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踏出翡翠廳大門時已經是夜幕深沉了,樣式風格迥異的馬車次第離開,石板街道上挑動着細碎的軲轆聲,間或有一兩聲放蕩的輕笑和打情罵俏聲迴盪在空氣中,貝爾尼羅大街上的魔法路燈將路旁的十米內都映得透亮,似乎連脂粉的香氣都能夠在燈光下隱約可見。
相隔百米就有一處的修憩廣場上,林蔭間,總有那麼一兩尊雕塑或者噴泉,巴洛克和洛可可式甚至亞述風格的,隨時提醒着人們,這裡不但是帝國的政治經濟中心,同時一個令旅人畢生難忘的文化藝術長廊。
翡冷翠人實在太奢華了,即便是幾條主要街道和廣場用上這種魔法燈也是一筆天文數字的開支,難以想象像安塔尼亞那種荒蕪貧瘠的地方竟然與這裡同屬於一個統治者。
一輛馬車徐徐的滑行過來,我站住,眯縫起眼睛打量着究竟是誰會在這個時候守候我。並不出我所料,馬車上門上紫紅色的蓮花標記象徵着日朗王室,又是趙熙然那個丫頭。
擺了擺手示意背後的莊立慶和薩吉茲二人不必緊張,我耐心等待着對方。
“漢密爾頓先生,不知道是否有空去聖路其亞坐一坐?”馬車的絲絨窗簾被輕輕拉開,露出日朗公主的燦爛笑容。
“噢,公主殿下,我很相接受您的邀請,但是現在時間是不是太晚了一些呢?”我歪着頭道,右手持握的馬鞭輕輕在左掌中敲擊。
“不算太晚,只是坐坐聊一聊而已,不要多心。”趙熙然沒有想到我會如此冷淡的拒絕。雖然知道我這個人不大好打交道,但是還沒有想到誠意相邀仍然遭拒。
“公主殿下,我想有什麼事情不能在這裡談麼?非要讓你破費麼?”我本想拒絕,但是轉念一想。對方這樣緊揪住我不放,多半是我展露出來的玄木勁與日朗王室有莫大關聯,而更大可能是與趙東雅那個丫頭有關係,倒也不妨去坐一坐,看看這個小女人葫蘆裡究竟賣地什麼藥。
“漢密爾頓先生。太客氣了吧,一頓咖啡日朗還是請得起。”趙熙然嫣然一笑。讓我心也跟着一跳,這個丫頭的笑容倒是和她姐姐一樣極具殺傷力,勾魂蕩魄,這精靈一脈後裔卻把那魅惑人的本事學着不少。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點點頭接受了邀請,我並不擔心她能耍什麼花招,翡冷翠不是日朗,他們這種外藩附庸輕易不敢在這裡惹事。
聖路其亞是翡冷翠最著名的夜廊區,堪稱翡冷翠地不夜城區,璀璨的宮廷式魔法街燈鑲嵌在牆壁上,或者懸吊在迴廊上。造型各異。異彩紛呈。
當我們抵達這裡時,甚至看到了不少剛剛從門德爾鬆翡翠廳離開的馬車已經停泊到了這裡,看來經歷了一場略顯拘束壓抑的慶祝酒會之後,很多人更喜歡在這裡來放鬆一下。
露天的,半露天地,以及隱藏在厚重的布幔後地酒廊和咖啡廊,鱗次節比。構成了這一片區域最有特色的大衆消費區域。
和公共浴場一樣。這裡沒有人戴假髮,沒有人穿禮服。一切彬彬有禮和道貌岸然都被拋在了腦後,敞胸露懷者,放蕩不羈者,酩酊大醉者,比比皆是。
“漢密爾頓先生,如此良辰美景,大概讓您很是感慨吧?”除了我和趙熙然,其他人都自覺的與我們保持了一定距離,我們選擇了一座臨街的角落,既可以欣賞到樓下廣場和噴泉的華美夜景,又無虞被人偷聽。
“熙然公主似乎很有感觸?是因爲痛楚於德森人和拜耳人的蠻橫呢還是傷情於帝國的落魄?”我微微一笑,只有兩個人在場,話語也就不需要有那麼多拘束了。
“嗯?”趙熙然眼中躍起一抹閃亮的光焰,顯然是覺察到我話語中隱藏着很豐富的含義。
“熙然公主,不要用這種目光看我,只有你我二人,我們似乎可以摘下各自的面具了,你想說什麼,想要什麼,一切我們都可以攤開到桌面上來。就像我方纔那一句話一樣,不需要遮掩什麼,帝國現在就是如此,自身無力捍衛弱小盟友地安全,卻要強求盟友絕對忠誠於自己,豈不是強人所難?”我淡淡地笑道。
“那爲什麼在酒會上漢密爾頓先生卻的珠芒更甚。
“我早說過了,一切都要以時間地點爲轉移,那個時候我需要反擊你,當然不會給你任何機會,因爲我是帝官,這很正常,對不對?”我打斷對方的話頭。
“但是漢密爾頓先生你不覺得這樣太卑劣了一些麼?這似乎有悖於騎士的風範。”趙熙然話語雖然嚴厲,但是語氣卻很平靜。
“卑劣?熙然公主可以與我談這個詞語麼?嗯,那熙然公主登上日朗執政公主之位是不是按照完全按照騎士的準則而行呢?”我笑了起來,故作詭秘的道:“順便告訴熙然公主一個秘密,我不是騎士,甚至連帝國公民都不是。”
“漢密爾頓先生是在暗指我登上日朗執政公主之位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是在爲我姐姐打抱不平麼?”
