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浩瀚,一切歸於平靜。
醫護站有暖爐,那晚上的寒冷並沒有想象中的難以忍受。
或許是因爲身上披着他的衣服。
又或者是因爲冰釋前嫌的林嘉和她徹夜長談。
次日上午,黎笙坐在回絡城的車上,一路無言,目光望着窗外。
景色蕭條,一片廢墟。
她長達三年的暗戀也走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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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護站
岑翊眼眸擡起望着夜空,開口:“會認獵戶座了嗎?”
以前在絡城軍院的時候,岑翊教過她怎樣辨認,可她還是學不會。
黎笙搖搖頭,語氣委屈的說:“明明星星都一樣的。”
岑翊無言失笑,擡手指給她看,“那,三顆星連一排,西北方是α星,α的右邊是y星。
東南方是β星,β的左邊是k星。懂了嗎?”
黎笙真是驚呆了,這是什麼大型教學現場,純靠知識講解嗎?
什麼阿爾法,什麼貝塔?
岑翊見黎笙眉頭皺起,小表情不開心,轉換了思維重新講。
“這三顆找到了吧。”岑翊靠近她,手指儘量在她的視線上指明方向。
黎笙緊張,兩人突然靠這麼近,有點害羞。支支吾吾的迴應“嗯嗯。”
岑翊未曾發覺,繼續講“這三顆比作獵人的腰帶,上邊這顆,這樣連,還有這個亮亮的,連在一起,是個火柴人的樣子。”語氣耐心甚至有點可愛。
獵人的腰帶,亮亮的,火柴人……
黎笙沒忍住笑出聲,“看到了,亮亮的。”
岑翊意識到情況不對,迅速起身,尷尬輕咳了聲,一秒切回正常。
黎笙也配合的轉移話題:“你什麼時候回絡城?”
“下週一。”他是臨時調派到奚城帶兵訓練,現在又支援災區,回絡城的時間會延後一週。
黎笙算了算,除夕當天他可以回絡城。
“除夕有空嗎?絡城建了一家冰雪樂園,特別好看。”黎笙想在那天和他表白……
她覺得該勇敢一次了,如果這次地震真的出了意外的話,她一定會後悔沒有親口對岑翊說出喜歡。
不該留有遺憾。
至少他也有點喜歡的吧……
身旁的岑翊好像感應到了她的心思,他輕喚“黎笙”
黎笙擡起頭正視他,發現他的表情嚴肅正經,心中一陣忐忑不安。
她的肩上披着岑翊的衣服,衣服下襬遮住了她的手,她手暗暗的緊了緊。
岑翊緩緩開口:“我們不合適的。”
短短几字若一把把利刃,將她刺的遍體鱗傷。
黎笙的手緊攥,用力到指甲掐的掌心生疼,她強裝正常開口:“我知道”
下一秒,她驀的低下頭,害怕眼裡悲痛的表情向他流露一分,“我……就是想給你那個娃娃……你說要的。”
岑翊:“不用了,謝謝。”
疏遠,客氣。
終於,他說出口的拒絕擊潰了她的一腔孤勇。
淚珠啪嗒掉落,心中苦澀,黎笙嗯了聲,起身將肩上衣服脫下,轉身離開……
她的步伐生硬,一步,一步,強撐着自己腰背挺直。
這是她最後的體面。
……
“我們不合適的”
“不用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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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最鋒利的不是刀刃,是脫口而出的言語。
原來最脆弱的不是紙張,是陷入感情的心臟。
她喜歡的那個人——
記得她愛吃奶黃包,
教她辨認獵戶座,
在地震中一聲聲喚她名字的人,
黑夜裡擁抱她的人……
怎麼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
孤注一擲的愛註定滿盤皆輸。
有關岑翊的這場愛情豪賭,她輸的落魄至極。
他喜歡過她嗎?
或許有吧。
可她已經沒有喜歡他的資格了,她的暗戀窺見天光,卻轉瞬即逝。
黎笙獨自坐在一塊石頭上,眼眶溼潤,她擡頭看星空企圖將淚意壓下。
可在她認出獵戶座的那一刻,回憶如一幀幀電影片段一樣重現在她眼前。
終於,眼淚如同決堤般發泄着……
臉埋在手裡,哭聲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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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緊繃的情緒破裂,親口說出拒絕後,彷彿有千萬根針刺入他咽喉,心痛到說不出再多的話。
他不忍傷害黎笙,在知曉她心意的那刻,幡然醒悟,知道不能再給她希望。
未曾開始總好過希望隕落。
來醫護站之前接到通知,春節過後,岑翊要去國外參加軍事比練,之後執行暗殺任務。
沒有時間,沒有希望,沒有盡頭。
就算哪天死於異國他鄉,他帶回的只能是一盒骨灰,他給不了他愛的人任何承諾。
不該耽誤她的。
他瞥見牀上放着他的外套,心中糾痛,涌上苦澀感。
終究是他負了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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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林嘉在四處尋找她,怵然林嘉發現坐在石上的黎笙,走上前,發覺她在哭泣以爲是被地震嚇到了。
不太會安慰人的林嘉磕絆開口:“喂,不要哭了,醜死了…
你不還和孩子們說勇敢堅強,要以身作則。”
話落遞給她一張紙巾,黎笙接過。
林嘉釋然:“其實我發現你很勇敢,今天那種情況,我真沒勇氣衝進去救沐沐,可你進去了。真的很勇敢!”
