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致的手攥得很硬。這個年齡的男生, 骨頭已經發育到了堅硬的程度,指腹觸碰,被棱角磨得有些痛。
諶冰垂眼, 覆蓋着手背將五指擠進去, 才感覺他肌肉從緊繃變爲鬆緩。
能讓少年心底的堅硬柔軟起來, 好像只有自己了。
諶冰說:“走了。”
蕭致還盯着車輛遠去的方向, 不知道在看什麼, 感覺好像魔怔了似的。
諶冰牽了牽他,打車,感覺他跟着自己挪動了步子。
走走停停。
停停走走。
影子一直落在身後幾步的距離。
到藥店買藥, 進門,蕭致坐回沙發上分開雙腿, 頸枕在沙發, 半仰着頭坐姿像個大爺。手臂脫力似的垂着, 血跡斑斑,兩條長腿也野腔無調地分開, 感覺好像疲憊又自閉。
諶冰拿着碘伏走近,坐下,喊他:“蕭致?”
沒應聲。
好像睡着了。
諶冰:“蕭致?”
混着呼吸,他沉沉地應了一聲。
“我看看傷口。”
諶冰擰開瓶蓋,膝蓋抵着沙發半蹲身打量他的臉。看來打得挺莽的, 額頭上有青腫的一塊, 脣下也撕裂出了破口, 耳後還有塊紅腫的散區。剛纔那個人走路一瘸一拐, 捂着腹部, 似乎比蕭致好不到哪兒去。
諶冰沒忍住,皺眉:“怎麼弄成這樣?”
蕭致沒回答, 只有輕微的呼吸。
諶冰用棉籤碰到他的傷口,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的靠近,蕭致閉眼擡手隨意撈了把,隨後給諶冰抱進了懷裡。
他頭往諶冰身上靠,諶冰手忙腳亂,按着他額頭往外推:“碰到傷口了。”
“……”
蕭致閉眼,好像感受不到疼痛。
諶冰嘆氣:“你老實點。”
不過蕭致完全沒聽進去,還抱着他,只不過側過了臉。
就這麼抱了一會兒,諶冰手指撩了撩他頭髮,說:“你是傻逼嗎?”
“……”
“對面幾個你幾個?對面成年人,她的保鏢,你呢?”
“……”
迴應的只有輕輕的呼吸。
諶冰捧着他的臉,指尖描摹,思緒漫無目的地亂走。總感覺按照蕭致這種野法,很可能某天自己沒出事兒,反而他先行一步。
讓他抱了好幾分鐘,諶冰腰有些酸,重新喊他:“蕭致。”
“嗯。”對方聲音終於有了力氣。
“先放開我,很重。”諶冰說。
“……”
蕭致鬆開手,重新倒回沙發,手指遮掩額頭擋住了刺眼的燈光。
接着沒什麼動靜,由着諶冰收拾他的傷口。
收拾完,他徑直起身回了房間。
諶冰站在客廳左右打量,跟以前一模一樣的房子,總覺得有些清冷空曠。大概是因爲蕭若沒在家裡了。不過,蕭致好像也沒有特別歇斯底里的反應。
諶冰收拾好東西,跟他回了房間。
一晚上感覺蕭致沒太睡好,呼吸沉沉,但又沒翻身,只是手搭在眼上。在這種擔憂裡諶冰都忘了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早上被衛生間沖水的聲音弄醒了。
他睜開眼,蕭致已經出來了,校服拉鍊拉到鎖骨的位置,袖口折在小臂,隨手從書桌收拾筆和文具。
他看見諶冰,說:“起牀了。”
很奇怪。
除了臉和手上的傷口,他看起來跟沒事人似的。
諶冰應了聲,起身:“我收拾一下。”
“一會兒吃什麼?”
“……隨便吧,”諶冰想了幾秒,“拐角那家鹹豆花?”
“都可以。”
明明感覺有什麼,但他既然選擇藏起來,諶冰不想多問。
考試八點十分,正常上早自習。剛進教室那會兒本來全班臨時抱佛腳背古詩詞背得羣情激奮,看見蕭致,聲音突然安靜下來。
說實話有一段時間沒看見蕭致打架,他突然恢復了掛着傷痕的模樣,有些讓人驚訝。文偉更是直接從椅子裡站起身,轉着書喊他:“蕭哥?”
蕭致抿脣,瞟他一眼:“嗯?”