“熙然公主果然冰雪聰明,我露一點口風你就能猜到許多東西,我也知道你想知道什麼。沒錯,我和你姐姐認識,甚至還同甘共苦過一段時間,也就是你所知曉的逃亡那一段時間,不過很遺憾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交情,畢竟我們當時地差距太大。”我很坦率,“離開落日城後我們便再無任何聯繫。”
“嗯。當時差距很大,但是現在情況卻反過來了啊。”趙熙然地心思很慎密,每一個細節都能夠考慮到,“何況你的玄木勁
“不。你好像有些誤解,玄木勁也好,自創武技也好,都與趙東雅無關,我想你不會以爲趙東雅會將你們所謂地五行秘技教授給我這個當時的亡命徒吧?”我斷然搖頭:“趙東雅會這一手武技麼?”
趙熙然一時爲之語塞。趙東雅當然不通曉玄木勁,就連飛華社那些傢伙似乎也不可能通曉這一門秘技。而且即便是通曉也不可能將這門堪稱精靈一脈的頂級絕學外傳,但是如何解釋眼前這個傢伙練成的玄木勁?
直覺告訴趙熙然問題沒有那麼簡單,她甚至有一種十分肯定地預感,那就是自己那位不知所蹤的姐姐就算是現在與這個傢伙沒有聯繫,但是遲早會和這個傢伙掛上鉤。
我悠然的呷着咖啡瞅着眼前這位神色變幻不定的清麗女孩,也許這個時候纔是欣賞佳人的最佳時機。
與趙東雅想比,眼前女孩多了一分剛毅和執着,而少了幾許明媚和灑脫,都是那麼充滿魅惑力,但也許這就是日朗執政公主之位落到了趙熙然而非趙東雅手中地緣故。
“漢密爾頓先生。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玄木勁雖然是我們日朗皇家秘傳絕技。但是這並不是最主要的,你應該明白我地來意,趙東雅,我的那位同父異母的姐姐,她現在在外四處飄泊,而根據我們掌握的消息,有不少別有用心的人想要利用她來達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不希望見到同室操戈的情形。所以我希望她能夠迷途知返,回到翡冷翠或者日朗。”
果然夠直白。我心中暗自冷笑,玄木勁的來源比起日朗王位來說當然不值一提,眼前這個小丫頭儼然以日朗執政者的口吻來與我談話,可惜我最討厭地就是這種格調,準確地說,根本不吃這一套。
“這與我有什麼關係?我想我已經明確告訴過你了,落日城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趙東雅,難道還需要我爲這個問題提出什麼保證不成?”
