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四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司府門外,司顏佩終於按捺不住,跺了跺腳,轉身回到屋內,拿起杯盞喝了一口,突然氣沖沖地把杯盞摔在地上。
杯盞的碎片正好滾落在進門的司文蒼腳邊,他低頭看了看,復又看了看一臉不服氣的司顏佩,不由怒上心頭,喝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司顏佩心中不滿,顯然沒有看出司文蒼的情緒,撅着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爹爹待她,比待我更好!她不過是一個來歷不明的野種,她憑什麼……”
“啪!”話音未落,就被司文蒼揚手打了一耳光。
左雲從外面跟上來,看見眼前情形,連忙衝上前來,拉住司顏佩護在身後,紅着眼睛對司文蒼道:“你這是幹什麼?不管怎樣,佩兒也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麼能因爲……”
突然瞥見裘宛芳幾人從門外走過,她連忙住口,想了想又改口道:“怎麼能因爲她不慎衝撞了公主,就下此狠手?”
司文蒼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門外,而後瞪了瞪司顏佩和左雲,“我早就與你們說過了,現在的雪衣還動不得,她對司府還有用處,可你們倒好,偏偏就是不聽。你有沒有想過,若是雪衣的名聲毀了,我整個司府的顏面也就丟盡了!”
司顏佩心中委屈且窩火,哪裡顧得上那麼多?
眼看着裘宛芳母女身影漸遠,她不由對着司文蒼哭嚷着道:“有什麼好怕的?待她的名聲毀了,咱們再找機會表明,其實她根本就不是司家的女兒,她不過是一個身份不明的野丫頭,到時候,什麼罪過都是她一人的,與我們司府又何干!”
這一點倒是說到左雲心坎兒裡去的,一直以來,她也是這麼打算的。
卻沒想到司文蒼冷冷一笑,瞥了母女兩人一眼,“無知,實在是無知!莫說眼下你們根本不可能輕易扳倒雪衣,就算你們能對付得了她,可她身後的玄王爺、容家,又有哪一個是你們能應付得了的?”
他的心裡似乎也很懊惱,狠狠一掌拍在案上,“你們以爲我不想盡快把她踢出司府去嗎?這些年來,我忍氣吞聲,爲的是什麼?不過是爲了給你們母女鋪出一條平坦之路,將你們扶上正位!可如今,我看到的又是什麼?迂腐、無知!”
說着,他伸手直指司顏佩,話卻是對左雲說的,“我早就提醒過你,要好好教育佩兒,至少要讓她有那個能力和資格來繼承司家重任,可是你看看她,這麼長時間過去了,絲毫沒有長進,撇開仲卿不說,她哪一點能比得上雪衣!”
“你……”被如此辱罵,左雲也忍不住發怒,“你何故要事事都將佩兒與雪衣那賤丫頭相提並論?她一個野丫頭,有什麼資格與佩兒比?”
司文蒼看着情緒不穩、哭個不休的母女,心中頓覺燥悶不已,長嘆一聲,恨恨道:“哼,都是丫頭,差別竟是如此之大!怪只怪我司文蒼沒有那麼福分,沒能生個兒子,否則,如今又何必煩心於此!”
說罷,他用力一甩衣袖,大步離去。
留下左雲母女愣愣地站着,回想着他方纔的話,一股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
“娘,爹這話是……什麼意思?”司顏佩渾身輕輕顫抖。
左雲臉色蒼白,用力咬着嘴脣,恨恨道:“司文蒼,你這忘恩負義的小人,你別忘了當初你是怎麼許諾於我的?縱然佩兒是女兒家,可她也是你唯一的孩子,如若你敢背信棄義,我絕對不會讓你好過!”
說罷,她深吸一口氣,心疼地看着司顏佩被打得紅腫的半邊臉,暗暗握緊了拳。
這邊廂,司文蒼剛一離開便徑直去了後院的落水居,果不出他所料,剛剛進了屋內便問道一股清淡香味兒,走上前一看,桌案上已經泡好了一盞清茶,一抹清麗身影正在裡屋整理牀榻。
他緩步走上前,從被人將人抱住,惹來裘宛芳一陣輕呼,連連將他推開。
“別鬧,我先把屋子整理一下。”
許是心中本就煩悶,聽她這一言,司文蒼果然坐在一旁不動了,端起杯盞品着茶。
裘宛芳手中收拾的動作停了停,轉過身去看着他,神色柔和,“老爺有心事。”
司文蒼長長一嘆,搖搖頭道:“有沒有心事又能如何?雲兒現在越來越不如以前貼心,自從霜兒走了之後,她就一直催促着讓我把她扶正,她根本就沒想過我的難處,有雪衣和容家在那,我如何能在霜兒走後不到百天,就把一個妾室扶正?”
聞言,裘宛芳點了點頭,輕嘆,“姨母這麼做,確實是有些心急了……也許,她是太在乎老爺了,所以纔會……”
“哼!”司文蒼冷笑一聲,“在乎?她在乎的不過是她和佩兒的榮華富貴,是她自己過得好壞,卻從來不會爲我着想。若她爲司府生下一個兒子倒也好說,偏偏她只得佩兒這麼一個女兒……”
驀地,他話音一頓,看了看臉色瞬間暗淡下去的裘宛芳,這纔想起當初裘宛芳被休回孃家正是因爲三年無所出。
正要好言安慰,就聽裘宛芳哽咽着道:“你們男人就想着生兒傳後,若生不出就怪我們女人,卻沒想過自己的問題。老爺,你是不是也以爲當初我被休,當真是我不能生養?”
