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 83柳暗花未明
“廿一,告訴我真相。Www.shukeju.Com?【書客居】超速更新 提供免費VIP閱讀”寧重樓將聲音凝成一線,傳入廿一的耳中,由不得他不聽。其實剛纔說話的時候,寧重樓是動用了類似攝魂的招數,並且情真意切效果尤其好。他自己沒有半分虛假,普通人容易被這樣的情緒感染是很正常的。
然而廿一的反應十分劇烈,甚至是有失常的地方。爲什麼要堵住耳朵不聽,是發現了他用了邪門歪道的招數在刻意套問什麼嗎?廿一爲何能察覺?
還是說廿一併沒有察覺,只是自然而然地反映,已經無法壓抑,不由自主表現出來抗拒。那麼廿一是早知道了誰是父親,爲何不相認?是被迫的有苦衷的,或者甚至可能因着恨,才寧願自己繼續受折磨,故意不想認?
各種推測紛雜而至,寧重樓的心也很亂。可是拋開理智,單是因爲看着廿一痛苦的模樣,寧重樓就彷彿是感同身受,自己也心慌意亂胸悶氣短。他決定彎腰,伸手,將手掌抵在廿一背心大穴,想着先輸送一些內力,穩住廿一的心脈,幫廿一緩解痛楚,平復情緒。
寧重樓的武功路數與江湖上常見門派有很大不同,他又是曾經擁有強悍內力,見多識廣的人,就算因走火入魔武功打了折扣,不過與廿一肌膚相接隨着他的內息深入,他猛然間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廿一的經脈與不曾習武的人是不同的,這一點不仔細查探是很容易忽略的,雖然廿一收斂了所有內息,真氣都卸去,可是寧重樓越發覺得廿一的體內應該是蘊藏着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廿一是習練過上乘武功的?不應該啊,廿一若是有自保的能力,爲何還要忍受那些非人折磨?
難道廿一是別人習武的鼎器?記得有旁門左道專門用活人做器皿修煉邪術,最後吞噬內功真元據爲己有。
想到這些,寧重樓不寒而慄,手卻沒有回撤,反而凝神運功,開始幫廿一調理,將廿一藏起來的真氣慢慢找到聚攏起來,運行周天,爲他溫暖身軀爲他緩解傷痛。這樣做很損耗寧重樓自己的真元,不過寧重樓不能見廿一繼續痛苦,他停不下來,彷彿只有爲廿一做些什麼,才能平息自己心中的抽痛。
廿一這孩子與他很有緣,絕非是容貌相似這麼簡單。
說不定,廿一就是他的兒子。
這樣懷疑着,寧重樓索性是盤膝坐在地上,將廿一那清瘦的冰冷的顫抖的身體摟在懷中。
廿一感覺到身體漸漸被溫暖,各種疼痛不適因着體內順暢流轉的真氣不斷緩解。他這才意識到是父親正抱着他,甚至手掌緊緊貼在他背心在用內力爲他療傷。父親能引導他的真氣運行,一定是知道了他會武功的。廿一越發迷茫。
爲何是抱着他而不是繼續刑責逼問?是父親信了他沒有歹念麼?骨肉親情真的這樣神奇,能讓父親對兒子天然就生了幾分親近之意麼?
廿一不敢信,直到現在他還是無法判斷,自己是做夢還是醒着,剛剛聽到的那個真相究竟是否真實。
他竟是躺靠在父親的懷中?
幻覺與現實爲何更加難以區分了?
奇怪的是,他偏偏開始相信了,彷彿是心上那層厚厚的壁壘已經被戳破,慢慢剝離脫落。痛是在所難免的,可感受到的是父親毫不掩飾的關切,絲絲苦澀甜意漸漸瀰漫。
他小的時候在夢中幻想過無數次的,見到父親時最美好的場面,就是這樣的。
父親不嫌他骯髒,父親沒有打他,還會擁抱他給他溫暖,讓他忘了痛。
“廿一,我從沒想過殺你。無論你是怎樣的身份。”寧重樓真誠地道出自己的所思所想,“我查到秦家二小姐有個特別的記號,懷疑她是我的女兒,也懷疑你是我的兒子。如果你知道什麼隱情,請告訴我。你想要什麼,都可以提。”
廿一強迫自己迅速收斂心神,他不能醉在美夢裡。他不能再等了,他也需要答案和真相。他命不久矣,沒有時間再慢慢探查。也許眼前就是大好機會,父親在盤問他,他也可以順便確認他關心的事。於是廿一大着膽子,換成了很真切地語氣:“家主大人可否用您的妻妾兒女發誓,你剛纔講的那個故事是真的?”