“你的傷是怎麼回事兒?”文偉描述着,舔了舔脣,“昨晚一個人偷水晶去了?”
“……”
蕭致擡手用力按着他腦袋:“傻逼。”
“錯了錯了,開個玩笑,”文偉看着他,“就是一個人去偷水晶,也是你揍他們。”
蕭致拉開椅子坐下,沒再說話,垂眼翻動着語文書。
文偉偷看諶冰用眼神說:怎麼回事兒?
這事兒說來話長,同時諶冰認爲不該由自己點名,示意課本:“先準備考試。”
“……哎,”文偉欲言又止,“行,考試。”
考完的氛圍一點兒都不輕鬆。陸爲民早就在羣裡發消息說過現在高三暑假補課,期末考試後只放七天,放完返校繼續上課。
雖然覺得很倒黴,但還是考完回寢室收拾衣服和其他東西。
文偉拿着襪子塞進箱子裡:“就七天?玩個毛?”
“忍忍唄,補課時候比平時輕鬆,不用上早自習,晚自習也只有兩節。”周放表示認命。
“給你點甜頭你就幫着老師說話了?”文偉朝旁邊卡了口痰,“咳,tui!他媽的晦氣。”
“……”
諶冰收着東西,蕭致站書桌旁,夾着作業一本一本抽出來。
諶冰手機響了。接過一看,許蓉的電話。
“我跟司機快到了,你東西都收好了?要不要媽媽來趟寢室?”
諶冰左右掃了一圈,說:“不用來了,馬上收好。”
“行,那媽媽在校門等你,不着急,看着東西一樣一樣地找好,要仔細,別漏掉了什麼。”
“嗯。”
諶冰有一搭沒一搭說話,拎着行李箱跟蕭致到了校門口。許蓉下車,穿件素白色的旗袍,跟蕭致見面時目光微動,走近了說:“你這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許姨。”蕭致說完,想起前段時間諶冰說她已經知道了他倆的關係,又搖頭,“沒事兒呢。”
“……是嗎?”許蓉不怎麼相信。
諶冰走近拉過她手腕,岔開話題:“媽,走了。”
“哦哦哦。”許蓉這才往回走,轉頭看了會兒蕭致,“前幾天的點心好吃嗎?”
“好吃。”
“行,我改天讓諶冰給你帶。”
她邊說,邊被諶冰拉着上了車。對於兒子的着急她一時還好笑,“怎麼了?我還沒跟他說上幾句話呢。”
在她看來,諶冰是不好意思了。
諶冰倒不是不好意思,只是不想問太多,蕭致本來這幾天情緒就不好,可能往他傷口上撒鹽。
上車後,許蓉說:“你們只放七天假?也行,這幾天和媽媽去海水浴場,放鬆一下心情。”
諶冰看着窗外,沒太注意到許蓉的話,光看見蕭致站校門口偏頭跟管坤說了會兒話,隨即無意往自己這邊張望。
“不想去嗎?”許蓉問。
諶冰收回目光,搖頭:“去吧。”
“這就對了,學習這麼辛苦,放假跟媽媽去玩幾天放鬆放鬆。機票媽媽都訂好了,就不影響回來上課。”許蓉因爲諶冰終於放假,容光煥發,聲音都美滋滋的。
諶冰抓住她的手:“嗯。”
到家,諶冰纔想起蕭致的事,拿出手機發消息。
諶冰:[回家了?]
蕭致:[回了。]
知道蕭致總想着蕭若的事,諶冰點擊屏幕敲下一行字:“放假七天,打算什麼時候去找蕭若?”
不過,出乎意料。
蕭致過了一會兒纔回:“看吧。”
看吧?
模棱兩可的話。找還是不找?諶冰直接給蕭致打去了視頻。不過他似乎在王姨的店裡,隱約聽到有人聊天。
“那箱酒要搬到裡面去,乖乖,不要你動手了。”
“其實,我說這句話怕你恨我,不過阿姨覺得,讓妹妹回去其實是好事。”
“……”
蕭致站在櫃檯旁,垂眼看着別的地方,聽見王姨的話臉上沒什麼情緒,也沒做任何回答。
“忙完了,辛苦你了,今晚留下來吃飯嗎?”
