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帶人對方家的後院展開殺戮之前,許驚鴻已經傳下命來了,那些方家的僕從,無分男女老幼,盡皆殺死。反倒是對方家的那些主人,他卻要暫且留着他們的性命,然後再將人帶到花廳集中看管,自己還要和他們見上一面的。
與這個時代的富貴人家一樣,方家在接待客人時也是分着親疏貴賤的。一般的客人,就只在前院的客堂見面,可遇上身份尊貴,或是與方家主人關係深遠的人會面的話,就該安排到後院的這個花廳裡來了。這個花廳的面積也自不小,裡面的佈置更是典雅,桌椅擺設皆都透着一股貴氣,中間所點綴着的幾盆名花,更讓這裡的環境顯得不一般。
不過現在的花廳早沒有了以往典雅的風格,桌椅盡已破碎,那些價值不匪的花草也早就被人丟棄到了一旁,平滑的方磚地面上,更是留下了點點血跡,觸目驚心。而此時,身爲此間主人的方家三父子和他們的一些妻妾小兒更是擠作了一團,在角落裡簌簌發抖。
他們已經親眼見到這些強人的兇殘了,幾個想要逃走或是反抗的家奴就是在他們的面前被人一刀砍殺的,更有不少的鮮血還濺到了他們的身上或是臉上,讓這些人看着好不狼狽,好不悽慘。而這一番驚嚇,也讓方子遙這樣還算見過些世面的人也失去了反抗的勇氣,他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老實呆着了。
正因爲此,許驚鴻這邊纔會只留下一個人看着他們,而可以騰出更多的人來對那些下人們下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方家主人的如此作爲也導致了下人們死得更快。
不過這個時候的方家衆人可早嚇得什麼都不敢想了,當見到許驚鴻走進花廳後,他們更是縮成了一團,連看都不敢往他的臉上看。他們也是有些見識的,知道一旦看過強人的面貌,那就真的在逼對方下手了,所以眼睛都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同時不斷討饒道:“好漢饒命,我們……我們願意將一切財物都送與好漢,只求你們能饒我們一家人的性命。”
許驚鴻見對方如此怕死的模樣,嘴角不禁一撇,很是不以爲然。便是那些家丁奴婢,在遇到自己等的殺戮時都還有些反抗的意識,怎麼這些向來飛揚跋扈的人反倒慫成這樣了呢?或許這正是他們內心虛弱的真實表現吧?
“方老爺,我對你可是久仰大名了啊,你可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看着天色尚早,許驚鴻並沒有立刻取他們性命的意思,反而要好好地逗弄他們一番。
“好漢說笑了,小老兒怎麼會知道好漢們的來歷呢?”方子遙陪着笑臉地說道。他雖然怕得要命,但卻並沒有失去判斷,見對方似乎沒有下手的意思,便生出了保命的期望。
許驚鴻搖了搖頭:“看來方老爺實在是太健忘了,前幾日你不是剛派了馬賊要在半道上截殺我們嗎,怎麼才兩天工夫就不認得我們了呢?”
“你……你是……許……”方子遙忍不住要叫出許驚鴻的名字,但最終還是把最後那兩個字給吞了下去,同時他的臉色也變得更是慘白了。這下他對活下去的期望更低了幾分,對方既然知道自己要對其不利,怎麼可能饒過自己呢?他只希望許驚鴻可以放過自己的家人,所以纔沒有徹底點破。
不過許驚鴻顯然沒有藏頭露尾的意思,他這話一頓,自己便接了下去:“不錯,我便是許驚鴻了!”而後他又是一笑道:“另外,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被你們差遣了來截殺我的那些個馬賊,已經被我的兄弟於前日殺死在城外了!”
“什麼?”這個驚人的消息傳進方幕平的耳中,讓他暫時忘卻了害怕,大聲道:“這不可能,你這是在說謊!那些馬賊足有百多人,而你們卻不過區區二十多人而已,怎麼可能將他們全部殲滅呢?”
許驚鴻搖頭道:“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不清楚我這些手足的能耐嗎?別說是區區百來個馬賊了,便是再厲害的對手,我們也能輕鬆破之。現在你應該知道我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找上你們了吧?”
