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煙心下一驚,明白他話中深意,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警惕地看着他一點一點靠近。
“你喝多了。”她突然冷冷地開口,你冷厲得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讓鞏思呈沒由來地皺起眉頭。
盯着流煙看了兩眼,他突然挑眉邪邪一笑,“你不用這麼急着回答我,我給你時間好好想想,不過你的時間並不多,自己要好好把握。”
說着,他直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流煙,一臉自信,“你要記住,我能這麼容忍你,只是因爲我看得出來你是獨特的姑娘,與那些庸脂俗粉有截然不同之處,這是好事。可是若你不識好歹,給路不走,那就別怪我了。”
他嘴角的笑意太過陰冷,看得流煙心下暗暗吃驚。
這個人的殘冷陰沉,似乎有些超出她的想象,他不是恃寵而驕的無賴,他有腦子,也很聰明,有自己的想法。
而越是這樣的人,越不好對付。
看得出來流煙臉上難以掩飾的驚慌,鞏思呈不由咧嘴笑了笑,他似乎很喜歡也很享受這種被人仰視、被人懼怕的感覺。
“你也該知道你想要從相府逃離是不可能的,就算我沒有給你下藥,丞相府守衛重重,你也不可能活着離開。”
說着,他伸手挑起流煙的下巴,俯下身靠近她,“給你兩天時間好好考慮,不要讓我失望。”
說罷,他留了一記冷笑給流煙,轉身搖搖晃晃又出了門去。
看着他的背影,流煙心有餘悸,試着用力握緊拳頭,卻是使不出力氣。
她伸手去拿牀頭案上的杯盞,不想剛剛拿起杯盞想要縮回,手上就一鬆,杯盞落地應聲而碎。
“姑娘!”兩個小丫頭聞聲連忙衝進屋內,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看了看流煙,確定流煙無礙,這才鬆了口氣。
兩人一人收拾碎片,一人安撫流煙,“姑娘,你有什麼事,叫我們一聲就好。”
流煙臉色蒼白,用力咬了咬嘴脣,突然冷聲問道:“他到底,給我下了什麼藥?”
兩個丫頭相視一眼,連連搖頭,“姑娘,這個我們真的不知道……”
這樣的回答早已在流煙的意料之中,她無力地靠着身後的軟墊子,沉沉闔眼,明明什麼都沒做,卻總覺得疲憊不堪。
門外有人叫了聲“二公子”,想到鞏思乾,她頓然睜開眼睛,疑惑地看了小丫頭一眼,兩人會意,走到門前,只見鞏思乾已經走上臺階來。
“二公子……”
鞏思乾擡手輕輕揮了揮,“那位姑娘呢?”
“在,在屋裡……”
“嗯。”鞏思乾竟是多一字都不說,徑直走進屋內,兩人慌忙要去攔他,卻聽他用那始終波瀾不驚的嗓音道:“父親知這位姑娘身體不適,白天裡就交代要治好這位姑娘,本公子白天忙了一整天,卻是到現在纔想起來。”
兩人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小托盤,聞是鞏能方的意思,便不敢再多問什麼,恭敬地點了點頭,將鞏思乾讓進屋內。
“好了,你們忙着去吧,本公子自會監督這位姑娘把藥喝下去。”說着頓了頓,又問道:“這位姑娘叫什麼名字?”
“小女流煙。”不等兩個丫頭開口,流煙便朗聲接過話,而後定定看了兩個小丫頭一眼,兩人會意,只得滿心擔憂地退了出去。
鞏思乾微微勾起嘴角,走上前將藥碗遞到她面前,“藥還熱着,流煙姑娘趁熱喝了吧。”
流煙原本對他的藥並沒有興趣,只是隨意瞥了一眼他遞來的湯碗,突然她像是發現了什麼,驚愕地瞪了瞪眼,目光在鞏思乾和藥碗之間來來回回遊走了幾番。
突然,她彎了煙眉柔柔一笑,“有勞二公子了。”說着,將藥碗接了過去。
對於外面並未走遠的兩個小丫頭,鞏思乾顯然早已有所察覺,他意味深藏地看了流煙一眼,“難得流煙姑娘能得大哥這麼看重,容本公子好心提醒一句,姑娘可不要因爲逞一時之氣,而惹得大哥不高興,如此,姑娘可是得不到任何好處的。”
聞言,原本已經端起藥碗送到嘴邊的流煙臉色一沉,擡頭冷冷瞪了他一眼,“哼,我當你們丞相府有什麼好人,原來不過是一丘之貉!你們想要我屈服,除非我死!”
說罷,當着鞏思乾的面,將藥碗狠狠摔在地上。
如意料之中,兩個小丫頭連忙衝了進來,神色慌張。
雖然鞏思乾的脾氣挺好,很少對下人發火,可是這一次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竟是當着他的面,把他帶來的藥碗摔在地上,難保二公子不會生氣。
果然,鞏思乾的臉色微微變了變,有方纔的面帶笑意變成了現在的面無表情。
他站起身來,定定看了流煙兩眼,突然朗聲道:“來人。”
“二公子。”
“吩咐藥房給這位流煙姑娘熬一份一模一樣的藥送來,務必要親眼看着她喝下。”
“是!”