蕭致:“我回去吃。”
“別啊!我馬上出去買東西,做飯了一起吃。你一個人在家,反正……”王姨看露出有些傷感的微笑。
蕭致不置一詞,轉身出了店:“我走了。”
諶冰就跟他掛着視頻,有一搭沒一搭閒聊。好不容易放假,感覺周圍大馬路上的氣氛都躁動不少,時不時有揹着包回家的學生。
蕭致去了超市:“我買點吃的。”
“吃什麼?今晚。”
人生三大問題,早上吃什麼,中午吃什麼,晚上吃什麼。
諶冰抓着手機躺回鬆軟的牀上,直直盯着屏幕,蕭致的鎖骨和下頜。
“你推薦幾個菜?”蕭致沒想法。
“晚上懶得做飯,少吃點,明天中午吃點好的吧。”
“那我下碗麪算了。”
蕭致去另一頭的蔬菜區,諶冰聽他說煮麪,想也沒想隨口吐槽:“你下面不好吃,每次嚐起來都很硬,像火候不夠,沒煮熟。”
說完。諶冰還沒意識到哪裡不對勁。
蕭致短促地笑了一聲:“是嗎?”
“嗯,真不好吃。”
“我怎麼感覺你沒吃過?”蕭致想了會兒,“按我的印象,我倒是吃過你的。”
諶冰嗤笑,看了眼手機:“我特麼有一次吃一半差點吐了——”
到這時候,諶冰才察覺蕭致話裡意思不對。
他怔了下,但又沒完全反應過來,就聽見蕭致聲音靠近耳機,很低,夾雜着一點兒模糊的磁音:“好,下次沒那麼硬的時候開始讓你吃。”
諶冰:“操?”
蕭致短短地笑了兩聲。
“操?!”諶冰不爽了,“你有病是不是?”
蕭致若無其事拿了盒小青菜,垂眸看了他一眼:“你別激動。”
“……”諶冰激動壞了,“我跟你說正事,你跟我開黃腔。你惡不噁心,呸!”
“你呸誰?”蕭致聲音還靠在耳麥附近。
“呸你,煩死了。”
蕭致旁邊還有買菜的阿姨,來回走,他聲音壓得很低:“不是你先描述得那麼奇怪嗎?”
“那是正常描述,明明是你腦子有問題。”諶冰看了眼手機,“你再這麼聊,我手機沒油了。”
“好,正常聊。”
蕭致拿袋子裝了個番茄,有意無意道:“但你下面味道是真的不錯。”
諶冰:“…………”
沒完沒了了,這是。
諶冰上一秒還想陪他聊天打發時間,現在卻只想掛了電話讓他自己寂寞去吧。
不過本來只是簡單聊到這個話題,諶冰莫名其妙想起了他指的那次。反正當時他非要這麼做,在書桌旁,諶冰的手指穿過他髮絲間,隨着他動作不斷抓緊,差點揪掉他一撮頭髮。
那種感覺真的很奇怪。諶冰本來還想抨擊蕭致兩句,莫名其妙罵不出來了,很快將那段回憶拋之腦後,才負氣繼續跟他的交流。
蕭致問:“我煮麪加番茄還是小青菜?”
諶冰冷冷道:“加屎。”
“……”
短暫的安靜,蕭致沒事找事兒,閒着說:“你看你啊,現在脾氣多差。”
“不是你氣的?”
“行,我氣的。”蕭致看着架上的蔬菜,轉頭去另一邊挑了袋面,“真羨慕你,發脾氣有人慣着。”
“……”
諶冰懶得跟他吵了,吵累了。
他自閉這一會兒沒說話,蕭致察覺他了,到櫃檯放東西結賬:“怎麼不說話了?”
諶冰:“不想說話。”
“怎麼了?”
諶冰:“你就氣死我吧。”
聞言,蕭致一秒認錯:“那我錯了,不該氣你。把我老婆氣死了,我怎麼辦?”
“……”諶冰本來好氣,莫名又覺得好笑,“滾吧,你得不到我。”
他倆光顧着閒扯,吃飯的時候諶冰掛了電話改爲發消息,跟蕭致互相發表情包。
蕭致:[老婆醬ヾ(≧≦*)ゝ]
諶冰:[冷漠=_=]
蕭致:[老婆在吃飯飯嗎?]
諶冰:[在。]
蕭致:[讓我看看老婆吃的什麼飯飯,能不能長高高,變漂釀!]