“嗯,我相信漢密爾頓先生的誠信度,但是準確的說,我那位姐姐在政治智慧方面有所欠缺,我擔心她會受某些人利用而進行一些不太合適的行動,這不但會使我們日朗利益受損,同時也會影響到日朗與帝國的關係,所以我想請
我揮手製止了對方還欲再說下去的話頭:“熙然公主,我想你有些誤會了,我和趙東雅之間沒有什麼特別關係,更談不上什麼影響到帝國和日朗的關係,你把我看得太高了一點,我不過是鷹羆衛一候任指揮使而已。”
趙熙然目光如炬,灼灼逼視着我,我漫不經心地神色讓她有些憤怒,但是她不得不剋制着自己地情緒,“那漢密爾頓先生可否給我一個承諾,不向我們包括我姐姐在內的日朗叛逆提供支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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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話!我有義務向什麼人承諾什麼嗎?熙然公主,你好像忽略了我們之間地關係,我們現在只是路人,其他什麼都談不上。”我冷笑道。
趙熙然突然笑了起來,“漢密爾頓先生,也許你覺得我的話語有些過分,不過我以爲我們之間有合作的基礎。你在翡冷翠的處境並不好,甚至可以說羣敵環視,克里米亞走私案和蒼鷺島私鑄案現在在翡冷翠傳得沸沸揚揚,你不會以爲這只是帝國地方上的事情吧?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對你恨之入骨,也許你哪天從鷹羆衛一出來,就會被他們撕得粉碎。”“什麼意思?你在威脅我?”我笑得更加甜蜜,甚至有些放肆,“你認爲我在作這些事情之前就沒有考慮過你提及的問題麼?我當然怕死,但是怕死就能不死麼?呵呵,所以啊,那就索性弄個天怒人怨。看看還能死幾次。想要我命的人很多,比你想象的還多,不過貌似我現在還是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裡。”
趙熙然終於有些色變了,這個傢伙居然軟硬不吃!
“這麼說來漢密爾頓先生你是在拒絕我們日朗的友誼了?”森然的目光從一個女孩子眼中投射而出。趙熙然原本俏麗的面孔變得微微有些發白,雙手也下意識地握緊成拳。
“不,不,熙然公主,爲什麼這麼急躁呢?這不是作大事者的胸襟。”我連連擺手。“友誼我從不奢望,重要的是條件。明白麼?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以出賣的,只要有足夠好的條件,我想任何人都不能拒絕出賣地誘惑,那怕是自己。”
趙熙然定神注視着我,我的坦率和無恥大概有些出乎她地意料之外,這種公開談論出賣觀點的論段的確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熙然公主,不要用這種目光看着我,我說的是事實,我們不是諸神,無法關愛每一個人。所以我們只能有偏愛的選擇。所有人都一樣。當你所能帶給某人的利益沒有別人能給他帶來的更多,那被出賣也就在正常不過了,這是人性本惡所決定的。”我攤攤手很自然的道:“我們都要學會適應殘酷的現實。”
“很難聽到如此精闢地論段。”趙熙然吸了一口氣點點頭,她得承認我所說地雖然刻薄冷酷,但卻不無道理。
“多與我接觸,熙然公主你會感受到我更多的魅力所在。”我有些厚顏無恥的接上話道。
“噗哧”一聲笑出聲來,如寒冬解凍百花綻放。趙熙然臉上那明媚嬌俏的春光讓我也不禁一呆。好個勾引男人的小妮子,看不出一臉寒意背後竟有如此嬌媚春色。
“漢密爾頓先生。自信是好事,自大甚至自戀就有些可悲了。”倏地收拾起臉上的春色,趙熙然璨然道。
“自信與自大原本就在一線之間,如何劃分那得看什麼人從什麼角度來看了。”我聳聳肩,“好了,熙然公主,不說這些題外話了,說說你的想法和條件吧,你我時間都很寶貴。”
“很好,漢密爾頓先生也是快人快語,我想請漢密爾頓先生將我們日朗叛逆交給我們。”趙東雅目露神光,悍然道。
“哦?熙然公主這麼肯定他們會來找我?”我訝然問道,對方語氣肯定似乎有鐵定把握。
“當然。不瞞漢密爾頓先生,眼下東雅他們西去之路已經封死,而帝國境內他們熟悉之地只有翡冷翠,他們只有返回翡冷翠才能生存下去。東雅他們一直居於翡冷翠,原本也有些人脈,但是在逃離翡冷翠時所用關係暴露大半,剩下者都是一些趨炎附勢之徒,並無大用。而他們要想在帝國潛居下來,她勢必要找上你地門下。”
趙熙然目光灼灼,想要捕捉我神色地變化,這是一個善於觀察且精於算計的女子,不過我坦然地目光讓她一無所獲。
“嗯,假如你確定她會找上我,那條件呢?你覺得有什麼條件能夠讓我幹這件似乎有些下作的事情。”我歪着頭問道。
“正如你方纔所說,無所謂下作不下作,只要條件足夠。”趙熙然冷笑了一聲,“漢密爾頓先生在元老院也屢遭攻訐,我們在元老院也有些朋友,可以幫助漢密爾頓先生緩頰,避免漢密爾頓先生處境太過危險。”
“就這個條件?”我一臉不信的睜大眼睛,“我沒有聽錯?”
