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一聲輕喊,闞澤和雲路都是暗暗一驚,擡眼向樓陌卿看去,只見他緊緊盯着其中一名白衣女子看得入神,嘴角露出一抹輕柔的笑意。
“殿下放心,屬下臨行前已經囑託了下人要照顧好王妃。”闞澤突然起身,對着樓陌卿行了一禮,故作不知情況地提醒道。
聞言,万俟祿幾人齊齊朝他投來一記冷厲的目光,似乎在責怪他多嘴,闞澤卻不以爲然,一臉正義凜然之色。
樓陌卿擡眼向他看來,點點頭道:“你有心了。”
說着又轉向鞏能方道:“丞相,這位姑娘不會也是丞相從教坊請來的吧。”
鞏能方連忙垂首道:“殿下猜得沒錯,這些姑娘都是教坊來的,殿下或是不知,老臣這府中不養伶人。”
“伶人……”盯着那些姑娘的舞步仔細看了半晌,樓陌卿突然皺眉道:“可是爲何本宮總覺得她們根本就不像是伶人?不得不認,個個都是冒尖兒的美人,可是瞧着這舞步和配合,似乎不像是長期練舞之人,倒像是臨時排練而成。”
說着,頓了頓,他凝眉盯着鞏能方看了好半晌,看得衆人的臉色都跟着微微一變,眼看着有什麼東西就要爆發,突然只聽他又輕呵一笑,“真是難爲丞相了,竟是爲了本宮,特意挑了這麼一羣傾城美貌女子練舞獻舞,看來二公子所言不假,以後本宮也要常來丞相府走動走動纔是,這樣就能經常看到貌美的姑娘。”
聞言,幾人悄悄鬆了口氣,卻也覺得步調不能再這麼不緊不慢地下去了,樓陌卿這人說話做事和考慮事情的思維似乎和尋常人不太一樣,拖沓久了,難免會被他發現端倪。
相視一眼,鞏能方和万俟祿悄悄點了點頭,而後万俟祿朝着領頭的那個樂師看了看,那人立刻會意,音調陡然一變,領着衆樂師硬生生地將一曲輕柔的桃花宴撥轉到鴻門宴上。
一曲鴻門宴,聽起來輕輕嫋嫋,實則卻是暗藏殺機,便不說這支曲子曲調如何,便說這曲子的名字,已然足夠讓人陷入沉思。
隨着曲調一點一點的深入,四周的空氣似乎都漸漸變得稀薄,氛圍也漸漸變得緊張起來,然樓陌卿卻似絲毫沒有受到這壓抑氛圍的影響,一手持着杯盞附在脣邊,一手輕輕敲打着桌面,時快時慢,時長時短,抑揚頓挫,他似乎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之中,樂得逍遙自在。
曲調漸漸接近尾聲,殺意也越來越濃,微微眯着眼睛緊盯着中央的姑娘們,驀地,他神色一凜,敲打桌案的那隻手突然抓住一支筷子,毫不猶豫地便擲了出去,速度快得驚人,最重要的是,沒有一個人想到他會突然出手,正在起舞的姑娘們顯然也沒有察覺。
只聽得一聲淒厲慘叫,循聲望去,其中一名姑娘的手掌心一片殷紅,鮮血直流,瞬間便染紅了她白色的裙衫,而樓陌卿擲出的那支筷子已經從她掌心穿掌而過。
見狀,廳內的所有人都霍地站起身來,原本正在起舞的姑娘們紛紛停下,驚叫着躲到一旁,不敢去看那個鮮血淋漓的掌心。
“殿下!”鞏能方驚呼一聲,起身皺眉看着樓陌卿,“殿下這是做什麼?”
沒有應聲回他,樓陌卿瞥了雲路一眼,雲路當即會意,上前一把抓住伏在地上掙扎的姑娘,在她的腰間和袖子裡摸索了一番,最終從袖子裡抽出一柄約五寸長的匕首,快步走到樓陌卿面前,交給了他。
他不緊不慢地拔出匕首,用手指輕輕試了試刀刃,輕呵一聲道:“好鋒利的匕首,這若是刺中人身體,應該很輕鬆就能盡數沒入吧,若是被這麼鋒利、這麼長的匕首刺中,只怕這條命也就難保了。”
說到這裡,他的臉色驟然冷了下去,擡眼冷冷凝視着那個痛苦不堪的姑娘,“說吧,你藏着這把匕首是想要殺誰?又是誰的主意?你若是明明白白地說了,一切都好談,否則……”
他沒有把話說完,而是用匕首輕輕滑過自己的手指,只是這麼輕輕一劃,指尖頓時劃出一道血口子,鮮血直流,而他則是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緩緩擡手將那隻手指放入了杯盞中。
傷口接觸到酒,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他卻是毫無感覺一般,漠然笑着,緊盯着那個姑娘,一字一句問道:“你,可想明白了?”
