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極殿中,高坐御座之上的皇帝在繼續說着話:“朕看了整篇捷報,發現這上面提到的許驚鴻於此次奪取黑山崖的戰鬥中立下了首功,朕心甚慰啊。朕以爲朝廷當好生獎賞此人,將其提拔爲一營都統,以鼓勵軍*士多立軍功,不知衆位愛卿以爲如何啊?”
殿上羣臣聽了這話都是一怔,皇帝提出的這個問題實在太出乎他們的預料了。這不但因爲他們想不到皇帝會去管軍中中層將官的任免,更因爲他們許多人就連許驚鴻這個名字都是第一次聽到,試問該怎麼回答呢?
只有許家父子,葉名揚、方遠山等少數幾人才知道許驚鴻的來歷,而他們的心思也各不相同。許萬友最是心急,連忙出班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這個許驚鴻臣也曾查過,不過是一軍中隊正而已,縱然在此次戰鬥裡立下了微末功勞,也實在不夠將他擢升爲五品的都統啊。如此不但不會鼓舞到軍*士的士氣,反而會帶來反效果啊!”
方遠山也在許萬友這話後站出來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和自己的大舅子自然是相同看法了。因爲方氏的關係,方遠山對這個許驚鴻也是聞名已久了,雖然還不知道這個少年的能耐,但壓住他總是沒有錯的。
葉名揚並沒有做聲,只是帶着冷笑看着眼前的一切,同時心裡已經現了警兆了,皇帝今天的所爲很不對勁,似乎是在有計劃地擴張着自己的勢力啊。如此一來,本來並沒有疑心的他對皇帝頓時起了疑心:“莫非這次將捷報傳得滿城皆知的幕後之人便是一直以來看似都被咱們壓得無法有所作爲的皇帝嗎?”
“兩位愛卿所言卻也有些道理,是朕一時大意了。”皇帝面不改色地道:“不過此子立下如此功勞,朝廷還是應該賞賜提拔的,卻不知該怎麼賞他纔好呢?”
“只需賞給他一些銀兩,再好生鼓勵一番便是。至於提拔,自有軍*領來做了。”許萬友急忙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許司馬又有什麼看法呢?”皇帝對這個建議卻不怎麼感冒,直接問了一個許萬友不敢得罪和反駁的人。
許正年依舊是一副昏花的模樣,咳嗽了一下後才道:“老臣以爲提拔一些年輕的將領也不是什麼壞事。畢竟我大宋的軍事今後還是要靠他們來支撐的。”
“但是老侯爺,咱們對此子究竟有何本事依然無所知啊,若是破格提拔,而他又能力有限的話,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嗎?”許萬友此時可不敢說話了,好在還有方遠山。
“兩位卿家的想法都不錯,那朕就來說一個折中的辦法吧。”此時皇帝知道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了,沒有再忍,而是直接給出了自己的辦法:“就把這個許驚鴻叫進京來以觀其能。如果他的確有着在軍事上的才能,就當象許司馬所說的一樣,給予重任,爲我大宋軍中培養一個後繼人才。若不是的話,那到時候再說也不遲嘛!”
許萬友一聽這話,心裡就是咯噔一下,皇帝居然想把許驚鴻給召進京來,這不是給自己惹禍嗎?但是心裡越急,卻越是想不出反駁的話來,皇帝已經是通過許正年和方遠山兩人的意見給出了自己的看法,的確也很是合理。
“衆卿對此可有什麼看法嗎?”皇帝又問了一句,他很清楚自己的計劃第一步就要達成了,這讓他的心裡莫名的一陣激動。
“臣等謹遵陛下聖意!”在半晌的沉默依然沒有一個反駁的理由後,羣臣只得通過了這個方法,但許萬友的臉色卻變得極之難看了,雖然他並不擔心許驚鴻能傷害到自己,可是一想到這個恨自己在心的兒子來京,就渾身的不自在。
朝會在又商討了一番對西南軍的賞賜之後就結束了,而羣臣也在再次行禮後退出了大殿。七大家的幾個主事的家主臉上的神情都有些難看,因爲他們知道自己所擔心的軍方崛起的可能又大了許多,至於那個叫許驚鴻的傢伙來不來京城,對他們來說就不怎麼上心了。
不過也有例外的,比如許家父子對此就有不同的看法。當大家出了會極門,離開皇宮欲要各自回衙的時候,許正年卻將兒子叫進了自己的車駕之中。
一見兒子進來,放下車簾,老爺子就板起了一張臉來:“如此好的機會你怎麼反要往外推呢?驚鴻也是我許家的人,現在有這麼個出頭的機會,你做父親爲何還要從中作梗?”
