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觀的劉慄深深地感覺到了一種惡意, 彷彿回到了她十八歲,父親去世的那一年。
不由的脣齒髮冷,望向陸湛的雙眸也帶滿了擔憂。
陸湛發覺了以後, 這段時間以來積累的壓力更加只能藏在眸底, 無論如何, 他都應該是小仙女的勇氣, 現在的他更應該要如同磐石一般堅定, 他不僅是小仙女的勇氣,更是陸氏集團的基石,他不能倒下, 因此,他朝劉慄微微一點頭, 示意自己沒事, 讓她安心。
劉慄又怎麼能放得下心。
“陸湛, 我還有一點事,先離開了。”文茹萍沒什麼情緒地朝陸湛說了這麼一句, 倒不像是死了老公,只是貓貓狗狗的。
陸湛點頭:“文姨,這段時間都虧您了,那您就先回去休息吧。”
文茹萍按了一下寬邊黑帽子,翩翩地離開了墓地。彷彿是終於解脫了一般, 前方是晴朗的天空, 她擡頭望了一眼, 有些漠然。
陸澄看她走得這麼爽快, 臉上還是做出一副很累很憂傷的小白花表情, 望向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哥——”
陸湛對陸澄其實沒什麼大感覺, 此刻更是直接漠視了,“你也先回去,司機在外邊等着。”
陸澄早就沒有留下來的心情了,這麼低沉的氣氛太讓人討厭了,縱然是一個愛玩心機的少年,不過還是一位沒什麼城府的少年,也很容易就能讓陸湛這種在商場上混了一兩年的看個明白,到底是陸哲元的子嗣,即便是討厭,陸湛也不可能虐.待他。
“那哥,我先走了。”陸澄溜得很快。
文茹萍和陸澄一走,其他的人上前假意安慰了陸湛一番,大部分董事也都知道劉慄這位大明星和陸湛的關係,還不忘連她一起捎帶着。
陸湛眼眸略帶着悲傷,很平靜地接受了各方心懷鬼胎,說起話來那叫一個滴水不漏,就連他們像從劉慄這邊獲得一些有效消息,也被他給直接攔在了前面。
劉慄看着眼前款款回覆着的陸湛,有一種難言的陌生之感。直到現在,她對於陸湛的巨速成長才有了一種切身的體會。
他已經是能夠爲大部分人遮風擋雨的存在了。
應付完最後一位陸哲元的“兄弟”,墓地前就只剩下他和劉慄了,看着發呆的小仙女,陸湛叫了一聲。“小仙女。”
劉慄擡頭,嗯了一聲。
“你還好嗎?”陸湛關心地問。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的,你還好嗎?”劉慄說。
陸湛看向墓碑上陸哲元的照片,正當茂年了,極爲尊貴雍容的面容,誰也沒想到一切發生得這麼突然。
對於他的死亡,陸湛甚至來不及悲傷,他留下來的陸氏集團更爲棘手。“我很好。”其實很累。
劉慄遲疑了一下,問道:“今天怎麼沒看到少源?”
陸湛道:“我拜託少源幫我做幾件事情,今天他應該沒時間,不過在前幾天的葬禮上已經夠麻煩他了,我希望能夠早點處理完這件事情。”
雖然他沒有細說,劉慄也從中嗅出了一股一些難以言喻的危險風雨,顯然陸湛並不願意和她詳說,劉慄也就沒有繼續問下去,“陸湛,我永遠都是你的依靠,你千萬別忘記了,就算是傷心難過,我也能夠和你一起分享。”
劉慄看向他,眼眸裡一片認真之色。
只是當時,陸湛下意識地迴避了。
無論劉慄怎麼說,陸湛都是那樣一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笑臉,彷彿一切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陸湛很忙,繼任陸氏集團後,要處理的事宜簡直快堆成小山,又怎麼有時間來得及憂傷,想一些有的沒的,他的壓力很大,時間很寶貴。而劉慄呢,因爲陸哲元的葬禮回到B城,又因爲擔憂着陸湛,在這座城市呆了近半個月,但可惜的是兩人能夠相見的時間還是很少,劉慄趁着這些時間拍完了一些堆積的廣告,然後就被盛才倫導演開始催促了,無奈之下,只好向陸湛告別,打算離開了。
陸湛這一次特別地空出幾個小時,送劉慄去機場。
劉慄看得出他的疲倦,忙碌,但也看得出他眼底的依依不捨,最終嘴裡的那句“不用了”沒有說出來。
然而一上車後,他們還沒說上幾句話,陸湛就慢慢地闔起了眼睛,呼吸輕輕的,似乎很累,此刻終於得到放鬆,睡着了。
坐在他身邊的劉慄,側頭看向他的面容。
他瘦了很多,臉色有些蒼白,眼窩黑深,即便睡着了,仍然一副心事重重的。
終究,她的回來,還是什麼都幫不了他。
但至少這一刻,他能夠安然入睡,也算是她唯一能夠爲他做的一件事情吧。
車到了機場,劉慄輕聲向司機噤聲,然後帶着淡淡的微笑,下了車,獨自去了機場。
等陸湛醒來的時候,發現劉慄已經不在車上,而且天已經快黑了,他問司機:“這麼怎麼晚都不叫我。”
皺起眉,“小仙女走了?”
