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母后臉色,聽母后的語氣,心理暗暗責怪青妃,讓你快點過來拜見太后,怎麼耽誤這麼久!倒真是青妃你這小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轉念又一想,有身孕的人,可能正趕上不舒服,十六年都等了,還等不了這幾個時辰?只是讓母后跟着一起等她,實在是不孝。陪着她老人家下盤棋,也是消遣。皇帝看了春鳳一眼,讚道:“母后跟前的這個丫頭,倒是機靈的很。”
棋盤擺好,皇帝在太后的下首就坐。
論起棋藝來,慶太后頗有造詣。先帝在日,她就是靠棋藝博得帝心的。
她名下的這個養子,小時候沒少教,可惜是冥頑不靈,最多也就學了一點皮毛去。頭來無事和他下棋,總算比和他聊天要有意思得多。三兩下也好打發時間。
兩個人的心都不在棋上,這說的話就就多了。
太后想到一會青妃要來,總得找幾話來說。便問:“皇帝呀,這個青妃,哪裡入了你的法眼?和我說說,一會兒也好誇誇她,省得再費爲氣現找詞了。”
皇帝哈哈一笑:“母后說笑了。其實只幸過一次。不過是想着她在魏國的豔名,怎麼也得試試吧?空有虛名累着,也是爲了看看到底好在哪裡。誰知道,……”皇帝的臉竟然紅了起來:“那天下朝,張保年跑來告訴我,說魏國送來的美人中,有個有了喜脈。我還當是誰呢,一問才知道,原來是青文繡。母后啊,這應該算是有心栽花花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明證了吧!可知市井俗語,也不是空穴來風啊!”
“看你得意的。這家都不管了。後院失了火,也不理會!”太后指着棋盤,笑的得意。
皇帝盯着棋盤,想了半天,突然道:“朕想封青文繡爲貴妃。就按母后那日說的封她爲寶貴妃如何?”
“啪”的一聲,一枚棋子落地。
“什麼?”慶太后差點跳了起來。心道,一個外邦進貢來的,這就封了貴妃?笑話!
皇帝正色道:“母后,元君與我夫妻二十年,未育一子。只此一點,早就能廢了她。現在青文繡有孕,無論男女,都是我第一個孩子。有道是萬事開頭難,只要這頭一開,母后豈止這一個孫兒?家有長子,國有儲君,這根基才穩。皇后太擅長權謀之術,朕也怕她會對青妃不利。又怕此胎是個女兒,所以打算先封爲貴妃。日後降生若是男丁,再作封賞。”
“傻孩子,我的兒啊!這萬萬使不得。”慶太后,大驚失色道:“那個小女子,到底是魏國人!”
“母后,您深惡元君很久了,爲什麼這時候幫着他說話?這是個機會!”
“是機會,也是深淵。我是不喜歡元君。因爲先帝爲她鍾情,後位空懸以待,因爲她阻礙你立我爲太后。可是,不能因爲我不喜歡,就勸你廢了她。再怎麼說,她也是先帝欽點,沒有絕對把握,不能輕動。難道你就甘心將天下雙手交給賢王之子?任由一幫亂臣賊子胡亂的指手劃腳?”太后有些激動,手起棋盤落地,棋子滾得滿地都是。春鳳愣在一旁,不知所措。皇帝從沒見過母后這樣的失態,一下楞在那裡。這時殿外有人高聲通報:“青妃娘娘,前來拜見太后。”
還是慶太后最先鎮定下來,向春鳳使了一個眼色。
春鳳命人快速收了棋盤棋子,自己迎出殿外。
見到青妃,深施一禮,溫言軟語道:“青妃娘娘千歲,我是太后跟前的春鳳,太后怕外面風大,讓您寒了身子。特意差遣,讓我迎您進來。”
青妃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討好的說道:“春鳳妹妹,有勞了。”
屋內的母子,以最快的速度擺好了架式。
慶太后春風拂面一般,她遠遠的看去,春鳳身後隨着一個身穿藕荷色宮裝的少女。那身形嬌俏,活象自己年輕時一樣。天啊,莫不是我的眼睛花了?自己看上去都是六七十歲的老太婆了,還有心和小姑娘比俏?真是人老心不老。
女孩又走近了一些,依稀可見面容姣好。太后暗道,這年輕真好,漂亮得跟花似的。
突然太后身子向後一傾,臉色慘白,大叫一聲:“妹妹。”兩眼直溜溜瞪着青文繡,一眨不眨。天啊!出現在眼前的,怎麼會是自己已經死了十三年的妹妹慶有德?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決不可能!怎麼會呢?!