人在危難時下意識會選擇自保,可黎笙竟然會衝進危房救沐沐,眼前的這個女生真的令她刮目相看。
黎笙停止抽泣,緩了片刻開口:“謝謝你。”
林嘉聳肩表示沒關係,想到村長的話,對她說:“我聽村長說,國家撥款重修淮水村。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新的校園,平整的道路,嶄新的房屋……
村莊會變得越來越好。
日子也會越來越好的。
除了她和岑翊之間。
“對了,周楚可前男友好像是來救援的士兵,我看他倆抱在一起了。”林嘉晚上回去取衣服的時候,撞見周楚可和一個士兵在吵架,下一秒兩人相擁在一起。
黎笙也有些好奇,周楚可前男友?
是軍人?
之後兩人聊了些不相關的事,愛看的電影,喜歡聽的歌……
促膝長談後發現兩人的品味竟然相差無幾。
兩人相視而笑。
或許沒有之前的事,兩人會一早就成爲相交甚好的朋友。
在和林嘉的聊天中,黎笙的心情漸漸轉好。
日子會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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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隊士兵在清點人數
周楚可一眼注意到遠處身着黑色軍裝的人。熟悉的感覺……
周楚可問小士兵:“你好,我可以問你一個事嗎?”她長得甜美可愛,男生以爲是搭訕,瞬間害羞,點頭說可以。
“你們隊長是不是叫許昊?”周楚可目光停留在遠處那人身上。
男孩愣神一刻,看向隊長,“是。”
周楚可微笑感謝,心裡瞬間像點着了的炮仗,此刻噗嗤噗嗤的噴射小火苗。
待清點人數後,周楚可氣勢洶洶走到許昊身邊,呵斥:“許昊!”
許昊看清來人後,一瞬慌張,尷尬的拉走周楚可。再不走,指不定這炮仗當着士兵的面罵他什麼話。
走到無人處,周楚可氣憤甩開他的手,面色慍怒的瞪着他。
許昊氣勢軟下,“怎麼了?”
“你爲什麼聽我爸的話和我分手?你就這麼軟弱無能嗎?”周楚可罵。
分手的時候許昊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大致含義是覺得玩膩了,不想再繼續。
後來周楚可知道是她爸爸找許昊說過些勸他們分開的話。她覺得許昊這個男人一點也沒有骨氣,明清年代那套門當戶對他都能退縮。
許昊嘆氣:“楚楚,我們分手了。”
周楚可用手打他的胸脯,邊哭邊罵:“不是!我爸爸說的不算。你是不是男人啊,愛就在一起啊!我又不在乎你的職業。”
許昊擰眉,節節後退,想到她父親字字誅心的話,狠下心,一如分手時語氣頑劣:“不是吧,你還沒走出來?我是真累了,別糾纏我。”
周楚可崩潰大哭,“你騙人,你說的會永遠在一起的。你別這樣……”
寒風刺骨,一如那日一樣天氣寒人。
許昊開口:“我們不是小孩子了,別再固執了。我濫情,散漫,不可能娶你,也不愛你了。”
她是他情史中的佼佼者,是例外,是特別。曾經是喜歡過,可他不可能一輩子專心於她。
他父母早年離婚,在他童年裡留下筆筆爛朽的痕跡。
父母的親身經歷教會他就算是真愛也終會有枯竭的那天,他不相信愛情,更不會真的用心去愛。
他不配擁有動真心的愛情。
所以不可能再回頭去愛周楚可。
周楚可環腰抱住他,在他懷裡哭泣,可他毫無悸動。
她知道註定無法挽回這段支離破碎的感情了……
她在他懷裡哭了很久很久,最後,許昊留下一句令她終身難忘的話。
“我不會愛。”
起初她不理解,在之後若干年後的某一天再聽到有關許昊的消息時,她忽然明白了許昊說的話。
至於許昊,爲何說這樣的話——
或許是因爲親眼見證過結婚照上恩愛無比,現實中卻在他面前大打出手的父母。
又或許是他母親割腕自殺,對他說這輩子最後悔的是愛上這樣一個男人。
再或者是他父親那冷漠無情的眼神。
……
什麼是愛?
他無法真正感受,也無力付出。
她太過美好,他僅存的良知提醒他‘放手’是最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