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那場面,心中頗有一些難受,因爲捐獻的志願者實在是太少了,所以好不容易有一個捐獻者和病人匹配,那簡直是倍受珍視。
我骨髓送樣送了一年多了,聽說那個叫小雪的孩子家裡人已經等得快要絕望,終於等到我能和小雪匹配上的時候,家裡的人都跪在地上哭着給醫生們磕頭,孫醫生和我說這些的時候,我的心裡也很難受,不過難受之餘又很高興,我的這點小小的舉動終於能夠救一個孩子的生命了,這對我來說,也算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我一直想進一步瞭解小雪的信息,可是庫裡面有規定,病人的信息是要嚴格保密的,所以即便是我已經和小雪的骨髓匹配成功,實際上我對她,她對我,都一無所知,雖然我的心裡頗有一些遺憾,可是想想,這樣做也是爲了保護雙方,倒是可以理解。
孫醫生遠遠地看到我,一臉笑意地走過來:“田田啊,你終於來了,我們等了你一個多小時了……”
我一愣,忙說道:“對不起,上班的點兒,路上有點堵車,我真不知道你們會來得這麼早。”
孫醫生擺了擺手:“沒事,大家都高興,所以都早來了,走吧,你直接坐庫裡的車跟我們去醫院吧。”
庫裡幾個領導和我一一握了手打了招呼,然後我們一起坐車去了市立醫院,到醫院的時候,孫醫生直接把我帶到了血液科指着一個很年輕的醫生說道:“這是蘭醫生,負責你這次的骨髓採集,你在這裡先住四天,打打動員劑,差不多瞭然後咱們再手術……”
我眼睛看着那個帶着無框眼鏡,一臉清俊的年輕醫生,一臉認真地說道:“蘭醫生,麻煩你了。”
他手上翻着我的資料,擡頭掃了我一眼,淡淡說道:“跟我來吧。”
孫醫生衝我點了點頭:“那我們就先走了,抽空再來看你,你在這裡的一切事宜都是蘭醫生負責,不要害怕,我們隨時都在你身邊……”
我一聽他這話,不由得笑了起來:“我不害怕,您放心……”
庫裡其他幾個領導過來和我打了招呼又安慰了我一頓,我擡眼看了看那個蘭醫生,只見他的眉頭已經微微皺起,我忙對市庫的領導們說道:“那個……蘭醫生還在等我,我先跟他去打動員劑吧……”
幾個領導聽了,忙七嘴八舌說道:“快去吧,沒事的,不要害怕……”
我知道他們是看我一個外地的小姑娘,所以心裡面對我格外的關照,我笑着說道:“那我先去了……”
蘭醫生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從他緊抿的嘴角就能看出來,我跟在他的身旁一邊往病房走一邊忙不迭地說道:“他們就是不放心我,話就說得有點多。”
蘭醫生聽了我的話,低頭看了我一眼,淡淡說道:“沒事,很簡單的小手術而已……”
我點點頭:“我不怕的。”
他又看了我一眼,沒說話,擡腳進了旁邊一個病房。
病房裡早有兩個護士在等着,我照她們的要求躺在牀上,消了毒之後,其中一個護士捏了針管就要給我注射,我一看到那尖尖細細的針頭,全身的肌肉立時緊繃了起來,眼睛瞪得老大,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我很怕打針,真的很怕很怕,一直覺得那尖細冰冷的針頭穿進肌肉裡是很恐怖的事情,所以每次打針就緊張得全身冒汗,我知道我都這麼大了,不應該這樣,所以每次打針的時候都強忍着一聲也不敢吭。
正鼻尖冒汗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等着落針的時候,一直站在我牀前的蘭醫生卻忽然低低開了口:“小姚,我來吧……”
那個叫小姚的護士一聽,愣了一下,然後順從地把針管遞到了蘭醫生的手中。
蘭醫生接過針管,彎腰看着我,盯着我的眼睛輕聲說道:“你叫何田田?”
我看着針頭僵硬地點了點頭。
他掃了我一眼,輕輕笑了一下:“不看的話,就不怕了……”
我一聽,臉上一紅,知道他看出我害怕打針來了,於是忙把頭扭到了一邊。
他一邊用棉球輕輕地給我擦着胳膊,一邊慢條斯理地問道:“你老家是容城的?容城的燒烤可是很出名的,我最喜歡去一家叫和記的……”
我一聽他說起老家的事情來,心頭放鬆了一下,扭頭笑着說道:“容城的燒烤是挺出名的,不過和記……”
我話音未落,胳膊上卻猛地一疼,如同被蟲子咬過,反應過來時還沒等我按慣例尖叫,那銳疼卻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我瞪着眼睛看着正一臉認真往裡推藥的蘭醫生:“你……”
他一邊握着針管,一邊扭頭看向我:“疼?”