太后兩眼圓睜着昏了過去。
別院裡一陣大亂。
青文繡跟着春鳳,剛要邁進太后的起居室,迎面過來一個着綠衣的宮女與她撞個了滿懷。兩人都跌落在地上。綠衣宮女一臉的驚慌,只見她嘴張了幾張,沒有聲音發出來,兩手亂比劃着。
春鳳一邊扶起青妃,爲她撣着身上的塵土,一邊責怪着那個莽撞的宮女:“風兒啊!憑什麼急事,走路也不該撞人啊!更何況你撞的是,爲咱們威國君王懷有身孕的青妃娘娘!還不快快賠罪,青妃娘娘一向大**量,不和咱們計較的。”
風兒一聽,心內更慌,順勢一跪,低頭不語。
青妃心道:什麼事,能讓太后別院的奴才慌了手腳?撞倒了我,應該不是故意的。其一,她伺侯太后,與我結樑的可能性爲零,就算我如今懷爲龍脈,與她也沒有干係,真撞掉了,那她是大禍臨身,犯不上的;其二,我也不是多大的人物,有喜一事雖大,太醫張保年纔剛上報皇帝,就是知道信了,各宮的嬪妃們,誰來不及這樣處心積慮的讓一個小宮女出頭,更何況太后召見那是臨時起意的,根本談不上是事先安排好的了。巧是真巧,可這打狗也要看主人,別說是太后的人,就是太后跟前的貓啊狗啊,我也是得罪不起的。想到這裡,青妃陪着笑說:“想是姐姐忙着辦差事,也是我沒看着路,一時躲閃不及,就撞上了,這也是緣份,什麼事情,能讓姐姐這麼急啊?”
春鳳聽青妃這樣一說,心內一寬,暗道:想不到這位娘娘如此雅量。換個別的妃嬪,只怕會添油加醋,不把整個太后別院翻過來不算個完。走到風兒近前,一把將她扶起,有些嗔怪道:“風兒,娘娘大恩,沒有怪罪於你,到底什麼事?還不快說!”
“太后,是太后……”終於有幾個字從脣齒間吐了出來。真是不容易。
“好你個風兒,背後說太后。太后怎麼樣了?”春鳳童心又起,故意逗弄着。
風兒哽咽着,又不能言語,只見她淚已滿臉,泣不成聲。
春鳳大疑,太后?剛還好好的,難不成和皇帝?還是這會功夫,皇后也來了?不對,皇后來了,風兒也不會哭成這樣?看風兒現在這般模樣估計問不出什麼來。
春鳳向青妃又施一禮,口中說道:“娘娘稍等,我進去通報一聲。”
青妃心下明白,什麼通報,是看看你主子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要是有不方便的地方,讓我看了去,大家都不好過。深宮秘情宮闈禁事,又不是一件兩件,一樁兩樁。這太后?皇宮內院怎麼樣?只是外面看着風光罷了。正想對春鳳說:“姐姐自便,我在這邊等候傳喚。”發現早已不見了蹤影。真不愧是太后手下的人,心裡果真是惦記着太后!
青妃暗贊春鳳不提。單說太后。
太后此時面如白紙。雙眼緊閉。口中喃喃自語。及至春鳳走近,忽然睜開雙眼,雙手扯住春鳳,死不撒手,大叫:“妹妹,十三年來,你過得可好?”
春鳳四五歲上就跟着太后,從沒見過她老人家這等模樣,一時傷心,珠淚不止。
須臾,她擡眼望着皇帝,問道:“萬歲,可傳太醫了?”
皇帝失神的呆立在太后旁邊。他已經楞了許久了。聽到春鳳問:“可傳太醫了?”才如有所悟道:“快,快,快傳太醫!”
春鳳無奈的笑了。這個皇帝真是太后的好兒子!母親昏倒,只會一旁的呆楞着,連傳太醫這等事都不記得要辦!就他也能治理得好天下?
春鳳的手被太后死死攥着,掙脫不開。太后大聲地說着,不,其實應該是大聲嚷着纔對:“妹妹,你說句話,你說句話!姐姐當年爲你想盡了辦法,十三年來,姐姐一直寢時不安,是姐姐不好,最後還是讓你孤獨而去!你要怨恨,你要報復,就來找姐姐吧!與他人並沒有關係!”
皇帝心中黯然。母后這一定是想起了慶有玉。她們姐妹同爲先帝的后妃,有玉是後入宮,卻先得寵。可惜紅顏命薄,年僅二十八歲就撒手人寰。難怪母后啊,那青妃的模樣與死去有玉,倒有個三分神似,有玉啊,有玉,難怪朕親近青文繡時有種莫明的熟悉感,莫不真是,你終於明白了朕的心意,轉世投胎來還情債?放心吧,朕的這一顆心什麼時候都是屬於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