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幾日過去。
陳氏生怕出事,每每千叮嚀萬囑咐自己的兒子:“豆豆啊,你弟弟大名叫陳英闌。”
“娘,您告訴我好多遍了。豆豆的大名叫什麼呢?”
“你的大名兒啊,還是你爹起的呢,叫陳英奎。那天拜師的時候我看你說得挺清楚的,怎麼這一會又忘記了自己的名姓了?”
豆豆可沒那麼多的心眼,他並不明白媽媽說的話裡有什麼含義。他歪頭想了一想,問媽媽:“那弟弟的小名呢?”
陳氏楞了,一時回答不上來:“這……?”
這一下子還真把這個當孃的給問住了,是啊,這盧十四郎還真沒個ru名。確實是個徹頭徹尾的無名,就是他的大名盧老爺在世時也沒想好,說是不着急,有了名兒,閻王叫着也方便,小孩子三災六難的,沒準什麼時候就有了閃失,沒有名字,好養活。如今想來,也不全是。“盧十四,謂無名”預言上有,父親說寫預言的人,因泄天機太多,不到三十歲就死了。而預言上說的事,按時間看,前一百年的十有**都發生了。此書成於中土建國元年,因涉及朝政,被朝廷列爲,能接觸到的人少之又少。而盧晃是當朝重臣,說不定是看過的。父親能知道個一章半節,全依賴着他幼年時一點奇遇。這盧府滅門的慘事,哎,現在也成了糊塗案子。官兵一會兒說是要查兇手,一會兒說是要抓姓盧的逃犯,一會兒又說只是查查戶口完善戶籍檔案。
中京人口上百萬,憑空消失幾百號人似乎也顯不出來與往日有什麼不同。盧家雖然勢大,可現在盧家還有誰在?就算是還有幸存,誰還敢說自己是盧家人?事發突然,不明就裡,誰又願意冒然送死?可憐這十四郎,還在吃奶的娃娃喲。陳氏胡亂的想着,也沒注意聽豆豆在說什麼。
豆豆纔不會理會這些事,他頑皮地盯着娘,大聲說:“娘,弟弟沒小名,我幫他取一個。”見陳氏不理,豆豆湊到跟前,搖晃着陳氏,“娘,我給弟弟取個小名,叫二郎神,好吧?”
陳氏被他晃得什麼事也沒法子做了。只要哄他,陪着他聊天:“這是怎麼說,爲什麼讓弟弟叫這個名?二郎神,多不好聽啊!”
豆豆有些詭異地笑了,他說:“師傅說弟弟將來是國之棟樑,而能成爲國家棟梁之材的人,不都是有將星臨身嗎?那些星宿,都是神啊!所以弟弟當然也應該是神了。”
陳氏心理並不以爲然,嘴上敷衍着:“行行,你說是是神,那就是神好了,可那爲什麼偏是二郎神?”
豆豆笑了,大聲回答:“陳家大郎是我,他是二郎啊,您想我是神的哥哥……”沒容豆豆說完,陳氏大笑不止,真是童言無忌,人的小名,一般都是用賤的字眼,爲了好養活的。小名用“神”字實在有太多的不妥。
“豆豆,叫弟弟二郎吧。”
“好啊。”
“豆豆,娘問你:無爲大師,是咱們中土有名的大隱士,那天他說收你們爲徒,可說了讓你們什麼時候,去哪裡開始學藝?”
“師傅沒說。”
“豆豆啊,你要離開孃的話,娘是捨不得你啊。”
“娘,無爲大師真的很有本事嗎?”
“當然,都說現在的國師、軍師、法師都是無爲大師的徒弟。豆豆想一想啊,那麼多有本事的人,都是你師傅教出來的呢。”
“娘,那我以後也能當國師嗎?”
“你。”陳氏慌忙捂住了豆豆的嘴,小聲說:“豆豆別亂說話,國師不是誰都能當的。”
“娘,爲什麼啊?”
“這個等你長大的就知道了。”
“娘,我什麼時候長大啊?”停了一會兒,又問:“娘,師傅什麼時候能來接我們學藝呢?”沒多一會兒,又說:“他會來咱家嗎?他會教我什麼本領呢?娘,您希望我學什麼呢?”