寧重樓由衷欣慰,廿一沒有貪婪地提要求,反而是更重視真相,如果是平南王安插的死士,沒必要此時還糾在這一點,應該是想方設法取得更多信任換來更多好處纔對。廿一的語氣是質疑的又是急切的,與之前討好順從的乖巧態度完全不同。
“我寧重樓以自己和妻妾兒女的性命發誓,剛纔對廿一所說都是我所知的真相。如有欺瞞,全家人不得好死。”寧重樓騰出一隻手,對天鄭重起誓,問心無愧,言辭之間坦坦蕩蕩。
廿一沒有猶豫,幾乎就是在父親發誓的同時下定決心,決定即使對方一派真誠,他也不會馬上認了父親說明隱情真相。
畢竟父親也沒有明確表示要認骨肉的意思,或許還是因爲畏懼王府的勢力,在利用他甚至是利用二小姐。此事必須先彙報給二小姐知道,由她分析權衡。她一向聰明,能洞悉別人的陰險齷齪,比他見識廣博強多了。他若不小心忍不住露了底,萬一被人捏住了二小姐的短處,她就危險了。再說他的性命沒剩幾天,何必亂攀親戚,惹出更多麻煩,讓那些關心他的人徒增煩惱?
現在姑且相信父親的話不假,父親與母親曾經是相愛的,他不是不被期待的孩子,他甚至得到了父親的關懷。他已經很高興了。說不定死後,他不必下地獄,能夠與母親在一起,來世還有機會轉世成人。
這已經比他預期中好了太多。
“廿一,你好一些了麼?”寧重樓見懷中的廿一閉口不言,眸子裡神采收斂,並不像他想象中會很激動的樣子。難道廿一還是不信他?要怎樣才能讓這孩子好受一些?不僅僅是身體上,這孩子心中傷的比身上更重吧?
廿一忽然蹙眉,用傳音入密提醒道:“有高手靠近,可能是王府影衛。請家主大人放開下奴。”
寧重樓警惕地凝神細聽,儘管是不捨,卻還是將廿一輕輕放在旁側的乾草堆上,站起身,以傳音入密表態道:“廿一,請相信我對你和二小姐都無惡意。我只想讓我的家人快樂平安,我只想盡量彌補曾經犯過的錯。但是我不能讓平南王因爲對我的恨而毀了寧家,除我之外都是無辜的人,他們不欠誰。孽債要還,我一個人來還。”
廿一淡淡一笑,繼續用傳音入密質問道:“那您爲何不認了孩子,認了罪,去向債主乞求原諒?”
“相愛不是錯。如果我乞求投降能有用的話,債主早就將我一刀殺了。他讓我活着,設計好了陰謀報復,就是不肯原諒我的。既然如此,我爲何還要自投羅網?我只有活着才能保護我在乎的家在乎的人,讓他們能平安,然後我才能放心去死。請原諒我的自私。”
此時此刻,天光透過馬舍的窗紙投射進屋內,寧家家主高大的身軀被光線暈染,彷彿度了一層金救苦救難的菩薩,又像是由他體內散發出無法形容的魅力,刺痛了被陰影遮沒倒在地上喘息的廿一的雙眼。
很亮,應該也是很暖的。
很美,應該也是值得期待的。
父親居然也會給他帶來這樣的幻想和奇異感受?
廿一把心一橫,罕有任性地,用幾乎自己都無法聽到的聲音問道:“那麼,我說我是您的兒子,您肯信麼?”
寧重樓的瞳孔猛然收緊,手握成拳,身體微微顫抖,強行穩住心神以傳音入密回答道:“不可能完全相信,信了也不會馬上就相認。請給我時間思量安排。”
“哈哈……”廿一低下頭閉上眼,用手捂了嘴才能勉強壓抑住自嘲的冷笑。轉了一大圈,原來還是這樣的答案啊。終於回到了現實,青磚地面散出的寒氣和乾草堆上的土腥與馬糞的味道纔是他這種賤奴熟悉的。剛纔一切都是夢幻,是假的,是騙他的。
心情從雲端跌入谷底,被踐踏着踩入爛泥。
廿一,廿一,你在那個人眼裡根本不算什麼,不要再癡心妄想了。
然而心頭被豁開的那道口子,已經無法合攏。他下意識地想要留住那縫隙之中剛剛被填滿的溫暖,他實在不願意再被痛楚侵佔心房。
不過那溫暖摸不着,攥不住,迅速地消散。只剩下了冰冷與炙熱混雜在一起的,躲不掉的痛。
急促地腳步聲向着門口奔來。不是暗藏的影衛,那人還沒有來到門前已經開口出聲:“家主大人,您在這裡麼?”
寧重樓聽出是左禮謙,那聲音中還透着少有的焦急,他趕緊回答道:“我在這裡,禮謙,出什麼事情了?”
“家主大人,大少爺他……”左禮謙推開門,一眼就看到家主身邊地上蜷縮着的廿一,立刻收住聲音。
寧重樓知道左禮謙素來謹慎,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緊要事情,不方便外人面前說道。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跟着左禮謙邁步出了馬舍。就在離去之前,他忽然想起上次甩手離開的冷淡,又急忙停住,轉身對馬舍內叮囑道:“廿一,我已經向秦家二小姐借了你一整日,你且先在這裡休養,我過會兒忙完還會回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