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當事人
“牽衣姑娘,終於找到了。www.”
梅牽衣一瞬間幾乎記憶錯亂了。
當初,她狂谷殺了爹孃,又砍傷梅疏凝後,被展涼顏打傷,是蕭韶和蘇沐他們帶着她離開。這海上,她同樣遇到了因迷路而脫水快死的譚中柳。他醒來後,沒有像別一樣指責她怒罵她,反而向她笑了,說:“牽衣姑娘,終於找到了。”
他的笑得極開心,好像找到她對他而言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她直覺就知道他不像其他一樣,找她是爲了殺她,所以,她問他:“找做什麼?”
他們不熟,只武林山莊見過,後來他追來找展涼顏索討小公子時見過幾次,後來小公子討不走,江湖羣雄全追着他們打殺時,就再也沒見過他了,她甚至都不太確定,他是不是武林山莊那個對她好的二公子。
“忘了,說要帶去個地方的?”
他這麼說着,最後的結果,卻是跟着她去了靈嬰樓。他對她釋放的全是善意,她對他絲毫沒有防備,所以,即使蕭韶他們反對,她依然一意孤行地帶他去了,一直到他死,也再沒有回過家。
有的時候,她忍不住想,她對於譚中柳,是不是就像展涼顏對於她一樣。如果譚中柳也知道了當初的事情,會不會還會這般死心塌地對她?她又還有沒有資格接受這樣一往情深的他?
“發誓沒做對不起牽衣的事啊!”
耳畔傳來譚中柳有氣無力的聲音,梅牽衣回過神來,赫然發現自己竟然歪着水袋,讓水嘩嘩地倒了他的脖子邊,而她一隻手因爲剛纔扶他,固定了他的頭。這情景看起來,就像是對着一個恨之入骨的,他極端渴水時,拿着水他面前幹倒掉,讓他只能看不能喝,氣死!
梅牽衣“啊呀”一聲,連忙把水袋拿正,送到他嘴邊。譚中柳卻把頭偏開了去,委屈地道:“牽衣不說明白,譚二哥不敢喝啊。”
梅牽衣有些尷尬,只能道歉解釋道:“不是譚二哥想的那樣,只是……好久不見了,一時太高興,又驚喜,所以才忘了形。”
譚中柳聽罷笑了,目露狡黠道:“但牽衣剛纔的‘忘形’深深地傷害了譚二哥,要補償!牽衣既然想,就得拿出行動來!”
梅牽衣愣了愣,只見譚中柳望着水,回頭卻盯着她的脣,調戲的意味十足十。梅牽衣臉頰一熱,哭笑不得。這真是,命旦夕還記掛着他的風花雪月麼?
她仰頭喝了一口水,含嘴裡,低下頭來看着譚中柳雙瞳中的晶亮,像是極渴求地望着她。她抿嘴微微笑了笑,“咕嚕”兩下,當着他的面,將水吞下了肚。
譚中柳驚愕地瞪大眼睛,極失望又抗議還不甘心地望着她。梅牽衣不理,道:“譚二哥,說沒做對不起的事,那把義父呢?”
譚中柳嘆了口氣,好不容易纔盼來了一口水。雖然不是心上親口喂的,但是親手喂的,他也算是退而求其次了。潤了吼,慢慢地便開始叫屈喊冤了。
“牽衣這可真是冤枉了!戚尋樂假冒牽衣,被發現後往東海這邊逃來。和義父一路追來,海上遇到風浪,船被打翻了,譚二哥好不容易纔死裡逃生,幸好遇到牽衣。哪裡知道義父怎麼了?”
他知道戚尋樂會知道她哪?梅牽衣有些疑惑,不敢確定他到底知道多少。但聽說楚鳳歌也這海上遇難,至今不見蹤影,她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幾天了?”梅牽衣撕下一小片乾糧,慢慢喂着他。譚中柳有了水,也漸漸活躍了起來,比出三根指頭道:“三天!譚二哥已經三天沒吃沒喝,還太陽底下暴曬。看!皮都乾裂了。聽說靈嬰島附近海域用邪術佈陣,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梅牽衣看他明明是訴苦,卻怎麼看怎麼像耍寶,不由得笑了,將他扶得再坐直些。譚中柳得寸進尺地躺她胸前,還不忘側臉她臉頰上親親,完全不把旁邊船上的展櫻放眼裡。
梅牽衣嗔怪道:“知道危險還闖進來?江湖各大門派也是三四天之前離開了這裡,沒見到他們?”
