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在我小的時候就告訴我,很多東西看起來是你的,其實並不是你的。
一開始我不明白她爲什麼要這樣說,直到她在那個偏僻的別墅裡抑鬱而死我才明白。那個來悼念我母親的男人雖然是我的親生父親,但是其實不是。
他沒有給我奢華的生活,沒有給我聽話的下人,更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他只是我名義上的父親。
可是我不服,憑什麼那個豆芽菜一樣的男孩擁有我沒有的東西,爲什麼他可以叫他爸爸我卻只能在旁邊看着,那個女人有什麼好,她有哪裡比我媽好?
可是最後我只能無能爲力地被送去英國。
一個人身在異鄉,而那個時候我纔不過十五歲。
我被流放到了異鄉,父親每個月會給我生活費,卻從未打電話問候過我,人在異鄉,處處不便,最初的那段時間我寸步難行,經常餓着肚子在漆黑的房間裡摸索。
我恨,但是恨只能造成我的墮落,在一遍遍敗退之後我漸漸認識到自己的無能爲力,我開始抽菸酗酒,甚至接觸毒品,用速度和酒精追求刺激,車撞上路標後我一個人趴在方向盤上,路燈明明滅滅,最後一下子熄滅,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那段荒淫的日子耗費掉了我整個青春,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年近三十。
而就在那個時候,我的父親纔想起我。
我在英國唯一的朋友問我,祈洺你真的甘心?
我怎會甘心。我仰頭一口氣喝掉杯中的酒,心裡憤恨地想,是你把我叫回去的,最後變成什麼樣都不要怪我。
我帶着滿心的恨和雄發的野心回到了國內。
只是沒有想到,我的人生在我三十歲的時候忽然來了個逆轉。
車子猛然剎車,由於慣性我整個人往前傾了一下,我有些不悅,擡頭正看到一個騎車的女孩,她的動作矯捷而利落,單車在她的手中似乎變得有生命起來,她迅速從我眼前劃過,我卻怎麼都忘不了她的身影。
說來慚愧,三十歲以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動心。
在英國倒不是沒有碰過女人,在我的印象裡女人不過是用來消遣的,她們柔軟的身軀可以用金錢來交換,沒有錢連個好臉色都不會給你看,我的印象裡,女人就是這麼個下賤的東西。
可是她卻讓我眼前一亮,那帥氣卻不失柔美的身影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我在驚豔的同時又苦笑了一下,那又怎樣,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
可是緣分這種東西總是說不清道不明,我怎麼會想到她竟然是我表弟班上的人,只是讓我失望的是,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我甩了甩頭,想把對她的想法拋之腦後,卻一次次被動搖。
我穿戴好僞裝,慢慢接近她。
而她總是把她脆弱的一面展現在我面前,我又怎麼會放棄這等好機會,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把她列進了我的名單裡。
只是相對對待其他人粗暴的方式,我想用我最大可能的溫柔對待她,只是沒想到,事情沒有那麼容易。
她和她男友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要深厚。
我焦急卻無可奈何,最終用了卑劣手段,如果不是她逼我,我又怎麼會做到這個地步,如果可以,我想她真心實意地愛上我。
只是愛,沒有那麼簡單。
我的目的達到了,能容納她的只有我,除了我她無處投奔,她終於來到了我的懷抱裡,可是她已經變了模樣,張牙舞爪,渾身是刺,她以惹怒我爲樂,我要努力剋制着,才能堪堪壓制住我的怒火。
有的時候我會想我和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只是我時間不多,公司裡的事情折磨得我頭疼欲裂,我的哥哥因爲意外事故昏迷不醒,董事會也在決議要把公司主導權移交給我,我的父親在動搖,我雖然焦急萬分,也只能安心等待。
而就算從這個時候起事情就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了。
我不是個多聰明的人,商場上的事情很多都是現學的,在英國的十五年裡我根本沒有學會什麼,唯一能說得上是學會的恐怕就是把車禍現場僞造地看不出一絲異樣,儘管他們心裡有數是人爲的,卻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可是僅僅把我哥整進醫院完全不夠。何況還漏了一個人,那算得上是我這麼長時間來的唯一一次失誤,雖然在事後我立即開了個證明向她證明他完全是精神錯亂,但是從她的眼睛裡,我看不到信任。
或許是我從未得到她的信任,在我讓她慢慢信任我的時候,我徹底欺騙了她。
她的反抗,她的冷言冷語,我都可以忍受,我以爲只要我忍到所有事情塵埃落定的時候我能和她平靜而認真地告訴她我對她的感覺。
只是我沒有想到她會做得這麼絕。她讓我深深嚐到了背叛的滋味,在我的事業蒸蒸日上的時候她給我的無疑是當頭一棒,那次我沒忍得住怒火,可是等我神智恢復清醒的時候我才發現牀單上都是血,我慌亂無措,倉皇逃離。
我回想起我對她的傷害,連我自己都嚇得冒出一身的冷汗,在她的面前我才知道真實的我,究竟有多可怕。
我在心裡默唸了好幾遍不要生氣,這纔敢推開門。
但是她無聲的抗拒對我猶如刀割,我漸漸不明白當初爲何我要做得這麼絕。而現在這個骨瘦如柴的女人,真的是我喜歡的嗎?
