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山如喪家之犬一樣逃到齊府,門子認得他,便立刻將他帶入客廳。
範雷得到消息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啪!一巴掌將洪山抽了出去,狠狠砸在一個藍釉花瓶上。
範雷指着滿身碎片的洪山大罵道:“廢物,真是廢物,我不是早早讓你離開那裡了嗎!”
洪山哭喪着臉道:“範爺,我那幫兄弟一個個都散落在街面上了,我把他們聚起來就花了五六個時辰,這都半夜了轉移更惹人注意啊。”
其實洪山也是一肚子冤枉,今天胖強盜出事也不是偶然事件,自從綁架朝廷命婦之後,齊木就將他們藏在那個貌似被棄置的院落當中。當然齊木之所以敢在葫縣縣城內藏納他們也是有底氣的,憑藉他的勢力,即便朝廷查上門來,他也絕對能把屯軍調過來阻撓。
而且把這羣傢伙放在野外,齊木更是不放心,洪山等人強盜山賊出身,不可能老老實實地藏在山坳裡,說不定就流竄到鄰縣,萬一被鄰縣捉到那麼這件事就必然捅到提刑司那裡去,那齊木就只好自個抹脖子了。
所以這本身還算個萬全之策,可萬萬沒想到齊木因要事離開了葫縣,而這幫人果然如齊木之前所料,沒有齊木壓着便不安分起來。
作爲頭兒,洪山還是很有控制力的,壓了好幾天,可是胖強盜他們拿了齊木的賞錢都想趕快扔窯子賭坊裡,在抱怨了幾天“皇帝也不差餓兵”,洪山想**賭坊大多是齊木的產業,而且他們只是出去玩,也就撒了口,結果當天就出了事情。
洪山也想過自己先藏起來,可是別看齊木看重他,實際是看重他手下那幫手上沾血的強盜們,沒有手下就像沒有軍隊的將軍,他也在不用齊木手下混了。這不範雷已經敢動手了,如果他手下還有二十幾號人,別說範雷,齊木也不會就這麼不給面子。
“範爺,你一定要想想辦法啊,否則……”洪山捂着臉哭喊道,他敏銳地感覺到範雷對他態度的變化,說不定會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滅了口。
“老爺很快就能回來了,”範雷慢悠悠地坐下來,可臉上的憂色並未散去““倒是這姓王的收了咱們的金子,爲什麼縣衙還會如此賣力。”
洪山暗暗鬆了口氣,聽起來不像要把自己滅口的情形。
突然,範雷臉色一緊:“莫非是花晴風!肯定是他,否則葫縣沒有誰有這麼大膽子。”
如果葫縣縣令在這裡一定會大喊冤枉,這是明明不是他主導。但是範雷就是懷疑他,因爲花晴風是朝廷正七品,有着“朝廷大義”在手,這恰恰是齊木最爲畏懼的,所以就算是王晨跟範雷攤牌說是自己做的,範雷也會懷疑是花晴風安排他說的。
“無論如何,”範雷摸着下巴道:“在老爺回來之前,我們必須將此事拖延下去,萬一花晴風帶人上門搜查,難道我還能抗拒?”
洪山把嘴脣咬的發白,從地上爬起來道:“範爺,咱們還能怕他們?把兄弟們召集起來,我看誰敢進齊府!”
“蠢貨,”範雷斥道:“你知道府裡還有多少家丁?縣衙有多少衙役?”
其實齊府能動員的人手遠遠超過縣衙,若齊木在動員個一二百人不是問題,甚至必要是能出動羅小葉。但是齊木現在不在葫縣不說,還帶走了大批家丁,靠召集的那些**地痞,讓他們呼喊助威行,真的與壓抑硬抗,他們是能跑多遠就跑多遠,真正啃骨頭還要靠齊府家丁。
而屯軍更是別想了,即便齊木在,讓羅小葉圍攻葫縣官府他是絕對不敢的,大明文貴武賤,他一個小小的巡檢敢圍攻官府,那真是自尋死路。
“齊家列祖列宗保佑,縣衙這段時間不會來齊府找人,否則,我只有帶着夫人逃離葫縣了。”範雷雙手暗暗合十,祈禱道。
下午葫縣縣衙內人聲鼎沸,路過的老百姓好奇的往裡面偷瞧,卻發現縣衙大院裡鋪滿了酒席,一大羣民壯正在拼命往肚子裡塞肉。
酒席非常豐富,因爲不僅有肉還有饅頭……
看着簡陋的宴席,華慶峰微微地搖了搖頭,雖然他吃不到,還是氣味還是聞得到的:“這個太簡陋了吧,還只有饅頭管飽。”
也難怪華慶峰看不上,二十一世紀就算是最普通的酒席都比這個豪華,肉只有一盆,酒更是幾個桌一罈,後世的桌子上不擺上白酒紅酒可樂雪碧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葫縣的花知縣對此根本無視,全認爲他在吹牛。當然花晴風也可以來個酒肉管飽,但是銀子呢?他月俸7石,薪水標準是明太祖朱元璋定下的,僅夠官員一家三口的溫飽,而且還不全是銀子,有時候還會用布匹、水果甚至茶葉頂賬,到明代後期還經常拖欠,如果不是海瑞那麼甘於清苦的官員,還真沒幾個不伸手的。
不過花晴風不用伸手,因爲他有個大財源——蘇雅,蘇家是富戶,蘇雅每月的月銀比他的年俸還高,而自從他考上進士,蘇雅隨他上任時可是帶有大量銀票、財物的,但並不歸他掌握,也就是因爲民壯鄉勇們這次爲她出了一口惡氣,蘇雅才代替縣衙出了這筆開銷,但仍然不足以支撐民壯們敞開大吃的。
可是別說民壯們,連皁班衙役們也是狼吞虎嚥,即便是衙役們也就過年祭祀才肯割點肉回家吃喝,花晴風好歹還有月俸,他們就都靠地主鄉紳們出錢供養,若是富裕之地,說不定還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之餘,大把撈錢呢。
可在葫縣這窮地方,連饅頭管飽都是非常難得的。
在官吏們祝詞之後,林貴端起酒杯朗聲道:“多謝太爺、夫人,小的們在此爲太爺、夫人唱福了!”