一則因爲受傷失血,二則因爲太過害怕,姑娘的臉色早已蒼白如雪,在白色衣衫的掩映下,更下慘白。
她顫巍巍地朝着鞏家父子和万俟祿瞥了一眼,幾人的眼神猶如能吃人一般,而樓陌卿的眼神不是能吃人,而是能刺穿心臟,她蠕了蠕嘴脣,遲疑着要不要開口。
就在她猶豫不決、恐慌萬分之時,突然只聽樓陌卿長嘆一聲,放下手中的匕首,“罷了,你既是不願說,本宮也不會強逼你,你走吧,從今往後莫要讓我在這鳳夙城內再看到你。”
那姑娘頓然驚得說不出話來,他……他方纔是說要放她走!
這樣的結果其他幾人也都暗暗吃驚,開始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來。
眼看着那位姑娘扶着受傷的手,踉踉蹌蹌地準備出門,鞏能方有些着急了,“殿下,這個人剛剛可是要刺殺殿下啊,殿下難道就這麼放她走了?”
樓陌卿俊眉一挑,“丞相怎知她要殺的是本宮?”
鞏能方驟然一驚,連忙解釋道:“老臣不是那個意思,老臣只是想她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就在殿下到府上做客的時候突然出現要行兇,只怕是衝着殿下來的……”
“唔……”樓陌卿點點頭,“說的有道理,既如此……”說着擡頭看了雲路一眼,“雲路,把人帶下去,好好審問一番,務必要審出個結果來。”
聞言,鞏能方驟然變了臉色,倒是万俟祿連忙出聲道:“鞏兄,既然殿下菩薩心腸,不打算深究,你也就不要再緊抓着不放了,且當做是你壽辰之日,積的一點德吧。”
鞏能方連連點頭稱是,樓陌卿便淡淡一笑,對着雲路揮了揮手。
那姑娘誠惶誠恐地看了衆人一眼,見衆人有心放過她,連忙快步走出門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這麼一鬧,接下來的幾段終於安安寧寧、平平靜靜地過去了,樓陌卿今晚的胃口似乎極好,上來的每一道菜都細細品嚐過,還時不時地側身與鞏能方交談,評頭論足一番,氣氛也漸漸變得緩和。
只是這期間,樓陌卿那敲桌面的習慣一直沒有停下,偶爾鞏思乾那邊也會似有意似無意地迴應兩聲,不過絲竹之樂不絕於耳,無心之人並沒有注意到。
不多會兒,一名黑衣侍衛匆匆走進殿內,他看向樓陌卿的眼神帶着一絲不善,快步走到鞏能方身邊,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只見鞏能方神色一變,瞥了正沉浸在歌舞之中的樓陌卿一眼,側過身小聲道:“一個人都沒有嗎?”
侍衛壓低聲音道:“裡裡外外都找過了,像是一夜之前全都搬空了一般,所有的下人和侍衛都不見了,至於王妃,就更加不見蹤影。”
說着,他猶豫了一下,“大人,現在找不到人,咱們也拿捏不準他究竟有多少能耐,留了多少後手,你看……”
“哼!”鞏能方冷笑一聲,“就算一個人都抓不到,他今日也別想活着離開丞相府,原本抓人只是爲了能死死困住他,防止他會反抗,現在既然他早有準備,把所有人都轉移了,那我們也沒有必要再跟他兜圈子了。”
“大人的意思是……”
“相府四周可都佈置妥當了?”
“大人放心,今天晚上,沒有大人和將軍的允許,就是一隻蒼蠅也別想飛出去,至於城外,也早已佈置了兵馬,大將軍的二十萬人已經將鳳夙城圍得水泄不通,那些投向殿下的文武大臣亦是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只要我們這邊一動手,信號放出去,他們也會動手,到時候……”
他的話沒有說完,而是意有所指地諂媚一笑,鞏能方見了心情大好,與万俟祿交換了一個眼神。
万俟祿瞬間明白他的意思,點頭以應,鞏能方便輕輕點頭回應,對身邊侍衛道:“那這件事就交由你去辦吧,你在門口候着,接下來龐平會藉口舞劍進行刺殺,這邊一動,你那邊就可以動了。”
“是!”侍衛應了一聲,轉身大步離開了正廳。
正好一曲結束,万俟祿和鞏能方都是連連拍手稱好,而後只聽万俟祿道:“鞏兄,你這府中不會只准備了這些鶯歌燕舞吧?雖然看着美,可是對於咱們這些習武之人來說,總覺得有些軟綿綿的,不夠力道。”
“喲……”鞏能方抱歉地朝他一笑,“瞧我,竟是忘了給万俟兄特意準備一個節目了。”
万俟祿擺擺手,“也罷,我有個主意,給你臨時加一個節目。”說着,他朝着龐平看去,道:“龐平的劍術屬軍中佼佼者,殿下若是不嫌,便讓龐平舞一段劍如何?”
樓陌卿盯着龐平看了兩眼,驀地彎眉一笑,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