“只要無爲大師肯教你的,你全都學好就是了。”
“娘,弟弟半天不哭了,爲什麼呀?”聽見豆豆這麼說,陳氏才注意到十四郎是好久沒哭了,走近一看,他睡着了。可能是做着好夢呢,小臉兒透出來的都是笑意。
“你呀,一天問的問題比你一天干的活兒還多。”
“娘,我是怕您悶。”一陣暖流涌入心房,這孩子知道心疼娘了。外面有人敲院門,一邊敲門,一邊高喊:“家裡有人在嗎?”來人見沒反應,再次一邊拍打着門,一邊高聲喊道:“家裡有人在嗎?”
“誰啊?”
“無爲大師讓我來找陳英奎、陳英闌。”
“豆豆,開門去。”一聽說是師傅派來的人,豆豆沒等陳氏開口,早就三步兩步的蹦到院門邊,聽見娘說開門,毫不猶豫的一撤門栓。
大門敞開了。
進來的,是兩個彪形大漢。
陳氏乍見二人,心裡一驚。暗想,這兩個人,真是無爲大師派來的嗎?怎麼面相如此的兇惡!面上不敢怠慢。忙不迭的倒水讓座。
“二位,遠路而來,無爲大師讓兩位來找陳英奎、陳英闌,可是有什麼吩咐讓位轉達?”
“大嫂多禮,大師只讓我們順路看看,這小兄弟倆。也沒特別的讓帶什麼話過來。”
“噢。”隱隱的有些失望。這無爲大師,行爲果然不同一般。轉念又一想,人家是當世大隱,盛名之下定無虛士。既然收了兩個孩子,自會有所打算。十四郎尚在襁褓,呀呀學語之時還沒有到,確也沒什麼可教的。
“大嫂,我們還有事,告辭。”
“二位慢走,多謝無爲大師記掛。煩勞兩位代問大師好。”
“哈哈,我們和大師也只是一面之緣。”
這兩個人來的快,走得也快,不知是什麼意思。父親在日,常說,人越是有本事,行爲舉止越是讓常人不能理解。由此看,無爲這當世大隱的名號確實不虛。一時又想到盧府上下五百餘口,一眨眼的功夫,都沒了不覺又是嘆息一聲。事到臨頭,誰管你是那一派,那一房,那一個呢?殺人的怕只認你是盧府的。瑩娘不滿十八,剛剛生子百日,誰又憐惜?那芸娘事事愛拔個尖兒,這時誰又理你?盧老夫人上了年紀,已是朽木,死與不死差別不大,盧老爺,手握重權,與殺手對面,聽說是一劍穿喉。他掌握大權,可這權連命都不能保,又要之何用?如果當日不是自己一點私心,這盧府就真是無人了!
想到此處,不覺闇然。又想自己還算年輕,帶着兩個孩子,度日艱難倒在其次,萬一被官府察覺,這陳英闌就是盧十四,自己一家兩口只怕也脫不了干係。就是街坊鄰居說不定都要受到牽累。天啊,怎麼又開始想這個。越是怕,越是想,這幾天,睜眼閉眼都是這事,哎,當年父親說的預言,怎麼就偏記不齊全了呢?中土樂,風雨調,天下和,盧十四,謂無名,生百日,逢滅門,留一線,冒人名,始長成。……哎呀,原來是早已定好的事。原來,……,一切自有定數,安然處之吧,既留了我們,自然必有用處。先過得一日是一日,孩子長大了纔好。
陳氏這裡又一味的胡思亂想。
想當年父親最是喜歡野史筆記,他本沒有什麼長處,全靠着祖上的積蓄,家中還算光景不錯。陳氏小時候聰明乖覺,很招他老人家的的喜愛。沒事時,常給講講奇聞異事。關於這段預言,說過好幾次,還記得,當日父親說:“放眼天下,一個男子能有十四個兒子,是很難的。更何況,這個男子必須姓盧,兼之,盧十四郎生而無名,幾個條件放在一起,不經千年萬年,難得實現,預言難成真,唬人玩的。”話猶在耳,這生而無名的盧十四郎正冒用着自己次子陳英闌的名字,父親當日只怕也想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