諶冰:[圖片.jpg]
蕭致:[有魚魚,豬豬,牛牛,還有茄茄……]
“……”
諶冰抓着筷子,差點當場把嘴裡的湯噴出來,他擡手遮掩了下脣角,沒忍住脣角挑起弧度,正好對上許蓉擔憂的目光。
“怎麼了?”
“……”諶冰指着手機,舔了下脣,“我跟蕭致聊天。”
“聊天啊?”許蓉露出笑容,“什麼事情啊這麼好笑?”
諶冰:“那個……”
想到既然媽媽知道了自己和蕭致的關係,諶冰嘗試描述道:“就是,他給我發消息,一直髮疊詞,比如說飯說成飯飯,湯說成湯湯,我覺得很好笑。”
許蓉似乎在努力理解,但頗爲費解地看了他好一會兒。
……不該解釋。
無聊的笑點。
諶冰準備說“其實沒什麼”緩和一下,許蓉突然恍然大悟地笑了:“那他跟你聊天很可愛啊,是不是?”
……可愛。
諶冰心裡想了會兒,覺得這麼形容也不是不行……但智障明顯更符合題意。
諶冰低頭拿起筷子,隨口道:“可能吧。”
諶冰吃完飯回房間,關上門,順手打開了窗戶。他踢掉鞋子回牀上躺着,拔了視頻過去。
蕭致吃完飯已經安定下來了,坐在書桌前埋頭看書,寫作業。
諶冰想着明天要乘飛機去海邊,不想動,躺牀上跟蕭致有一句沒一句說話。
“東西都收拾好了?”諶冰問。
“收拾好了。”
“問許姨多帶點防曬,免得給你曬成黑冰了。”
“……”諶冰跟他說話都煩,“曬不黑。”
蕭致邊看英語閱讀,邊閒聊:“我想想,你到時候是不是穿條泳褲直接下海?”
諶冰拿着枕頭墊着,挑了個舒服的姿勢:“不然呢。”
“那不好吧?”蕭致轉筆,皺了皺眉,“是不是太不檢點了?”
“……”
諶冰就聽他瞎扯,沒說話,感覺吃飽喝足了有點兒困,搭着枕頭。
“要不這樣?”蕭致拿手機上購物網站搜了會兒,發給他一張照片,“你穿這個款式去游泳,我沒有任何意見。”
諶冰看着那張圖都快氣笑了,貼身運動T恤,穿着游泳,只有蕭致這損色兒的能想出來。
諶冰:“我拒絕。”
“那沒辦法,”蕭致看着試卷,低低笑了聲,“我只能做一個大度的男人了。”
諶冰躺着困得很,說着說着聲音就低下來,頭髮揉在枕頭裡,沒一會兒聽見蕭致的聲音。
“老婆。”
諶冰沒多想,輕輕嗯了聲。
嗯完睜眼,揚聲器另一頭掠起笑聲,蕭致說:“承認了?”
“……”
諶冰才發現自己無意中招,本來想反駁兩句,又覺得這種嘴炮沒什麼意思。他愛喊就喊吧,嘴長他身上,又不能拿針縫起來。
蕭致修長的手指握住椅面拖開,收拾作業放到桌旁:“我老婆是不是困了?”
諶冰:“你老婆確實困了。”
“困了就睡,在牀上躺着吧?”
