朝廷低頭,雖然短期內受到禮遇,但是換句話說,整個南院的軍權都受到了來自朝廷勢力慢慢的滲透,加之陳靈之的搗亂,蕭凜如今在幽州也有些左右支絀之感。
蕭凜和周毓白兩人之間的仇怨,傅念君明白,多少也有部分是因爲自己。
“他與周紹雍既然訂下那般盟約,就必然會有這個結果。”
周毓白彷彿看出了傅念君所想,對她輕聲說。
傅念君點頭,“齊昭若怎麼樣了?”
周毓白沉默了一下,這一沉默,就讓傅念君感受到了凝重的氣氛。
再看周毓白的臉色,傅念君知道,他對贏了周紹雍沒有半點喜悅。
她的心陡然一顫,抓住了他的手臂,說道:“七郎,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覺得你可能、可能會出事,我的預感沒有錯是不是,你知道什麼?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周毓白穩住傅念君的肩膀,緩聲勸她:“念君,你別急,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慢慢告訴你的……”
傅念君知道他一路勞頓,一定是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見自己的,她讓周毓白上榻休息,他卻拒絕了。
他還要回城外去,明日再次帶齊昭若進城,他的傷在沿路已經耽擱地太久。
夫妻倆說着話,不知不覺天就快亮了,周毓白摸了摸傅念君的頭髮,再三耽擱後還是起身:
“我很快就回來,別怕。”
傅念君點點頭,最終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推門出去了。
就真的只像一場夢一樣。
躺回牀上,傅念君終於覺得一顆心都完整了,只要他平安歸來,什麼事都不重要。
……
周毓白回京的消息傳到淮王府裡,幾乎所有人都差點喜極而泣,相比較而言,只有傅念君依舊是表現地最正常的一個。
她昨晚其實已經哭夠了。
雲女官抱了澄兒回來,也替傅念君開心:“王妃終於否極泰來了,還有我們小皇孫,真是個福星!”
傅念君抱着澄兒,蹭了蹭他的腦袋,告訴他:“爹爹終於回來了,澄兒想爹爹嗎?”澄兒當然聽不懂,也不知道大家爲什麼都那麼高興,只是揮舞着小手跟着傻樂,露出光禿禿粉嫩嫩的牙牀。
周毓白直接進了宮,傅念君因爲尚未完全出月子,自然無緣進宮“全家團聚”,但是皇帝和舒皇后的喜悅也已經同時傳遞到了淮王府,一時間,冷落了幾個月的淮王府陡然便熱鬧起來,各家都派了長隨和小廝在門外盤旋打聽,想看看淮王什麼時候回府。
但是這一派喜悅之中,依舊有不不盡如人意之處,那就是齊昭若的傷,比傅念君想象地重地多。
他已經半個月沒有清醒了。
甚至周紹雍這個逃亡許久的肅王世子都沒有他得到的關注多,齊昭若被立刻送進了宮,所有太醫侍候在側。
邠國長公主那裡該如何交代,皇帝又開始頭疼了。
周毓白回到淮王府的時候,已經滿臉倦容,好似幾天幾夜沒有睡覺一般,他也不往別處去,稍微洗漱了一下便栽倒在妻子身邊睡了過去。
澄兒歡騰了一天,可是到父親回府前卻睡死了,只露出一個倔強的後腦勺給親爹看,傅念君覺得好玩,便叫他躺在了周毓白身邊,等着父子倆醒過來一併餵食。
周毓白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更了,他午膳沒怎麼吃,也沒吃晚膳,腹中正是飢腸轆轆,好在傅念君早叫人準備了清淡的細面,備着給他吃。
周毓白只是愣愣地瞧着身邊的兒子出神,這小子手和腳都很有力,睡覺的時候還不老實,他剛纔在睡夢中就捱了他一記。
他眉眼間皆是溫柔,對傅念君說:“是個頑皮的。”
傅念君臉上有點紅,周毓白小時候什麼樣她早聽舒皇后說過,澄兒這調皮樣子,竟是隨了她。
吃完了細面,傅念君讓奶孃把澄兒抱去側間,夫妻兩人才總算是能偎在一起說昨夜未盡的話。
到了如今,周毓白也不必瞞着傅念君了,張天師先前對他說的話她也盡數告訴了傅念君。
傅念君現在的感情有些難言,無論她到底有幾個“前世”,其實現在她發而覺得,那就像是一幕幕戲一般,戲中人演的是她,卻又非她,朦朦朧朧間,她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在意了。
或許,是因爲她已經看開了吧。
惜取眼前人,她如今,只要周毓白和澄兒安好,她已不想再費心追尋太多了。
在周毓白說的話中,她唯一關注的就是張天師說第二世的周毓白允諾將付出極大的代價才換來了他們今生的再續前緣,所以這也就意味着周毓白麪臨的可能是無法解開的死劫。
她心中驟緊,“七郎,你、你當時是怎麼想的?你真的覺得你會……”
死這個字,她始終說不出口。
周毓白笑:“我總不會心甘情願就去赴死的,要說認命,還太早了一些。”
傅念君伸手與他十指相扣,靠在他肩上,慢慢說:
“七郎,我知道死是什麼感覺,那種感覺,真不好受,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我真的不在乎前世,也不在乎今生了,我只求能和你平平安安白頭到老。”
她眼眶微紅,“但其實,這樣也是很難的吧。”
周毓白喉頭微哽,齊昭若有沒有替他擋了這個死劫他其實並不確定,但是唯有一點他能肯定:
“念君,我沒有一刻不想活下去,即便此行冒險,但我也從沒有打算和周紹雍個以命相搏,他不值得。你和澄兒,纔是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