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醫院手術室門口的過道上依舊燈火通明，一陣凌亂的腳步從外面傳來，杜澤氣喘吁吁地在手術室門口停下，看着周皓，額間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周皓也是一臉焦急和無措，“我也是接到醫院電話趕過來的。”
兩人擡頭看着還亮着紅燈的手術中三個字，臉色陰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渾身就像是着了火一樣，坐立難安。
半個小時前，兩人幾乎同時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說傅薄笙在酒吧昏迷，被人送到了醫院，直接被送進手術室裡搶救了。
周皓看着杜澤，“前兩天，你不是說他情況不是很嚴重，已經穩定下來了嗎？”
“我也不清楚，這兩天診所太忙。”杜澤站在角落，雙手抓着頭髮，一臉懊惱，心中自責，診所再忙，也應該抽點時間出來看看他的情況的。
周皓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兄弟，這也不怪你，只能給他祈禱。對了，這件事通知了葉楠沒有？”
“通知她幹嘛？”杜澤現在對葉楠的感覺並不是很好，如果不是爲了她，傅薄笙也不至於弄成現在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周皓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抗拒與排斥，“我們跟他說再多有用嗎？這次出去喝酒，肯定是爲了葉楠，行了，給她打電話，讓她過來一趟，沒準看到傅薄笙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以前那些恩怨糾葛也就一筆勾銷了。”
葉楠剛關電腦，準備回房間睡覺，手機響了起來，看到杜澤的號碼出現在屏幕上，她猶豫了幾秒，但還是接起，還未開口，就聽到他說：“傅薄笙現在在做手術，情況很危險。”
“知道了。”葉楠淡淡地回了一句，心中對這話的真實性卻抱着懷疑的態度。
白天的時候，她可是看到傅薄笙生龍活虎的樣子，還有力氣砸杯子，現在二十四個小時都沒過去，就危險到要做手術了？
杜澤有些生氣，“來不來，一句話。”
“不來。”葉楠答得乾脆，她想，這估計又是傅薄笙的一個苦肉計，白天和自己起了爭執，到了晚上又讓杜澤來這麼一通電話。
明明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在這麼幾個小時裡，病情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所以，她掛斷電話後，照舊回了房間，洗漱，睡覺，並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而杜澤，黑着一張臉，把手機放好，周皓在旁看得迷糊，“怎麼樣？她等會兒過來嗎？”
杜澤搖搖頭，他緊接着又問，“爲什麼？”
杜澤沒好氣地嗆了他一句，“你自己去問她。”隨後，閉上嘴巴，眼睛直直地盯着手術室，再也沒有說話，心中卻是愈發地爲自己的兄弟感到不值得。
手術進行了將近七個小時，醫生們才帶着滿臉倦容從手術室裡出來，告訴他們，傅薄笙已經脫離了危險。
等傅薄笙清醒過來，他也沒說，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一個人深夜去酒吧喝了這麼多的酒。
但在此後的一個星期裡，杜澤和周皓兩人怕他再次去折騰這條好不容易搶救回來的命，所以輪班守在他病房裡。
當然，這期間，葉楠也一直沒有出現。
這日，醫生按着慣例過來查房，看了一下傅薄笙的情況，“恢復的挺好的。”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他立馬接着問了一句。
醫生停下手中記錄的筆，看了他一眼，“那距離你出院還要一段時間，你的傷口都還沒完全癒合。”
“我覺得差不多了，我要出院。”傅薄笙語氣中不帶一絲玩笑，杜澤剛進來，正好聽到，皺了皺眉，“身體還沒好，出什麼院啊？”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說着，傅薄笙從病牀上下來，打開一旁的櫃子，拿出裡面的衣服，踉踉蹌蹌地朝衛生間走。
杜澤上前，一把將他手裡的衣服拿過來，扔在沙發上，怒吼道：“你現在公司也倒閉了，還急着出院幹嘛？又是爲了葉楠？！”
傅薄笙緊抿着脣，沒有反駁，相當於默認。