譚中柳搖頭道:“沒有。”
說話間,船已漸漸離開了靈嬰島周邊,海風舒暢,譚中柳也逐漸恢復了些力氣,看着被甩後面的波濤,這纔想起來,問道:“牽衣,靈嬰樓找做什麼?”
靈嬰樓帶走她,怕他擔心還讓戚尋樂頂替着假冒她,譚中柳與戚尋樂也算是舊識,因此也能猜到他們不是要對她不利。想到這一層,梅牽衣便笑了笑,道:“他們要抓的本來不是,是櫻兒,目的自然是爲了引展涼顏回島。誰知櫻兒現跟着,不跟他們走,他們就把也帶走了。”
展櫻一旁聽到她信口雌黃,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冷靜地划着船。
譚中柳挑挑眉,道:“是說,展涼顏回了靈嬰樓,江湖各大門派合力攻佔不下,所以先行撤退了?”
梅牽衣點點頭,道:“後面就不知道了。只知道靈嬰樓現又多了個樓主,主張和中原武林和平共處,他們就把放了。”接着,她向他說了關索的事情,最後道:“譚二哥,如今江湖恐怕又不得安穩了。得先找到義父,然後馬上回金陵去。”
楚鳳歌並不難找,海上失事之時,他們的船隻打翻,他抓住一塊木板,憑着自己的深厚內功和武藝,愣是沒頂的海陣中衝出了一條生路,離開了危險地帶,附近遊轉着。因此,梅牽衣他們靠岸時,一眼就看到了他。
楚鳳歌依然一身儒衫飄逸,只是少了那把羽扇,看起來仍舊風姿翩翩,到中年仍不減風雅。譚中柳看了自己一身皺巴巴的春綠衣衫,感嘆一番自己果然是“百無一用”後,又摟着梅牽衣道:“幸好有家牽牽這個‘幸運妻’,不嫌棄譚二哥。”
一行會齊了,便又踏上了歸程。不出一日,纔剛靠近金陵時,梅青玄就夫婦就已經乘船來接他們了。關護法被關押的消息不脛而走,江湖現又成了一團亂,已經開出了“坦白從寬”的政策,希望關押關護法的門派能主動承認。又因爲當年靈嬰樓江湖上走動時,梅家牽涉於此,所以,儘管沒有懷疑是他們關押了關護法,但卻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放到了他們這裡,詢問着當初他們邀來助拳的門派。如今,這些門派,都互相猜忌中。
被展涼顏說中了?
梅牽衣心絃輕震,想起臨走之時,蕭韶對她說的,關押關護法無論如何也不會懷疑到梅莊頭上來。可是,爲什麼當初幫助過梅莊的門派,如今都成了被懷疑的對象?
梅青玄夫婦擔心路上一路會有找她麻煩,故此長江之上一見她的蹤影,便趕來接她,又以她一路辛苦爲由,到家就讓她趕緊休息,她縱使再多的疑問也只得先壓心頭。
關護法被中原武林關押之事,是她根據展涼顏的提醒信口謅出,目的就是讓江湖出亂,無暇顧及靈隱樓。但展涼顏當初的“懷疑”,到底有幾分真實?
躺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她索性便叫來冬枝說話,問了這幾天梅莊的情況。
冬枝像是好不容易有個出口,一股腦兒全泄了出來,道:“這些天莊裡可亂了!天天都有江湖上門來,有的找老爺問,有的找老爺評理,還有的指名要找小姐,說小姐是當事,最有話語權,不過都被夫給趕出去了。”
梅牽衣喝的一口茶差點噴了出去,“哐”地合上杯蓋,扔一邊,抓着冬枝的肩膀,問道:“是當事?什麼當事?”