“這……”司文蒼遲疑了一下。
裘宛芳繼續道:“其實,是他自己沒有生養能力,而且這事還被我發現了,可是爲了隱瞞這件事,他們硬是說成是我的問題,並把我休回孃家,任我怎麼解釋都沒有人相信。”
說着,她低下頭去輕輕抽泣,“我真的咽不下這口怨氣,我不甘心吶!我若是,若是有機會……”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下去,只是越哭越傷心。
司文蒼只能不停安慰,突然,他神色一凜,像是想到了什麼,抓起裘宛芳的手腕,替她號了號脈,而後深沉一笑。
“芳兒,若是給你這個機會,你可得好好爭口氣。”
裘宛芳不傻,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雙頰一陣緋紅,而後用力點點頭,“我一定會證明給所有人看看,不是我裘宛芳無能,而是別人沒用!”
遠遠的,宮中侍衛與宮人瞧見是子衿公主的馬車,二話不說,大老遠地就開了門,行禮迎接。
馬車一路疾駛着直奔太極宮而去,路上的衆人見了,紛紛讓道兒,敢在宮中如此駕車直衝的人,也就只有太和皇帝最寵愛的子衿公主。
馬車一直到太極宮門前方纔停下,隨從小心翼翼地將夜子衿和雪衣扶下了馬車,隨後便連忙將馬車拉到了一旁。
高義同見來人是夜子衿,不由舒了口氣,迎上去行禮道:“公主,您來了就好了,皇上正發脾氣呢。”
夜子衿擰了擰眉問道:“所爲何事?”
高義同瞥了雪衣一眼,壓低聲音道:“怕是爲了司將軍的事兒。”
聞言,夜子衿臉色微微一變,點頭道:“我知道了。”說罷,領着雪衣一道進了殿內。
隔着厚重的簾帳,依稀可見夜舜躺在榻上,似是有什麼心事煩擾,他一直不停翻來覆去,輾轉反側,時不時輕嘆一聲。
雪衣下意識地用力聞了聞殿內的香氣,總覺得有些異樣,只是沒等她細細琢磨,就聽簾後的夜舜沉聲道:“是不是子衿來了?”
“回父皇,正是兒臣。”夜子衿說着走上前去,語氣是少有的溫和,“兒臣聞司大人言及父皇身體不適,所以就立刻趕來了。”
“哦?”夜舜伸手讓夜子衿將他扶起,“一大早,你怎的去了司府?”
低垂的簾帳被撩起一角,夜子衿朝雪衣投來一記意味深藏的淺笑,道:“兒臣昨晚有些不適,便請三小姐來給兒臣看看,結果兩人這一聊聊得太過投入,忘了時辰,兒臣是怕三小姐回府之後會遭人誤會,便一大早將她送回了司府,正好遇上了從宮中回去的司大人。”
聞言,夜舜不由緩緩擡眼,順着夜子衿的目光向雪衣看來。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他的神色頓然一滯,怔怔地看着雪衣,竟是看得有些癡了。
雪衣低下頭去,行禮道:“臣女司雪衣參見皇上。”
說罷,欲要叩拜,卻被夜舜出聲制止,“免了。”
頓了頓,又道:“你就是司家三小姐雪衣?”
雪衣點頭,“正是。”
“唔……”夜舜輕輕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笑意,“好,很好……玄王果然有眼光。”
他似乎並沒有打算把話說得太明白,只是隨意這麼一點,在夜子衿變了臉色之前,復又轉移了話題:“子衿,你怎會想起帶雪衣一起入宮?”
夜子衿斂眉淺笑,“不管怎麼說,三小姐畢竟是父皇未來的兒媳婦,兒臣是想着讓父皇先見上一見,免得日後生疏,再者,三小姐乃是司家嫡女,盡得司大人醫術真傳,若是她能爲父皇治好這頭疼症,也算是盡了孝心。”
說着,她又把目光轉向雪衣道:“父皇這頭疼症時有發生,每次服了藥都只能遏制一段時間,時間一久又會復發,不知三小姐可有什麼根治的法子?”
夜舜不由擡頭向雪衣看來,她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除了那雙眼睛,怎麼看都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丫頭,更重要的是司文蒼已經給他診治過了,此番若是再讓雪衣出手,病若好了,是司文蒼的功勞,若是不好,那就是雪衣的罪過了。
夜子衿此舉,看似是在給雪衣一個表現的機會,然實際上,又何嘗不是挖了個坑讓她跳下去?
心明如鏡如夜舜,如何會看不穿夜子衿的心思,他似乎也知道她爲什麼這麼做,只是並不拆穿,他也很想知道,雪衣會怎樣應對。
雪衣看了夜子衿一眼,正好看到夜子衿投來一記挑釁且又傲然的目光,雪衣倒是不介意,接過高義同遞來的藥方仔細看了看。
方子確實是針對頭疼之症的,用的也都是上好的藥,若是尋常頭疼之症,自然不是什麼問題。
只是……
嘴角掠過一抹淡淡笑意,雪衣行了一禮道:“請聖上允許雪衣檢查一下香爐。”
夜舜眸色深沉,點了點頭,雪衣便接過高義同命人端來的香爐仔細聞了聞。
突然,她原本輕鬆淡然的臉色沉了下去,反反覆覆聞了幾遍,又捻起一抹香灰在指尖擰了擰。
過了良久,她轉過身對着夜舜深深行了一禮:“雪衣有個大膽的提議。”
夜舜頷首,“說。”
“這一爐香先且交給雪衣,在雪衣查明之前,這件事暫且對外保密,另外,太極宮中的所有焚香一律換成純一的龍涎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