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誰定下的人無災無病就不會死?”時彥別過頭,奮力看桌上的草葉,“千草,答應我。”
她湊過去,狠狠道:“我偏不!”
話雖狠,人卻怎麼都兇不起來。千草忽然靠在時彥的肩上,雙手環過他的脖子,抱緊。
“師兄,我看到我們的家裡只有一座孤墳時,我才知道我有多想他……”
時彥張了張嘴,眼睛瞬間花了。氤氳一片。他緩緩擡手,輕拍着千草的後背:“沒事,我在呢。”
“……”千草沒說話,手上的力氣卻猛地加大。
差點把時彥勒得翻白眼:“咳咳咳咳——放手,千草,快放手……喘不過氣了,我喘不過氣了……”
她的動作在他一陣掙扎後溫柔不少。
只是鬆鬆掛在他的脖子上,可她卻任自己滑落,蹲在他面前:“師兄,我是醫者,更是藥師。”
“哈哈哈哈,被發現了。”時彥故作不自然的笑着。
千草卻猛地揪住他的衣裳:“你身體現在是什麼情況,我一清二楚!師兄,究竟是誰讓你傷成這樣?!”
她仰着臉,長大了的,帶着女子特有的柔美的輪廓的臉。
只是那雙眼睛,似一雙能剖開他心口的手,讓他的想法無處可藏。千草真的長大了,徹底的長大。
“沒有誰能傷我。”時彥覆住她的雙手,慢慢扯下,包裹在掌心裡。
千草仍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她的眸子裡是明顯的不信,都快要……快要不久於世的傢伙,還想騙她?
她就那麼好騙嗎?!
“把我變成這樣的,是我自己。”時彥笑着,心裡忽然覺着自己能在此刻看到她,真的很幸福。
千草正要說話,卻條地發現自己手上有了動靜!
有什麼東西正從時彥的手上傳過來——是細細小小的光點,流水一樣“淌”出時彥的皮膚,“流”上她的手。
“時彥,這是、怎麼回事?”千草瞠目結舌,連稱呼都變了。
時彥的笑容更深,或者說,他很是喜歡她直接叫自己的名字。“我其實和你一樣,是妖。”他說。
“不可能!”千草猛地抽手,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時彥呆呆看她一陣,又看自己的手,瞳子裡映出手上的光點:“我沒騙你,我的真身是來自忘川的一塊元魄石。”
說着,他拿過被她忽略在桌上的草葉。
“真相就在這裡面。”明明不打算現在把這件事告訴她的,可身體此時卻總是比腦子快。
千草瞧着草葉,慢慢伸出微顫的手去接。
不過,時彥卻往後縮了一下手臂。他認真瞧着千草道:“葉片中央的紫色是封印,我知道如何解開。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不隨意毒殺生命,是不是?”千草沒等他說出來,平靜道。
她知道自己夠堅強,所以在最短的時間裡平復了自己的心緒。只是,時彥那副隨時都會消失的模樣讓她數次心緒失控。
他露出從小到大隻在她面前纔有的璀璨笑容:“我的千草還是這麼聰穎。”
“拿着吧,解除封印的方法是——你的血和你第一次學會的那個藥方名字。”時彥把草葉放到她手掌裡。
千草捧着草葉,心裡七上八下。
需要用血去解開的封印,必定是用血來封印的。不管封印的傢伙是誰,解封人的血都必須有同其相同的血,哪怕只是一絲。
這不就坐實了李長風真是她爹的說法?!
“第一次學會的藥方……”千草忍着心裡的震驚,咬破手指按在葉脈上,緩緩念出藥方的名字。
唸到最後一個字時,千草徹底呆住。
草葉就那樣消失在她的掌心裡,在時彥看來,就像是滴在布上的水珠突然浸入布里面那樣。
千草的雙瞳瞬間失色,像兩個沒有生命的黑色空洞。
一滴汗,沿着時彥的臉頰滑落。他數次想叫她的名字,又怕出現什麼意外,只有緊張看着。
半個時辰。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兩個半時辰。
剛開始時彥還計算着時間,後來他乾脆懶得去管那個讓他越在意就越是像在度日如年的東西。
直到天亮,千草才大吸一口氣,汗津津的回過神來。
“師兄……老頭子他……我爹、我爹,還有我娘……”她語無倫次,驚慌失措的抓住他的手臂。
時彥從椅子上滑下,將她摟進懷裡,輕聲安慰:“沒事了,千草。”
“我都沒好好給他做過一頓飯菜、洗過一次衣裳,每一回洗衣裳我都會故意搗亂,時彥,我是不是個混蛋妖怪?是不是?”
千草哭成了個孩子,原來,李長風從未騙過她,他真是她的爹。
繃了許久的時彥也是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但他還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不出變化:“千草,你好好活着,自由的活着,就是他們最大的安慰。千草,你可明白?”
“那些衣冠禽獸害死了我的孃親!”
她的話跳來跳去,要不是李長風曾給時彥寫過信,時彥定是什麼都說不上來。偏偏此時,是他最想說什麼的時候。
“師父已經爲師孃報過仇了,千草。你要清醒些,那些人是前朝的人,已經死了!”
時彥最怕的,就是她變成劇毒,毀了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時彥。我就是氣不過,人類果然是最可恨的是不是?我們花了那麼多力氣去幫他們,可最後卻不得善終!”
“都過去了,千草。他們已經得到了最嚴厲的懲罰。”
時彥抱緊她,用盡自己全部的力氣。“千草,你說我是你唯一的家人。之於我,你又何嘗不是唯一的家人?”
“時彥……師兄……”
“千草,別再隨意扼殺那些本不該死的生命了。他們若是有孩子,那就是另一個你啊。這些話,我一直沒有機會同你說。現在,終於有機會了。”
時彥的聲音很輕,但他是伏在千草的耳際說的,所以並不妨礙她聽到。
千草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哪裡不對勁又想不出來。確切來說,是時彥的話讓她沒空隙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