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薄笙睨了一眼,沒有搭理他,自顧喝酒,他現在沒心情跟陳默交涉,“滾!”
“你讓我滾我就滾?”
陳默反倒把一旁的高腳凳挪了過來,在旁坐下,毫不客氣地又往自己杯子裡倒了杯酒,“關於沈蘇和葉楠的事情,你就真的沒興趣知道?我可是聽說,你在調查沈蘇以前幹過的事情。只是,都這麼多年了,你本事再大,也很難查出來了。”
傅薄笙眉頭一皺,放下酒杯,側眸看他,“你都知道?”
“當然。”
陳默喝掉杯中的酒,嘴角一勾,“這麼多年,沈蘇挪用這麼多公款,你都幫她填平,除了上次她救了你之外,還覺得對她有所虧欠吧?當時你們第一個孩子就這麼流掉了,沒有了。”
“你怎麼知道?”
他緊蹙着眉頭,這些話他從未跟別人說過,哪怕是杜澤和周皓,他也是一個字也沒有提起過。
“沈蘇說的。”陳默笑,“你應該沒想過,以前沈蘇跟我在牀上翻雲覆雨的時候,什麼話都會跟我說吧?不過,你應該更沒想到,那個孩子不是你的,而是我的吧?”
他笑聲愈發地猖狂與得意,傅薄笙的臉色卻倏地陰沉了下來,這個事情是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
那個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
陳默看了一眼,冷笑,“你應該更沒想到,沈蘇就是怕到時候這個孩子生出來,這個秘密再也揣不住了,那天藉着葉楠,故意從樓梯上摔下去。本來是隻想讓自己流產的,沒想到也正好讓她流產了,一舉兩得。”
傅薄笙默聲聽着,不停地喝酒,試圖壓下心中的怒氣,“你現在來跟我說這些幹嘛?”
“就是想讓你知道,以前你有多蠢!”陳默啐了一口,“爲了這麼一個女人,得罪了真愛,還失去了她這麼多年,現在心痛得很吧?看你這麼痛苦,我也就高興了。”
在傅薄笙沉默的時候,陳默斷斷續續地將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一說了一遍,這一刻,他真如陳默說的,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蠢!
周皓結束了家裡的宴會後,匆匆趕來,就看到傅薄笙一個人趴在吧檯上,已經醉得睡了過去,只得結賬把他送回了家。
第二天,傅薄笙在自己臥室裡醒來,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回想起昨天晚上陳默說的那些話,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大耳光子!平日裡一直標榜着自己多厲害,多聰明,可爲什麼沈蘇做的那些事情,他卻一直沒辦法發現?
而且還傷害了葉楠!
如果那年,他沒有先去救沈蘇,而是第一時間送葉楠去醫院,或許他們的孩子還會在,爺爺也不至於氣急攻心去世了,或許他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結局。
如果那個孩子還在,應該和兜兜差不多大。
他想,他或許會帶着他玩遊戲機,然後葉楠會在邊上急得跳腳,說自己帶着孩子學壞了,只玩遊戲不寫作業了。這幅場景,只是在腦海想想,傅薄笙都覺得美好。
可現在呢?
悔恨又自責的淚水順着眼角流下,傅薄笙真的抽了自己兩下,“真不是人!”
***
過兩天是傅老爺子的忌日,每年的這一天,葉楠都會買一束鮮花來看看他。當初嫁進傅家,傅薄笙的誤會,舒慧的不喜歡,如果不是傅老爺子一直關心着她,她的日子只怕會更加艱難。
而且,在葉楠看來,傅老爺子的去世,或多或少也與她有關。
只是,過兩天她要去外地出差。葉楠看了眼桌上的日曆,站起來,潘娜正好送文件進來,“葉總,您要出去?”
“嗯,有誰找我的話你都幫我推掉。”
她去了一趟花店,買了一束鮮花,開車去了墓園。拾階而上,快要到了,葉楠卻停了下來,傅薄笙怎麼也會在今天過來?
想起昨天被他聽到的那些話,葉楠不想要與他打照片,轉身正準備離開,卻聽到了“沈蘇,葉楠和孩子……”
斷斷續續的話從他的嘴裡蹦出,她下意識地停了下來,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心中像是有一簇火苗在燃燒一般,將她的怒火越燒越旺。
原來,他都知道!
他知道沈蘇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也知道那天不是她故意推她下樓梯的,可爲什麼?爲什麼他卻不救自己,不救孩子,卻反而救了沈蘇?