王典吏偷偷跟丁茂才說:“你也說兩句吧。”
丁茂才嚥下一口雞肉:“典吏老爺,您先讓我吃會,您要知道我一天才吃兩頓……”
出於藐視這種腦子只有吃的飯桶,王晨把頭調向主座。
這種拋頭露面的情況,蘇雅當然不可能出來,但是花晴風則爲了體現與民親善坐在了主座上。
“王典吏,”花晴風也看向王晨:“聽聞此次賊人跑了一個?”
王晨臉立馬一黑,雖然早上大多數人都回去補覺了,但王晨依然帶着幾名昨晚沒有參與抓捕的衙役,突審強盜們,卻發現少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洪山,賊人的頭領。
“太爺,此案尚未了解,下官必全力追查賊子,”王晨雙手一拱,正色道:“他獨身一人,想必難有藏身之處,屬下打草驚蛇,再廣派人手搜查,保證他逃不出朝廷的五指山!”
“只怕此賊趁夜已經逃出縣城。”花晴風思索道。
“請太爺放心,”丁茂才嘴裡含着根骨頭,擡起頭來對縣令道:“之前城門依然緊閉,保證此賊絕對跑不出去。”
花晴風搖了搖頭,他是個花架子,但是不是笨蛋,就葫縣那破爛的城圍,難道還真能攔的住人?
“的確不可能,”葫縣典吏想了想說出自己的推斷:“他只剩一人,又無食物,是無法在山林中獨活的,所以現在他必藏身於縣城之內。”
陪坐的官吏們聞言點頭,這王典吏還是有幾下子的。
“若是投了其他山賊呢?”衆人紛紛一呆,縣令此慮不是沒有根由的,葫縣驛路養活了商賈,更養肥強盜,譬如那大盜“一條龍”,官府圍剿數次,都是鎩羽而歸,若是洪山投了一條龍,那可真是如虎歸山,如龍入海。
林貴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他不過是一介賤役,在這宴席上只有祝酒詞的份。
知道林貴想說什麼,王晨立刻解釋道:“賊頭雖然跑得快,但身上並無食物,那一條龍老巢無人知曉,他即便想找也需數天甚至數月,在深山裡他一個人尋找,九死無生。”
一條龍做事極爲謹慎,老巢更是秘密之處,只有最心腹之人才能知道,類似於洪山這樣的外人,還真不一定能知曉。當然這也要看人,如原作中的“一窩蜂”就憑藉出色的情報系統,探知了其老巢。即便原作主角手下有八百生番聽命,也是尋找了很長時間,洪山若想找其投靠,多半會死在山中。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王晨心裡明白,洪山實乃齊木的手下,此次受襲,必然已經逃逸到齊府躲藏,只可惜他手中沒有足夠的力量,對齊木的勢力也是有些忌諱,否則早打上齊府了。
華慶峰看着王晨目光閃動,轉過頭來對葫縣知縣道:“看來此子心思很深啊。”
聞言,花知縣肯定的點了點頭,只是幅度很輕。
王晨又說:“吃完這頓宴席後,我就把鄉勇民壯廣撒下去,搜尋街道保證此賊一日三驚,不愁他露不出蹤跡。”
衆官吏吃驚地看着王晨,這夥計太精力充沛了吧,昨天捉了胖強盜,凌晨就抄了賊窩,回來就在監牢中審訊犯人,審完就赴宴,現在還不準備休息,還要繼續搜索。
“太爺,下官建議還是先開堂審訊這些犯人,說不定能得出更多消息,”王晨昂首道:“下官保證將賊頭抓捕到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