“父親,孩兒這不也是擔心他對我們還有成見嗎?”在帶着怒意的父親面前,許萬友不敢有任何的不滿,苦着張臉道:“當年的事情您也是知道,他可從不將我當作自己的父親哪。若讓他真成了氣候,只怕會對我們許家不利啊。”
“他不當你是自己的父親,那也是因爲你先不把他當自己的兒子所致。你和我都是瞎了眼,如此佳兒卻被你如此輕視,甚至是無視!你再看看那幾個小子,哪一個現在不是靠着老夫當年的功勞在朝中廝混。可他呢,卻無憑無依地成就了大功勞,如此人才不正是我們許家振興的臂助嗎?”
“父親的意思要重新接納他?”許萬友心裡暗道不好。
“不錯,驚鴻怎麼說都是流着我許家血的人,只要我們誠心以待,他還是有回頭的可能的。何況朝中現在能站住腳的都是世家之人,他若想有所作爲也必須依靠咱們,這不是兩利的事情嗎?這次老夫可是把我們許家未來交託給你了,你務必要把他重新拉回到我們家族之中,只有如此,纔是最有利的。”
“孩兒遵命就是!”雖然心裡依然很不情願,但在父親的強命下,許萬友只得點下這個頭了,當然他究竟會怎麼做,現在依然還無法得知。
同時在葉名揚的車轎之中,他也正與自己的弟弟葉名遠說着話:“看來皇帝也開始不甘寂寞,要在臨死之前做點什麼了。”對這個早失去了皇權的天子,他並不放在眼裡。
葉名遠微微一愣,旋即點頭道:“看來家主是瞧出問題來了。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身爲一國之君,卻一直被咱們壓制着,幾乎沒有任何的權勢可言,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一直忍到死的。只不過他到這個時候再出手,是不是太晚了些?”
“不可輕忽大意啊。”葉名揚捻着右手的拇食兩指道:“當年楚莊王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他趙哲蟄伏了幾十年,到老才驟然而起,其威力只怕更在楚莊王之上哪。”
“那咱們該怎麼應對呢?”
“先瞧一瞧吧,看他耍什麼把戲。王衝這件事上,必須儘快與其他人取得一致,如此他的威脅便可減到最小了。如果他真的不肯安份地做他的傀儡皇帝,那說不得只有先除去了,反正幾個皇子都盯着這個位子呢。”
“那麼,那個叫許驚鴻的小子呢?要不要下手在半道上把他除了?”
“這個不用我們動手,有更急的人會下手的。若是因爲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傢伙而讓我們處在了不利的位置,就太不值得了。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盯住了皇帝,看他究竟能耍出多少花樣來。”葉名揚的眼中閃爍着犀利的光芒,已經不見了一向以來的儒雅。
皇宮之中,趙哲此時也全沒有計劃成功的喜悅,反而有些擔憂:“黃越,你說朕今日的所爲如何啊?”
“陛下運籌帷幄,自然是極成功的。”黃越立刻讚了一聲,而後才又小聲地道:“只是有些事情上還是急了一些,如此一來怕是會惹來其他人的懷疑哪。”
“朕也在事後感覺到了這一層,他們個個都不簡單,豈是這麼容易就打發得了的?不過時不我待啊,朕已經六十四了,若再不動手,將現在的江山交到那幾個不肖子手上,只怕我趙家的天下就更不會屬於我們自己了!”說着皇帝的臉上已經充滿了擔憂。
“陛下……都是老奴無能,若老奴當初能夠有些本事的話,何至於到今天的地步……”黃越很是自責地說道。
“怪不得你,當初朕不也一樣嗎,還是太年輕哪。所以朕纔不放心把江山交給他們,五個兒子沒一個能鬥得過這些如狼似虎的權臣哪!”在喟嘆了一聲後,皇帝又想到了一件事情:“今天的朝會怎麼沒見景王哪?”景王趙琮是皇帝的第四子。
“四殿下他在半個多月前就離開大梁四處遊歷去了……”黃越小心地道:“當時因爲陛下正在擔心西南之事,所以老奴就不曾上奏。”
“哼,他倒是看得開,顯然是認定皇位不屬於他,所以連朝事也不想過問,只想當個閒散王爺了。這五個兒子,不是和那些人走得極近,就是不理政事,你說朕百年之後如何能安心呢?”皇帝又一次發出了無奈的嘆息。
兩日之後,朝廷用以賞賜西征大軍的一應錢糧俱已準備妥當,便即上路。而這次送這些賞賜往西南去的代表朝廷的官員則依然是兵部侍郎嚴峻,他便在半道上和這些物資會合之後再行趕路,倒也算是一大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