我輕輕喘了口氣,眼神滑到他胸前的胸牌上,盯着蘭春明那三個字咬了咬牙:“不疼……”
原來他剛剛跟我說話,一直是在轉移我的注意力,虧我還信了他,覺得他有可能是我的老鄉,還想着好好和他聊聊容城燒烤哪家強,結果他趁我不注意竟然給了我一針,雖然他的技術很好,但是我的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痛快。
拔針的時候也只是刺痛了一小下,他夾了只棉球給我按到了針眼上,又用指腹輕輕地揉了揉,半天起身對剛剛那個叫小姚的護士說道:“這兩天你負責照顧她和劉志田,打針的時候叫我,我親自來給她打……”
他一邊說着一邊往外走,看都不看我一眼。
動員劑打完了,下午的時候我的全身就開始有些疼起來,蘭春立給我打針的時候我問了問他,他輕輕揉着我的胳膊,淡淡說道:“沒事的,藥物反應,很正常,是你體質太弱了所以感受明顯了些……”
我一聽正常,心就放下了。
第五天的早上,檢測完幹細胞的密度之後,終於可以進採集室了,我活動了活動筋骨,心中暗暗想道,可算是結束了,這五天我在這醫院裡真是呆夠了,一想到明天就可以去學校了,心中很有幾分雀躍。
手術還是蘭春明給我做,說是手術有些嚴重了,其實就是我左右手各插一根管子,從左邊的管子往細胞分離機內進血,經分離,右邊的管子再給我輸回來,整個過程很漫長。
蘭春明一直坐在我的旁邊等着我,輸到一半的時候,我的嘴周圍還始發麻,我心裡微微有一點慌,還沒等我張口,他盯着我的臉輕聲問道:“身上開始發麻了嗎?”
我的眼圈莫名地紅了一下,點點頭,小聲說道:“我的嘴有點麻。”
他輕輕笑了一下,伸手拿過一個小藍瓶,插上吸管遞到我的嘴裡:“沒事,有點鈣流失,喝點液體鈣……”
他伸手捏着那個小瓶子,盯着我的臉問道:“你學的是土木工程?”
我含着吸管點了點頭。
“將來要造房子嗎?”
我看了他一眼,含糊說道:“我媽讓我學這個的,她以前看了本小說的男主人公是學土木工程的,所以當初死活逼着我學這個……”
蘭春明愣了一下,挑了挑眉:“你到是很聽你媽媽的話……”
我吐出吸管來:“當然了,誰叫她是我媽呢……”
他將瓶子扔進垃圾桶裡,又打開了一瓶遞了過來:“那你自己願意嗎?”
“有什麼不願意的,反正到最後我也是回家接我媽的班,所以學什麼對我來說都一樣……”
他低頭看着我:“你就沒有什麼愛好嗎?”
“愛好?有啊,養雞養鴨種菜種瓜……”我說得這麼押韻,自己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終於抽完了血,分離出180克的造血幹血胞,我的任務纔算完成了。
我在牀上整整躺了三個半小時,起牀的時候身上都已經僵硬了,腿上有輕微的抽筋,身上還有隱隱的疼痛,護士扶着我在病房裡走了一圈,天色便有些黑下來。
小姚笑着跟我說在醫院吃了飯通知庫裡的領導把我送回家去,我一聽,醫院我真的已經呆得夠夠的了,我實在是一分一秒也不想呆了,再加上都這個時候了,再讓庫裡的人專門爲了我跑到城北來,確實有些太麻煩人家了。
我想了想,剛想拒絕,便聽身後響起低沉的聲音:“我送她回去好了,不用通知骨髓庫了……”
我扭頭看去,卻見蘭春明已經換好了便裝,正握着鑰匙站在門口看着我。
我想了一下,還是算了,我身上現在很虛,又有點疼,和他一個陌生人獨處在車內,我心裡肯定不自在,不如直接叫小美過來接我。
想到這裡我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叫我同學來接我好了,她家就在這附近……”
蘭春明聽了,沉默了一下,便不再說話,點了點頭:“好,那你注意安全。”
他說完,人便走了。
小姚把我扶到牀上後,我掏出手機要給小美撥號,只是身上實在是一點力氣也沒有,手指按鍵盤的時候都有些哆嗦,連按了幾次都按錯了,我正點着輸入框清除的時候,手指卻一不小心點到了已接電話上,江山的手機號瞬間開始了呼叫。
我心裡莫名地一緊張,剛想掛斷,那邊卻已經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