司機說:“劉小姐看您睡得很香,不讓我叫醒您,還讓我不要開車,讓您好好睡一下。”
陸湛看向車外的機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這段時間的確是很累,以至於一上車,有小仙女在身邊很快就睡着了。
陸湛有些遺憾不能送她,但是心裡暖暖的,臉上也染上了淡淡的粉霞,說起來還是他太過於放鬆了。
“回去吧。”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色又恢復了一貫的冷峻,彷彿這便是保護自己的面具。
在陸哲元突然逝世以後,各方虎視眈眈,挑擔子的陸湛好幾次都差點支撐不了下來,那半年以來是他一生當中的噩夢之一。
不斷失利,不斷被打擊,他都堅持過去了。
一直陪在他身邊的杜少源看得出來他的痛苦,但絕對沒有想到,就在他一時不防備之下,曾經席捲了陸湛的抑鬱症又忽然地爆發了。
當時,大家都沒有看出這個支撐着偌大的陸氏集團的陸湛在那冷峻血腥鎮壓的手段之下,居然還有這麼脆弱的一面。
在杜少源和文茹萍的幫助之下,陸氏總算是成功地走過了這一次人事變動的巨大風波,不過即便是成功聯合了陸氏集團的各位董事,不過這一次的風波損失也是巨大,就連股票也跌下兩個點,比起陸哲元在時的繁華盛景終究還是差得太多了。
不過像這樣的上位變化,這樣的損失已經是屬於良性的了。
劉慄在封閉的世界裡繼續一心一意裡地拍着《自梳》,雖然有注意到陸氏集團的安定,放下心來,不過終究不在陸湛的身邊,不知道在他身上又發生了什麼,他的喜怒哀樂又是否真的向自己敞開着。
等到杜少源發現了陸湛的抑鬱症又再次爆發以後,他強制地帶着陸湛去看了過於一直治療着他的心理醫生。
不過由於陸氏集團的大大小小事情陸湛忙得忙不過來,也就是去了幾次,之後陸湛就一直以自己很忙沒時間拒絕了去,配的藥倒是有吃,不過也是想起來了,勉強自己吃幾粒。
杜少源吼了他好幾次,但是沒什麼用處,陸湛幾乎是左耳進右耳出的那種。
慢慢的,陸湛的病情變得越來越嚴重,脾氣越來越大,整個陸氏都畏懼於他的這種脾性,一時之間,人人自危,氣氛緊張。
杜少源說;“陸湛,你瘋了嗎?連藥都不吃,還想不想繼續活下去了。”
陸湛坐在辦公桌前頭也不擡地處理着文件,完全不理會杜少源。
杜少源覺得自己都快要被他給逼瘋了。“行,我拿你沒辦法。”
陸湛這才擡頭看向他,皺起了眉頭,說:“少源,我很忙,如果你只是爲了這件事,能不能等到下班再說。”
杜少源冷笑:“你什麼時候下班。”
陸湛心虛地說:“總要我把這些都處理了……”
杜少源如何看不出他這是在敷衍,當即打斷他的話說:“都處理了,那我看你明天晚上十二點都下不了班。”
陸湛:“……”好吧,他說的沒錯。
陸湛扮可憐:“那就暫時算了吧,等我有時間再去看趙醫生。”
“我就問你一句,你今天是去還是不去?”杜少源冷冷地說。
陸湛臉上的表情慢慢地消失了,他沒有說話,陷入了一段沉默的時光當中。
杜少源當然看得出他無聲的拒絕,然後笑了笑,氣着一張臉說:“陸湛,你行。”
然後摔門而去。
門外的助理被他嚇了一大跳。
陸湛看了門一眼,把目光又移到了桌子上的文件,這一次不知怎麼地根本就看不下去,他的心在流血,哭泣……
這樣的事情是他不想看到的,他知道少源對他是真的好。
可是……
陸湛閉了閉眼眸,掩下心中的萬重波瀾,但那一點念頭卻不斷地像新生的翠芽般一點點地冒了出來。他有些茫然地顧向四周,忽然間不明白自己活着的意義所在。
彷彿四周都是一片濃濃的黑影,他掉入了黑色的沼澤當中,還要笑着繼續陷入——
他在追逐光芒,可是那點光芒離他越來越遠,變得越來越小,他開始害怕有一天,就只剩下了黑暗。
心跳得越來越厲害,彷彿整顆心臟都要從胸膛裡一躍而出一樣。
對,他還有小仙女。陸湛嘴角輕輕地彎起,可是這一笑,卻有些勉強的意味,是他自己在逼迫自己堅強起來,可是這又有什麼可開心的,心底涌現的只是無限的惆悵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