葉楠永遠沒辦法忘記她躺在手術檯上,醫生惋惜地說,要是早五分鐘,孩子就保住了。
這幾年,她一直在想,傅薄笙應該是誤會了,應該是沒有看清楚,以爲是自己推了沈蘇,導致她摔下樓梯,所以才先救了沈蘇。
畢竟,她們都懷了他的孩子,都是他的骨肉。
每每只有這麼想的時候,她的心裡纔會舒服一些。可沒想到……此刻,葉楠想起那些過往,想起那個自己還沒來得及見上一面的孩子,就覺得心痛得想要死過去了一般。
“葉楠,你也來看爺爺嗎?”
傅薄笙正準備離開,意外地看到了葉楠,愣了一下,剛剛說的那些話她是不是都聽到了?
今天早上,他想着爺爺的忌日快要到了,加上他真的想要跟爺爺道歉,爲自己以前的愚蠢和固執,他終於知道爲什麼爺爺堅持要將沈蘇送出國了。可那個時候,他卻認爲他只顧着聯姻,看不起沈蘇,那個時候甚至說了很多惹怒爺爺的話。
現在想起來,真是不應該。
只是,說的那些話她應該都聽到了吧?
葉楠看他,閉了閉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前一秒,她竟然想要將他從這裡推下去,給自己的孩子報仇。如果不是他叫了自己一聲,拉回了自己的理智……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剛剛我說的那些話你都聽到了嗎?”
“我……我剛剛纔來。”
她下意識地撒謊,不想讓他知道她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傅薄笙看着她,張開雙臂,緊緊地抱着她,“對不起,對不起……”
這兩句道歉包含了他太多的情緒,葉楠雙手垂在身側,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雙眸無神地盯着前面的某一處。
認識這個男人已經十幾年了,某一刻,她以爲自己很瞭解他,可更多的時候,她卻覺得她從未真正地瞭解過他,可偏偏在他說出對不起的這一刻,她從他低沉的聲線裡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痛苦與難過。
可是,那又怎麼樣?
事情已經發生了,她的孩子也被害死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事情已經發生了,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夠輕易地抹去。
“夠了。”葉楠冷冷地打斷,“傅薄笙,我今天是來看爺爺的,不是聽你道歉的。請你放開我。”
傅薄笙心頭鈍痛,“葉楠,我知道以前做了很多對不起的事情,錯的很離譜。既然我們現在已經重新在一起了,那就別再去想以前那些事情,讓我們都忘記掉,只看以後,只看未來,好好地生活,好不好?”
葉楠緊緊咬着自己的下脣,沒有說話。放下兩個字,說出來很輕鬆,不過是上脣碰碰下脣的事情,可是要真的放下,哪裡有這麼容易?
之前,她也以爲自己已經放下了,可剛剛聽到傅薄笙在爺爺的墓碑前說的那些話,她才意識到,她從未放下過。
那個孩子,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可就這樣……
她用盡全力,咬的脣瓣上滲出一絲絲淡淡的鮮血,可即便這樣,她也仍然強迫自己不在他的面前流淚。
他看着她,淡然又清冷的模樣,從前的她看着也很淡定,可大多時候,她是在笑的,嘴角彎起,笑彎了眉眼,彷彿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她煩心似的,那個時候,她的眼裡犯着星光,而且永遠只有他。
可自從離婚後,加上那個孩子沒有了,他們的生活便一下子脫離了正常的軌道。她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是愛戀,不再是崇拜,取而代之的是憤怒,而現在,更多的是痛恨。
雙手有些顫抖,輕輕地撫上她蒼白冰涼的臉頰,撫開她咬破了皮的脣,“我送你回家。”
有些事,着急不來。
他知道這個道理,可卻很難做到……
阿姨正在家裡拖地,看到他們兩個人這個時間回來,有些奇怪,加快手上的動作然後去了廚房。
兩人坐在沙發上,四目相對,卻突然覺得空氣有些尷尬,一下子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葉楠想問,沈蘇做的那些事情他是不是都知道?而且是他默許的,可話到脣邊的那一刻,卻又咽回了肚子裡。
或許,她不是怕應該怎麼說,而是怕聽到不想要聽到的答案,就像安致澤的那一場車禍,所以她選擇了當縮頭烏龜。
傅薄笙去廚房幫她倒了一杯開水,經過玄關的地方聞到了一陣香味,“這是什麼?”
他從一隻紙箱子裡拿出了一個荷包,香味正是從裡面散發出來的。
葉楠看了眼,“哦,一個香包,說是可以改善睡眠質量的。”
“這麼神奇?”
“我也不清楚,不過我放在這裡也沒什麼用,前兩天你不是說睡眠不太好嗎?你拿去試試看吧。”
“好。”
傅薄笙聽到她關心着自己,心中一陣欣喜,看來她對自己並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她心裡還是有自己的一點位置的。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他把荷包放進了口袋,“好,我放辦公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