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銘從老太君那裡偷溜了。留在那兒,就有無窮無盡的賓客要接見,更別說金滿妍一雙眼睛也粘在他身上,他走到哪,她就看到哪兒,見他偷偷晃出來,她也趕緊跟出。
幸好,這裡是錯綜複雜如迷宮的鏡海王府。在他的地盤上想甩掉一個人,豈非再容易不過?他只用了小半刻鐘,就將金滿妍落在後面氣得直跺腳。
甩掉了小跟屁蟲,皇甫銘一身輕鬆地轉到了逸清園來,手裡還提着一盒攏月閣的點心。攏月閣是都靈城最有名的餅鋪子,它家的點心多製成圓形,如十五的滿月。每天早晨烘烤出爐後,會優先特供給鏡海王府二十盒。這一盒點心裡有六種餡料,吃起來皆是芳香撲鼻。他雖然不喜甜食,但據說沒有女孩子能抵抗這種誘|惑,再說,她也是個愛吃的。
園內的侍從見到小主人親臨,趕緊行了個禮。下人之間也自有傳聲遞話的渠道,皇甫少爺喜歡往這裡跑的消息早就長腳傳遍了大半個鏡海王府,也不知多少僕從想被調到這裡來,要是有幸被少爺讚一聲好,那提拔的速度不要太快。
皇甫銘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將餅盒擱到八仙桌上,才皺眉道:“我姐姐呢?”
侍女恭敬答道:“五十息前,寧長老接到府外傳訊,匆忙出去了。”
他一怔:“五十息前?走得很急?”
“是的。寧長老似是面有喜色,還賞了傳消息進來的小九兒一錠賞銀。”
她急匆匆去見什麼人了?皇甫銘頑心突起。撫了撫下巴:“她會從哪個門出去?”
屋內衆侍突然一靜,最後還是原先那侍女開口道:“看離開的方向,應是取道西門。”
皇甫銘點頭道:“西門?那麼還來得及!”轉身走了兩步。突然回身丟了一片金葉子給這侍女道:“賞你的。你心很細,回頭去找胡管家報備吧。”
這侍女大喜,趕緊謝了恩。胡管家是府中的二等管家,能在他手下做事就是連跳兩級了。
皇甫銘出了逸清園,放開腿徑直往西而去。他自小在這府里長大,熟門熟路地,這一下穿園越樹。取了捷徑而行,抵達西門時,剛好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走出去。
嘿嘿。他一溜煙兒跟了出去。
寧小閒前往的。卻是都靈城最繁華的大街。路上行人熙攘,他又深知她耳目靈便,不敢靠得太近,有幾次都差點兒跟丟。他眼珠子轉了轉。閃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從懷裡掏出一隻黃色的短哨來,用力吹了吹。
這哨子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其實就算有響動,在這喧鬧的大街上,又有誰會注意一記哨聲?
皇甫銘卻不着急,雙手環胸靜靜等候,也不怕跟丟了寧小閒。
他所站的地方是條暗巷,兩邊是店鋪,這裡頭暗乎乎地。白天都透不進多少光線。有兩個男人從巷子深處走出來,擡眼望到他。先是一怔,繼而喜道:“好俊的金童子、兔兒爺!”其中一個伸手就要來摸他的臉蛋,另一個笑嘻嘻道,“孩子,你家大人呢?”
皇甫銘竟不生氣,只笑道:“他們不在。”
這兩人見他生得脣紅齒白,小小年紀一雙眼睛就勾魂奪魄地,尤其一身細皮嫩肉吹彈可破的模樣,真是看得身體都酥了半邊,恨不得壓在身下好生撫弄。他們齊齊嚥了下口水道:“那跟我們去玩玩?一會兒就送你回家。”
皇甫銘笑了,露出一口編貝般的白牙:“玩什麼?”
這兩個流痞想不到眼前的小少年如此鎮定,倒是怔了怔,不過隨即被他美色所惑,不由分說就來抓他肩膀,要將他拖到暗巷裡去。
皇甫銘終於嘆了一口氣道:“果真不好玩。”突然沉下臉,冷聲道,“還不動手?”
動手?他們已經動手了呀。這兩個痞子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突然有黑影撲過,頓時什麼都不知道了。
皇甫銘瞪着地上那黑影道:“來得真慢,虧我還準備了兩個祭品。”
地上那影子擡頭,原來是隻肥碩的黑貓,通體油光水滑,但臉部中央是白的,眼晴綠油油地。這貓兒臉上很人性化地露出了貪婪的表情,撲到地上兩人身上,往他們口鼻處用力一吸,就有煙霧狀的東西被吸了出來,落入黑貓口中。隨後,這貓臉上露出了愜意的神色。
“這兩人的魂魄味道很糟,不過勉強還能吃。”貓兒打了個飽嗝道,“要我做什麼事,少爺?”聲音中十足諂媚。
皇甫銘從懷中掏出一把篦子:“我昨天晚上在西北碼頭殺過一個人,當時有不少凡人現場目擊。我要你去,確保他們都說不了話。另外,聞一聞,這篦子的主人就在這城裡,幫我找到她。”
這梳篦是他從寧小閒園中順手拿來的。逸清園接待貴賓的東西都是專人專用,這梳篦沒給第二人用過,上頭只有寧小閒的氣味。
黑貓就着梳篦仔細嗅了嗅,讚道:“好香,聞着就知道是個美人,難得還是個處|子。這個女人,你要我一併殺了麼?”