我的迷茫被她的逃離徹底驚醒,在看到那輛車離開視野的時候我的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把她追回來,她是我的,哪兒也不準走。
那個時候這個想法佔據了我的腦海,我想也不想地就追了出去。原本就沒有計劃得多高明,他們的車子很快被追了上來,到了最後他們的車子還故意放慢了車速,原來她自己也是知道她逃不了了。
我心裡一陣竊喜,下車的時候嘴角也不自覺帶了笑容。
可是當她往車子上跑過去的時候我腦子一片空白,身體比腦子先一步行動,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的身體被車子高高拋起的時候我的心也就像被提起了一般,最後重重落地。
我從未想過她會做得這麼絕,難道她就不會爲我想一下嗎?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荒謬,我都沒有爲她想過,怎麼奢求她心疼我的心疼。
她身體上的傷是我心口上的傷,只是她永遠不會知道。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不再去奢望這些,只是想着時光能爲我解釋這一切。
可是我和她都等不了了。
公司裡的事情愈發出乎我想象,我的父親也在猶豫要不要轉交公司所有權,爲了博取他的信任,我答應他住進了老宅,在老宅裡,我安分守己,想做出個孝順兒子得樣子給他看,因爲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別墅,於是我也把她帶過來了,可是卻爲另一場禍事埋下了根源。
老友的回國,讓我始料未及,對於這個唯一的朋友,我是把他當做真心朋友來對待的,幸好他也是這麼對我的,所以當她出現一點異樣的時候他就告訴我了,若不是有他告訴我,或許我也會被打個措手不及吧。
何易的事情在我所意料中,所以還算的上是輕鬆解決了,她卻好像是受了很大打擊一般,都不肯出來見人,之前我就聽醫生說過了,她的精神狀態很不好,叫我多注意些。
可是我有注意過嗎?一次次把她逼到絕境,是個人都會瘋掉吧?
放她走的想法我從很早就有了,只是我不甘心,爲什麼方氏我可以得手,她就不可以。
但是她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常常看着一個地方出神,連有人走到她面前都不知道,這樣的她,空有一個人形。
我於心不忍,最後決定放她走。
她愉悅的神情在我預料中,但是我的心痛不忍卻出乎我意料,連我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竟愛她這麼深。
而她應該是像我愛她這般恨我罷。
回去的路上我壓抑着自己不要回頭看,只閉上了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氣,這個時候我又回想起我媽曾經跟我說過的一句話,她說,有的東西看起來是你的,其實不是你的。
正如她。她雖然被我烙印上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可是終究奔向他人。
或許,從一開始我就愛錯了方式。
我回去後又再見了一次何易,那個時候的我是多麼心急,連人都沒有認清,那天開車的不是司機,而是我的哥哥,而那個受傷最嚴重的纔是司機。
我的粗心大意竟然整出了這麼大個烏龍,但是好在原本公司就是在何易的幫助下才正常運行的,把他送進醫院也算不上多大的失誤。
我終究沒有像原本我計劃得那般絕,我放過了何易和我哥,方氏我整個歸還,原本就不是我的東西,搶到手才發現其實是個燙手山芋,我跟着我的老友做起了生意,因爲公司小,工作起來也很輕鬆,我嚐到了一絲悠閒的味道,最後深深嘆了一口氣。
日子還像那樣,可是身邊的人已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