“漢密爾頓先生有什麼條件直接提出來。”趙熙然也知道僅僅這一點有些虛無的承諾難以打動我。
“其實很簡單,我這個人很現實,我覺得一切條件基本上都可以用金錢來計算。我聽說日朗盛產黃金,這樣,一口價,兩千磅黃金,摺合金盾大概也就在一百萬金克朗左右,先付三成,交易成功時其餘七成付清。”
我拈起案桌上的巧克力扔進嘴裡,滿口濃香讓我感覺很舒服,這種用純可可脂熬煉出來的極品已經成了帝京城中風行之物,送給情人的最好禮物,我卻十分喜歡。
“兩千磅黃金?礦金?”
“當然,難道還是沙金?”我反問。
“可以,但是提前支付不行,必須要人貨兩清。”趙熙然決然道。
“那看來這筆交易就談不成了,抱歉,熙然公主,我已經展現了我的誠意,怪不得我了。”我無奈的攤攤手,“買單!”
“漢密爾頓先生,我可以再多支付五百磅黃金,但是必須要事情結束時一併付清。”趙熙然目光直刺我的眼睛,沉聲道。
“對不起,趙東雅身邊有什麼人你比我清楚,飛華社的高手不是等閒之輩,我不能讓我的下屬們在沒有一點盼頭的情況下去幫我私人完成任務,你要明白,這次爲你賣命的不是傭兵,而是帝方的鷹羆衛。”
我冷笑着搖頭。不從這個女人身上榨出一點東西來,我怎麼對得起這頭主動送上門來的肥羊?日朗人的內訌關我事,但是發財的事情我不會浪費,弗蘭肯他們在君士坦丁堡大興土木正需要海量的資金,即便是我已經半欺哄嚇詐的將巴布宗津的幾十萬弄了出來交給弗蘭肯,但是仍然遠遠不足,好高騖遠讓我弄出太大資金窟窿,我得想盡一切辦法來彌補。
我從沒打算要得到兩千磅黃金,但是順便撈一票符合我的爲人。趙東雅會不會來找上門來我不管,能夠撈到這六百磅黃金我已經心滿意足了,黃金既然落我袋,就再無拿出去的可能。
趙熙然臉上閃過一絲怒意,但是她卻別無選擇,如果她不支付這六百磅黃金,也許不但我不會給她以任何幫助,甚至可能會轉而倒向另一方,她清楚非友即敵這個道理,尤其是像我這種根本不按規則行事的角色。
“好!漢密爾頓先生,我答應你的要求,六百磅黃金我會在三日內付給你,但是你要明白,一旦你接受了我們的黃金,那就代表我們的契約生效,如果你違背了我們之間的契約,後果你清楚,我們日朗人其他談不上,但是在這種事情上絕不會接受欺騙。”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趙熙然已經聲色俱厲,眼中堅定的光芒倒是讓我也有些震懾,莫不成這六百磅黃金還真的成了燙手火炭?
病篤亂投醫,君士坦丁堡那邊缺口巨大,現在我也顧不得許多了。“呵呵,熙然公主,你既然來找我,就是抱定了要與我合作的心態,我們合作成功也好,上當受騙也好,你都應該要有思想準備,至於最後你準備怎麼幹,那是你的事情,不過提醒你一點,在作任何決定之前都需要以冷靜平和的心態來分析判斷利弊得失。”
我順手將最後一塊巧克力扔進嘴裡,心滿意足的站起身來,“順便說一句,也許你的預感真的會很準確。”
望着消失在樓梯口的背影,趙熙然心中微微一沉,她不知道這一次合作是福是禍,也許招惹這個傢伙真是一個不太明智的決定。
“殿下,我們真的可以相信這個傢伙麼?”
“哼,你會相信狐狸的表演麼?六百磅黃金買他的主動尋找,雖然貴了一些,但是也值。”趙熙然冷然反問,“釘牢他和他身畔的人,這個傢伙一晚上也許只有最後一句話是真話,那就是東雅他們會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