皇甫銘的臉騰地紅了,一腳踢了過去道:“胡說八道什麼!你幫我找着她就是了,然後就去碼頭幹你的活兒!”
這貓兒發出一聲奸笑,聲若夜梟,然後支起尾巴一溜煙地往外跑。皇甫銘趕緊跟在它後頭而去。
他的面貌實在像稚齡童子。一個孩子追着貓咪跑有什麼好奇怪的?路上行人最多因他長得俊秀而多看兩眼,倒沒起甚疑心。
黑貓的追蹤之能果然厲害,腳步幾乎沒有停頓。它越走越是繁華之地,最後居然在都靈城最大的一家酒樓外頭停了下來。
“她來了這裡?”
黑貓喵了一聲。衆目睽睽之下,它只能是一隻貓。
皇甫銘注意到,它在離着酒樓三十多丈遠的地方就停了下來,再也不敢前進一步。皇甫銘不耐煩道:“知道了。這兒沒你的事了,走吧。”
黑貓突然咬住了他的褲腿。皇甫銘低頭,看到那雙綠油油的貓眼裡居然寫滿了恐懼,還對着他微微搖了搖頭。
裡面有危險?他沉吟道,就算有危險,也不是衝着他來的,再說寧小閒也在裡面,至少也能護得他周全。
他想到這裡也不管它,擡腿走進了酒樓裡。
臨近鏡海王府老太君大壽,都靈城裡的酒樓飯館,生意都很火爆。這一家的掌櫃正忙得腳不沾地,眼前卻冒出來一個富家的小公子,隨後就是一個令牌丟到他眼前道:“一刻鐘前有個紫衣女子走進來,面貌清秀,皮膚很白,眼睛生得很漂亮,她進的哪一間包房?”見眼前的掌櫃怔怔盯着令牌發呆,他瞪眼道,“回話!”
掌櫃在這城中住了二十餘年,一眼認出這是鏡海王府的令牌,心中一顫,哪裡還敢小看眼前的少年,只老實答道:“這位姑娘去的天字二號包廂。上梯左轉第二間就是。”
皇甫銘點了點頭,正想上樓,突然又想了想問道:“那包廂中還有誰?”
“還有一位黑衣郎君,長相極俊。他們兩人叫了價值一百金的飯菜,一共是三十七道!”
皇甫銘一下子瞪圓了眼。三十七道!都靈城因爲繁華已久,物價有些兒貴了,尤其在當地首屈一指的在酒樓裡,那是揮金如土的地方。一百金,放在其他城中也許能買一棟宅院了,但在這裡,也就是一頓山珍海味的錢。
可是,兩個人點這麼多菜?皇甫銘撇着嘴想,相比之下,她跑來這裡會男人好像反而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他慢慢上了樓,直到天字二號包廂門口站了一會兒,還沒想好要直接拉門進去,還是禮貌地敲一敲。皇甫家的小霸王原來行事乖張,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何曾需要考慮別人感受?他也不知道爲何自己現在會沒來由地一陣心虛。
不過,沒等他作出決定,包廂的門一下子拉開了,寧小閒站在門口,瞥了他一眼,還沒等他開口就將他抓了進來,包廂的門“啪”地一聲關緊,隔絕了外頭的視線。
寧小閒抓着他頸子像抓貓咪一樣提了起來,跟自己四目相對,似笑非笑道:“好啊,纔多大年紀,就學會跟蹤人了?”
皇甫銘知道眼前這女子一向縱容他,等閒不與他置氣,然而現在她面色未有多大變化,他卻從寧小閒杏眼深處看到了刀鋒般的光芒,冰冷、尖銳,還有隱隱的殺氣。這時他纔想起來,眼前人不僅是他剛認不久的乾姐姐,也是隱流的長老,殺人如屠雞的修仙之輩。
他第一時間知道:“她真的生氣了。”他現在若是應付不好,恐怕下場不是被打一頓p股那麼簡單的了。
寧小閒的確是怒極。
她對皇甫銘再寬容,也有自己的逆鱗在,那就是神魔獄的秘密。今次接訊而來,她就覺得身後被人綴上了。那種感覺十分奇特,像是無形中被一雙充滿了惡意的眼晴死死盯住,但每次她擴展神念去探查,卻是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