鞏思乾又把目光移到流煙身上,沉聲道:“流煙姑娘,本公子勸你還是不要再掙扎了,老老實實喝了藥,恢復體力養好身體,做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說罷,他沒有再多看流煙一眼,轉身離去。
流煙垂首,臉色寒沉,看得兩個小丫頭心中暗暗擔憂。
“姑娘……”
“出去!”流煙看也不看兩人一眼,冷聲喝道。
兩人倒也不惱,反倒有點擔心流煙,今天晚上兩位公子先後來鬧了一番,讓原本就是喜好清靜、性子倔強的流煙心情變得這麼糟糕,倒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二公子的言行,他平日裡不是最平淡冷漠、對事事都漠不關心的嗎?
流煙一直冷着臉,直到確定兩人走遠了,她方纔攤開手掌,露出一張字條,打開匆匆掃了一眼,她驟然變色,瞪大眼睛又仔細看了兩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竟是沒由來地紅了眼睛。
字條上只有簡單的五個字:仲卿在鳳夙。
定定地看了兩眼,她深吸一口氣,而後掙扎着起身走到燭臺前,將那張紙燒掉。
心裡驟然就沉靜下來,因爲這短短五個字,卻給了她三個消息,一則,司仲卿果然在鳳夙城,她之前看到的那個酒鬼確實就是司仲卿,二則,這是容毓的字跡,就是說容毓也已經到了鳳夙城,而且與二公子鞏思乾有接觸,知道她的下落,三則,容毓已經聯繫上了司仲卿。
想到這裡,她重重吸了一口氣,扶着桌椅走到窗前,看着漆黑的院子,輕輕一笑。
這個鞏思乾果然如她所料,沒那麼簡單,她現在很是好奇,他究竟知道多少事情,又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長夜無眠。
夜黑風高無月,一道頎長的身影縮着一條腿坐在廊檐下的木欄上,另一條腿隨意耷拉着,手中的酒壺高高舉起,喝得酣暢淋漓。
他已經這樣在這裡坐了半天,始終一副深思的深沉模樣,讓人琢磨不透。
雲路猶豫了片刻,端着一隻托盤走到他面前,輕聲道:“公子,您吃點東西吧。”
聞言,司仲卿緩緩回身瞥了他一眼,對着木欄努了努嘴,道:“擱下吧。”而後又大口喝了幾口。
見他絲毫沒有吃飯的意思,雲路不由急了,“公子,您放心,主人既是答應了要救那麼姑娘,就一定會做到的,探子也回來說了,那位姑娘現在在相府被當做貴客招待着,沒有危險。”
“哼!”司仲卿卻只是冷冷一笑,“沒有危險?你以爲只要好生招待着,就不會有危險?”
“這……”雲路被他問住了,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
司仲卿接着道:“縱然他們能待她好,那也是另有目的的,鞏能方和鞏思呈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你可能保證,他們不會強迫流煙做什麼她不願的事情?”
雲路訕訕地搖搖頭,“可是公子,現在你一個人在這裡想這些也是沒用啊,眼下最重要的是公子配合主人一起想出一個合適的法子,能儘快救出那位姑娘纔是。”
聞言,司仲卿不由擡頭瞥了他一眼,輕呵一聲,一擡眼看到兩名黑衣侍衛快步走來,對着司仲卿行了一禮,“公子,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把這些藥研磨好了。”
司仲卿起身,仔細看了看他們手中的搗藥罐,點了點頭,接過在手,轉身欲走。
突然,他又停下腳步,回身對雲路道:“回去告訴闞澤,既然相府守衛森嚴,不便強行硬闖救人,那便智取。丞相府之內,未見得就沒有能幫我們的人。”
說罷大步離去,頭也不回。
雲路顯然不是很明白他話中之意,稍稍琢磨了兩下,他突然撒腿跑去找闞澤,他相信闞澤一定能明白司仲卿的意思。
司仲卿一手提着酒壺,一手提着搗藥罐,不緊不慢地朝着他現在的住處走去。
儘管他已經跟着闞澤他們回來了,儘管現在人人都叫他公子,然而他還是那番乞丐酒鬼的裝扮,唯一能讓別人辨認出他不是乞丐的,便是那雙精光閃爍的眼睛,看似輕巧隨意,卻又似能在一瞬間看穿別人的心思。
身後有一陣輕輕的風吹過,司仲卿腳步一頓,微微向後瞥了一眼,而後冷冷一笑,“閣下既是來了,便現身見一面吧。”
聞言,一道身影從他身後緩緩走出,定定看了他兩眼,突然抱拳欠身道:“請大公子出手救一救容姑娘!”
司仲卿心下狠狠一凜,回過身藉着微弱的燈光看了看眼前這人,低呼道:“閔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