諱莫忌深,並改變不了亡國之痛,美化自己的史載也只不過是滅亡前的笑柄。
楊起隆早已爲國安部所吸收,只不過身份保密,滿清以爲不過是亂民造反,而且此時也無暇再仔細偵察、追究幕後的真相。此次大內動亂,終於使包括康小三在內的滿人意識到人心已經傾覆到何種程度,也意識到漢人,那些在他們印象中已經恭順的漢人,卻有很多在心底埋着對他們的痛恨。
滿人親貴、官員屢遭襲擊,其中很多的內應都是旗中家奴,參與者則多是社會底層的漢人百姓,更有少量降清後被擡籍的漢兵漢將。
大內一場混亂,蘇克薩哈被刺重傷,遏必隆等大臣也身上掛彩,儘管人員損失並不算大,但如此重要的地方發生叛亂,無疑給清廷敲響了警鐘,加快了其北撤的速度。
河間(現滄州地區)到北京是四百多裡,明軍又多是步兵,就算是每天行進四十里,那也要十天左右趕到,這是清廷的估計。如果刨去敗兵抵達京師的時間,那便是七八天後才能見到明軍的影子。而這還是明軍沿途無戰鬥,只是行軍才能達到的速度。
確實,如果距離再短一半以上,清廷可能會將明軍的急行軍考慮在內。但急行軍能一天,能兩天,卻難以持續。否則,人跑到地方了,也累得毫無戰鬥力了。
所以,基於這樣的判斷,清廷便希望能儘量多地把周邊的軍隊都帶回關外。比如天津的、保定府的等等,這些軍隊在沒接到朝廷命令前,如果擅自撤退,則要考慮國法的懲處。
所以,清廷派出信使加急通報各地。命令他們向山海關轉進。同時,大規模、有組織的舉族撤退在軍隊的保護下,開始進行了。而爲了避免更大的混亂,康小三和太皇太后等人秘密出宮,未張鑾駕,悄然趕赴山海關。
清廷的判斷也沒有大問題。但卻忽略了一個問題,這也是明軍採取正面強攻、緩步推進策略之後,給清廷造成的一個錯覺。
當然,以水師運兵登陸來截斷滿清通往山海關的道路,並不是計劃中預先制定的,雖然也有水陸配合的策劃,但卻不是以海上爲主。
從朱永興,到總參謀部,都已經習慣了把計劃制定得粗疏一些。只要能達成戰略目的,剩下的便交由前線將領們發揮和完善。戰場形勢的變化不是後方所能全部預估的,即便是前線指揮部,制定出的計劃也會面臨着這樣的問題。所以,最能直觀且真實地瞭解敵情的,正是在第一線指揮的將領,而他們的正確判斷和主觀能動性則是能否取得更大戰果的關鍵。
如果按部就班,勝利自然也沒有問題。但截斷滿清退路的意圖應該只能達到一小半,切下跑得慢的尾巴而已。
當突進兵團的先鋒部隊邊戰邊行地趕到天津時。距離突破河間防線已經過了三天多,三天多的時間跑二百多裡的路程,先鋒部隊的速度不算太快,而主力的步兵集團則落後於先鋒部隊六十餘里,還至少需要一天才能抵達。
此時,天津的清軍已經抵擋了來自海上的明軍水師的攻擊數天之久。一接到撤退的急令,便急不可待地向北轉進,但撤退的隊伍卻被明軍先鋒部隊的騎兵銜尾追擊打了個措手不及。有馬的八旗兵將無心應戰,倉惶而走,被拋下的數千漢軍和綠營步兵被明軍騎兵殺散。大多舉手投降。
收到前鋒部隊輕取天津的消息後,魏君重立刻意識到滿清的總退卻已經開始,按照原計劃繼續沿陸路向北挺進,已經難以取得預期的效果。也就是說,北地清軍的抵抗意志已經瓦解,崩潰得比預期更快。
拋棄所有輜重,跟敵人比腳力,這是魏君重所不希望的。他和馬自德緊急商議之後,立刻決定改變佈署,並急報前線指揮部。
變更後佈署是集中所有牲口、車輛,由剿朔軍主力和前鋒部隊繼續加速追擊;而馬自德的破朔軍則在天津登船,由海路追擊,伺機於洋河或戴河口強行登陸,截斷滿清退向山海關的通路。
在魏君重和馬自德看來,只存了退縮轉進之心的清軍已經難以構成大的威脅,突進兵團的兵力顯得有些持重過甚,且行動援慢。而分兵之後便存在了更大的勝機,哪怕登陸作戰不成功,等到陸路兵團到達,也一樣能夠得到接應而合兵一處。這個最壞的結果與現在的行動相比,差不多是一樣的。
顯然,清軍兵無鬥志,一路上所遇抵抗很輕微,這都給魏君重和馬自德,以及廣大的明軍官兵增加了信心。而水師部隊得到消息後,很痛快地答應協同作戰,因爲他們也不滿足於目前的工作。只是運輸、佯攻、牽制,能有多大的功勞。
整個渤海灣的海面已經被完全控制,龜縮於內河的清軍天津水師也已或降或逃,由他們負責鎮守的東至老龍頭,西至戴河口,幾乎看不到片板只帆。協同步兵作戰,根本就是一件困難不大的任務。且不說除了戰艦上的大炮外,水師的陸戰隊也有相當的戰力。
“快點,快點。”天津港口,鎮海侯楊彥迪站在岸上,急不可待地看着步兵登船,嘴裡還嘟囔着,“這可是個好機會,若是把韃子皇帝堵住,那功勞可大了去啦!”