諶冰拉着被角遮住了全身,說:“躺着呢。”
蕭致收拾完作業後往客廳走,垂眼似乎找着什麼,片刻,視線重新落回手機屏幕,說:“老婆晚安。”
諶冰“嗯”聲,還沒來得及掛斷,聽見揚聲器對面湊近結實地“mua!”了個親親。
吻得很有感情。
“……”
諶冰莫名好笑,掛斷電話後還盯着屏幕看了會兒,才熄屏撈着被子,閉上眼。
真,怪傻逼的。
也怪甜的。
窗外的夏夜寂靜。
同樣的夜色中,剛放下手機的蕭致偏頭,打量了屋內一遍。蕭若的房門開着,按照平時的習慣蕭若可能一會兒就要穿着小睡裙出來了。
房子裡好像沒缺什麼,又好像缺了什麼,變得非常的冷靜。
蕭致到陽臺,拿起鼠糧丟到倉鼠籠子裡,隨便坐上了旁邊的椅子。夜風很冷,遠處綿延着高低的建築,視野看不到很遠的地方,對面就是隔壁樓層的陽臺。
本來剛纔跟諶冰聊天還不覺得,但現在一掛斷,頓時感覺周圍環境過於安靜,安靜到讓他後背發涼。
被拋棄的孤獨感漫上時,蕭致本來想提起精神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但渾身只感覺虛脫和無力,釘住了全部思緒和感官。
很累……
好累。
不管是強顏歡笑,還是鼓舞自己振作起來。
只讓他覺得很累。
風吹得蕭若的房門開開合合,蕭致起身,握住門把時往裡看了一圈。
桌上有水彩筆,橡皮筋,裝着零碎東西的紙盒,還有一隻醜了吧唧的豬豬存錢罐,地上放着拖鞋。
以前蕭致總覺得她閒得沒事兒找個紙盒往裡放東西。紙片,電影院票根,洗乾淨的糖紙,甚至一枚書籤,不知道總存着幹什麼。
蕭致翻出來看了看。
和哥哥的照片,哥哥送的生日禮物盒子上那朵拉花,吃蛋糕點蠟燭時燒糊的彩棒,都裝在裡面。
可能這是小女孩的心事。
蕭致將東西放回原地,關門,走到沙發旁屈膝坐下。
家裡真靜,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以前這時候蕭若已經入睡,但他並不覺得家裡像現在這樣安靜到突兀、存在感森然。
蕭致有些不舒服,起身到樓下逛了一圈,等回過神時已經站在了商店門外,拿了包煙,又拎了幾罐啤酒。
他坐在房間的牀邊,夾着煙喝了一會兒,晃着啤酒罐,想到諶冰,覺得辜負了他對自己的期待。
但是,越這麼想,越自我厭棄。
蕭致撐着手腕,喝酒,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的。
等醒來時他感覺嘴裡混着澀味,腦子好像被拳頭砸過,起身時雙腿晃了晃,垂着視線,感覺分不清楚東南西北。
“操。”蕭致罵了聲,看了眼手機,十幾條未接來電,還有諶冰二十多條消息。
現在的時間,差不多是下午三點。
蕭致剛去衛生間收拾出來,聽到敲門,擰開了門把。
文偉,管坤和傅航站在外面。
他們等了很久了,發消息也不回,問諶冰才知道蕭若離開的事情,所以約好了一起過來看看蕭致的情況怎麼樣。
文偉謹慎地看着他,從背後撈出了籃球:“蕭哥,出去打球?”
蕭致垂着眼皮,他眼底下染成烏黑的色澤,三白眼,因爲作息顛倒顯得相當的厭世和煩躁,看着文偉:“不打。”
“……好的好的,不打。”文偉推了推管坤的胳膊。管坤擡手拍拍他肩膀:“走啊,隨便找個地方,晚上吃燒烤,消磨時間?”
蕭致搖頭,擡手關門:“都滾。”
“等等,等等!蕭哥……”文偉側身擠入門內,免得他真的將自己拒之門外,一把抱住他的肩膀。
文偉的目的就是逗他開心來着,無奈地道:“蕭哥,別這樣啊,出來玩兒,悶在家裡沒意思。”
蕭致眼睛閉起來,厭倦地道:“我現在沒心情。”
“真的不至於。”文偉湊近,衝他露齒一笑,“蕭哥,真沒什麼過不去的,笑一下蒜了。像我一樣,笑出自信,笑出強大。”
“……”
蕭致推他:“你們走,別煩我。”
“那不能走,別拒絕我們,我們特意過來陪你的。”
文偉往裡面擠,摟着他,包括傅航也全都擠上來,推推搡搡硬是插身進了客廳。
進去,茶几上散着啤酒空瓶,漆黑的菸灰,換下的T恤,凌亂不堪。
文偉怔了下:“蕭哥,冰神不在你浪成這樣?沒老婆管的男人這麼囂張嗎?”
“……”
蕭致習慣性點了根菸夾在指間。
他仰在沙發裡,手指傳入髮絲間輕輕抓了抓,垂着眼皮漫無目的盯着整間客廳,沉重地吐了口氣。
文偉還在說話:“蕭哥,冰神不是不讓你抽菸?”
是啊。
蕭致半閉着眼,沒什麼力氣,應了聲。
“蕭哥?”耳邊,文偉持續嘰嘰喳喳。
聲音忽遠忽近,蕭致有些聽不見了。
他就是很困,很想沉睡。
想離開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