的確，他着急出院，的確是爲了葉楠。
這幾天，她都沒有來看自己一眼，是還生氣嗎？還是已經和安致澤和好如初了？還有一個莫奕寒，也在虎視眈眈。
不管是當中的哪一個原因，他都覺得不能再在醫院裡浪費時間了。
醫生見兩人起了爭執，病房裡的氣氛也隨之變得有些僵硬，低聲說：“你們好好商量一下。”
離開的時候，順便也幫他們把病房門帶上了。
傅薄笙的臉色依舊蒼白，一手按着胃部，緩緩地走到沙發旁，重新拿起衣服，“我今天一定要出院，你別管我。”
杜澤一臉恨鐵不成鋼，“你要去追回她，我們不反對，可你也沒必要在自己身體還沒好的時候就這麼拼命！今天說什麼我也不會同意你出院的。”
“不用你同不同意，出院的事情我自己能做主。”他拿着衣服，頭也不回地進了衛生間。
杜澤氣得眼皮子暴跳，一擺手，“行，老子還懶得管你！”
***
葉楠剛結束了一個會議，從會議室出來準備往辦公室去，正好看到了從電梯裡出來的傅薄笙，皺了皺眉，“你怎麼來了？”
“病好了，就來上班了。”他笑笑，心中帶着一絲雀躍，本來還擔心她會不會不理自己，卻沒想，她竟然會主動跟自己打招呼。
他往前走了一步，“葉楠，上次的事情幫我跟兜兜說聲對不起，我不是對着他發脾氣的，還有，這個遊戲機，是我答應送給他的，只是一直都忘記了。”
他把一直拎着的袋子遞給葉楠，她接過，微微抿脣，“東西我會幫你拿去給兜兜的，上次的事情已經過去了，而且當時我的情緒也激動了一些，所以，對不起。”
事後冷靜下來，她也問過兜兜，證明她真的是誤會了傅薄笙，這一聲道歉，是她欠他的。
傅薄笙簡直有些喜出望外，甚至都有些控制不住臉上的神情，想說些什麼，卻又覺得一肚子的話，無從說起，最後只化作一句，“我先去辦公室了。”
葉楠點了點頭，看着傅薄笙的背影，皺了皺眉，“傅薄笙，你……沒事吧？”
他走路的姿勢，完全不像是他平日裡的樣子，今天的他，走的很慢，而且右手一隻放在胃部。
“是不是還沒好？”葉楠問，“其實，你可以多休息幾天，不用這麼着急來公司的，公司的事情，我們暫時還忙的過來。”
“我沒事。”傅薄笙沉聲回答，喉間卻差點哽住了，她的關心，令他能忘記掉所有的疼痛。
即便走路的時候，每邁出一步，都會牽扯到還沒復原的傷口，都會帶來針扎一般的疼痛又如何？
就算是胃依舊時不時地就抽痛一下，又如何？
她的一句關心，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止痛藥，瞬間就能讓他化解掉所有的疼痛。
他看着她，目光中是極大的滿足，“公司這段時間很多項目要跟進，我休息的差不多了，沒事，不用擔心我。”
葉楠微微側過頭，不去看他，他的目光灼熱得彷彿要將她燃燒一般，她淡淡地說：“行，但是也別硬撐。”
回到辦公室，傅薄笙再也站不住了，坐在椅子上，掀起襯衫，剛剛走動牽扯到傷口，已經滲出了一些血絲。
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棉花擦了一下，扔進垃圾桶，他靠在椅子上休息，欣喜雀躍的心情慢慢冷靜下來，卻是帶來了一陣苦澀。
他從未料到，自己也會有這一樣一天，因爲她的一句關心，就會覺得渾身充滿了鬥志，就會覺得滿足，彷彿世間的萬物，都敵不過她對自己的關心。
可這樣的自己，卻又顯得是這樣的卑微，卑微到沒了自我。
似乎，他存在的一切理由，都是隻因爲她。
想要她開心，想要她幸福，想要幫她解決身邊所有的煩惱，即便自己受傷，疲憊，可爲了她，甘之如飴。
傅薄笙苦澀地扯了一下嘴角，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卻是當初的葉楠。
怪不得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很眼熟，原來與當初的葉楠，是這般的相似。
他看到了以前的葉楠，因爲自己一句關心，嘴角立馬上揚，因爲他的一句稱讚，說她的湯煲的好喝，她就能堅持每天都給他煲湯，並且每天都不會重複。
可是，那時候的自己，根本就沒有把她對自己的愛，對自己的真心看在眼裡。
他做的，只是肆意的踐踏着她的真心。
那時候的她，和現在的自己，一模一樣，愛得卑微，沒有自我，似乎所存在的意義，就是爲了對方。
傅薄笙擡起手，捂在胸口，他突然覺得心好痛，彷彿被人狠狠地捏着，指甲深深地嵌進他的心臟，連肉帶血地往外掏，似乎是想要看看，他的心，究竟是黑的，還是紅的。
他的雙手，慢慢地垂下，他不想阻止那人繼續挖自己的心臟，他也想看看，當初的自己，究竟有多黑心，才能幹出那樣卑劣的事情。
天道有輪迴。
這句話，終究沒有說錯，他現在所嘗的苦，所受的罪，都是自己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