建平侯鄭纘緒嘿嘿笑着,“東起老龍頭,西至戴河口,韃虜在沿海遍設炮臺和墩臺。嗯,恐怕還要費點手腳吧?”
“就那些破炮,哪能是咱們的對手。”楊彥迪不以爲然地直撇嘴,“轟上兩輪也就完蛋了。嗯,這天津的炮還有點樣子,咱們得趕緊搬到船上去。借調到陸軍的火炮,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還呢?”
“那些投降的炮手——”鄭纘緒沉吟了一下,說道:“帶上幾個看着老實本分的就行,多了恐怕在船上搗亂。”
“有道理。”楊彥迪點了點頭,又向着鄭纘緒拱了拱手,說道:“鄭侯爺把這場大功讓予我,在這裡某先謝過了。”
“客氣了不是。”鄭纘緒笑着回禮,說道:“我率船隊溯河趨京師,這光復北京的功勞也不小啊!再說,沒準那韃子皇帝沒跑了,在皇宮裡等着授首呢!”
“哈哈哈哈,那就預祝鄭侯得此大功了。”楊彥迪笑得暢快。
“多謝侯爺美意。”鄭纘緒笑着點頭。
……
地面在顫動,無數人馬沿着官道、田間小路向前急行。人的頭上冒出白霧,騾馬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氣,腳步雜沓,車輪滾滾,蕭瑟的景象也壓不住這熱烈的洪流。
突破清軍河間防線後,滅朔軍打掃戰場,徵朔軍向西走高陽、保定府,然後北上走徐水、定興、涿州這樣的路線奔京師;蕩朔軍則走任丘、霸州、固安路線趨北京。
四百多裡的路程,而且是連續行軍,對以步兵爲主的明軍來說,不能不說是一次考驗。騾馬不夠,便用人力推車裝載輜重,重炮已經全部留下,只有機動性強的佛朗機、天威炮、轟天炮,以及火箭部隊能夠隨軍前進。
但勝利的情緒鼓舞着官兵們,振奮的心情使他們爆發出超出平常的意志和體力。而清軍防線被如此迅速地突破,潰敗得如此倉惶,也給明軍帶來了一些方便。加上清廷的遷延猶豫,沿途的很多百姓雖受到敗兵的劫掠荼毒,但破壞得還不算嚴重,遠未達到有計劃的堅壁清野來得徹底。
而對於這種長途連續行軍,明軍已經有了相當多的經驗,講武堂出過專門的講座和論述,行軍條例也印刷出來,下發各軍,並作爲“函授考覈”的內容。其實,明軍中到處都是條例,更早之前,新條例幾乎層出不窮,行軍條例、工兵條例、後勤條例、訓練條例、軍法條例、炮兵條例、騎兵條例、火槍兵條例等等。現在的明軍官兵就是生活在這形形色色的條例之中,使得軍隊專業化的性質更加明顯,能夠象機器一樣運轉。
在長途行軍中,前鋒部隊和憲兵部隊是最辛苦的。他們每過一個村鎮,或每隔一段距離,都會留下少量的人手,組織起百姓,或者是自己動手,搭起蓆棚,支起大鍋,燒上熱水,以備後面部隊使用。
在這寒冷冬季,熱水則變成了熱湯,加了辣椒、大米、魚肉乾、食鹽的稀粥,一碗下去,身上便暖哄哄的。而每一支部隊經過,也都會留下不少物資,使這供應處不致難爲無米之炊。
沿途的百姓紛紛前來幫忙,或是拿出自家的鐵鍋,或是砍柴挑水,或進幫助推車前進。當然,明軍也是貫徹着以往的做法,支持擁護的便有好處,小到可以裹腹的粥,大到可得田地的“義民證”,一副王師的作派。
這樣一來,明軍的行進速度終於可以保持在每天五十里的水平,除去清軍抵抗微弱的因素外,細緻的條例,豐富的經驗,以及沿途百姓的支持擁護,無疑也是相當重要的原因。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