冬枝搖頭道:“冬枝也不知道。”
梅牽衣重新端起茶杯,揭開來要再喝一口,赫然發現茶杯一空,遞給冬枝讓她再去倒一杯來,她則移步窗前,望着外面的葉深的梅枝。
梅莊到底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或者說,關於她自己,她有多少事是不知情的?十三年前,楚鳳歌對梅莊緊追不捨,梅夫弄丟了她,這些事,她還小不記得事情,可以理解。
鐘山之上,梅夫失聲痛哭的情形驟然映上心頭。當初的事情很嚴重嗎?她一點印象都沒有,應該不嚴重纔對,爲什麼她娘卻哭成了那樣?一聲一聲地跟她道歉,好像那一次疏忽真把她害的很慘似的。
現,關護法的事,怎麼她又成了當事?
她心裡越想越亂,頭也覺得疼了起來,捏捏額角,便覺得有些睏乏了。重新躺回牀上,隱約覺得腦海中有什麼聲音,“汩汩”“汩汩”,像是濃汁緩緩流動。突然間,一枚鎖片她眼前晃了一晃,她心中一驚,陡然睜開眼來。
粉色的牀帳,帳上碎花的梅點,是她的房間無疑。直覺地,她想起了那天金雨朵那裡看到的鎖片。接着,想起那次的惡夢,還有梅夫給她喝的藥。
鎮定,安神,還能消除記憶。
那些事情之所以不記得,莫非是因爲那藥?不是讓她忘記惡夢,而是忘記一些事情?
心念微動,她想起回來還不曾見過金雨朵,正好過去找她。
金雨朵正帳房幫着先生算賬,聽到她來了,吩咐兩句,轉身出來。拉着她轉了兩圈,笑道:“金魚姐姐這裡有點事,正想着做完了再去找牽牽呢,不想牽牽倒先來了。”她邊說着話,要帶着她去房裡坐。
“定是又有好玩的事情要跟金魚姐姐說了,是不是?好,牽牽今日就別回去了,金魚姐姐一直聽牽牽說到睡覺。”
梅牽衣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她以前不出門,芝麻綠豆大點的事都當做稀奇寶貝,反覆再三地要跟所有炫耀,常常拉着金雨朵晚上都不睡覺,纏着要說給她聽,一直說到自己睡着。金雨朵估計是猜到她這一趟出門,回來還不得說到明天才罷休,故此都不敢去找她,要先把事情做完了,纔敢跟她說話。
“也……不是了。”梅牽衣道,“就是,想起一件事,想跟金魚姐姐問問。”
金雨朵很理解地道:“嗯,什麼事?”坐矮桌前,沏了一壺菊花茶,遞給梅牽衣,一副讓她慢慢說的態度,然後再給自己斟了一杯,做出洗耳恭聽的姿勢。
梅牽衣想了想,斟酌兩下,開門見山道:“記得,前段時間金魚姐姐這裡看到過一枚鎖片,很漂亮。當時沒看清楚,金魚姐姐,能不能再給看看?”
金雨朵的茶杯忽然脫手,梅牽衣眼疾手快,幫她接住重新送到桌上。金雨朵連“謝謝”都忘了說,直愣着眼神看着她,問:“牽牽,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了?”
梅牽衣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心中便明白了幾分,那個夢,果然和鎖片有關麼?
“這些天,頭腦有些混亂,覺得好像見到了一枚那樣的鎖片,所以想……”
“不要亂想!”金雨朵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道:“牽牽,什麼都不要想。”
“沒有亂想。”梅牽衣掰開她的手,道:“只是覺得好像忘記了一些事情,那些事情跟鎖片有關,想試試,看能不能想起來。或者,金魚姐姐,如果知道,能不能告訴,是不是有些事情忘記了?”
金雨朵驚疑不定地望着她,見她神情鎮定,微微皺了皺眉,然後試探地問:“牽牽,怎麼會這麼想?”
梅牽衣將先前的推斷說了一遍,金雨朵方纔鬆了口氣,略帶欣慰地道:“牽牽能想到這些,表示已經沒事了。猜的沒錯,但是,金魚姐姐要先跟姑姑姑爹商量,才能把鎖片給牽牽看。不然……”
她臉色有些黯淡,但很快又恢復如常,道:“家裡這些事,牽牽不要擔心。靈嬰樓護法的事與咱家是沒有關係的,他們鬧幾天,由他們鬧去。”出門在外,就上移動版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