“你……已經知道馬賊是受我們之命去截殺你們的,所以這次是來報仇的?”方子遙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
“不錯,既然你們要我的命,我們就沒有不反擊的道理!”許驚鴻直言不諱。
“你可知道我們的背後是什麼人嗎?難道你就不怕事情泄露之後,朝廷拿你問罪?就不怕這裡的動靜鬧得太大,靈州官府出兵來救嗎?”方幕旦突然兇狠地問道,但看他的模樣其實是色厲內荏的,因爲他的身體一直都在發着抖。
許驚鴻又一次笑了:“當我帶了兄弟們準備對你們下此殺手的時候,我就已經沒有那方面的顧慮了。只要把方家上下殺乾淨了,並且放一把火,又有誰敢說是我做下的呢?而且,我還準備了一點東西,足可以把一切罪責歸咎到那些馬賊的身上去。”
被他這有預謀的話一打擊,原來還有些氣勢的方家父子頓時就更沒了底氣了,而那些女子見狀也再次啼哭了起來,這讓整座花廳更顯得陰森。
“既然如此,你爲什麼到現在還不動手?是想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嗎?”盯着許驚鴻,已經自度必死的方子遙反倒有了一些勇氣。
許驚鴻卻道:“不,我只是想讓你們死個明白而已,另外我也在等着一個消息,同時也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一問你。當這些事情都做成了,我自然會送你下去的。”
“你以爲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會回答你什麼嗎?”方子遙冷笑着道:“我已經死定了,又爲什麼要讓你如願?”
“你會的!因爲你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孫子一一死在你的頭裡!”許驚鴻眯起了眼睛,卻把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個少婦懷裡所抱的一個才三四歲的小孩的身上:“這個應該就是你的孫兒吧,看着還挺讓人疼的,若是這樣一刀下去,不知他會不會依舊那麼可愛?”
順着許驚鴻的目光,方家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了那個小孩的身上,他正是方幕平的兒子,方若歸。被所有人拿眼看着,小孩頓時就受到了驚嚇,哇地哭了起來。而那個抱着他的女子,則立刻往後縮去,同時道:“你要殺就殺我吧,不要傷害我兒子!”
方幕平此時也顯示出了一個父親的責任來,雖然身體已經嚇得發軟了,可他還是硬撲到了自己的妻兒跟前,擋住了許驚鴻的目光:“你要殺就殺我吧,不要禍及家人!”
許驚鴻似是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又把目光重新回到了方子遙的面上:“怎麼樣,你現在還堅持自己之前的決定嗎?”
“我……若是我完全配合你的要求,你是不是可以饒過我的這些家人?他們,畢竟和那件事情全不相干,也不知道這件事情!”方子遙在如此情況下,只有就範了。
“我答應你不親手殺了他們,只要你能如實回答我提出的問題。”許驚鴻給出了一個帶着些問題的回答,但是方家衆人早嚇得魂不附體了,如何能聽出其中的竅門呢?
“那你問吧,老夫一定據實以答!”
“我此番從西南迴京,你一個尋常富家翁是如何知道的?而且我與你們無任何的冤仇,你們爲什麼要讓馬賊來截殺我們?”這個問題許驚鴻早就有了自己的判斷,之所以再問一次,除了能有個確切的認定後,也是爲後面的問題作鋪墊。
方子遙張了張口,一時還真難以給出答案了。他畢竟是方家的人,讓他這樣出賣方家,着實有些困難。但是許驚鴻不會給他太多時間考慮的,他把刀慢慢地提了起來,用眼逼視着方子遙:“我數到三,如果你再不回答,就別怪我心狠了!”說着他已經報出了一個數字:“一!”
在如此強大的精神壓力下,尤其是清楚地知道許驚鴻的心狠手辣,方子遙終於再也支撐不住了。在對方還沒有報出二時,他已經開口道:“是京城的方家家主方遠山派人給我們送的消息,讓我們在此想辦法除掉你們,讓你們到不了京城的!”
許驚鴻點了點頭:“很好!你看這樣多好,我們可以和和氣氣地說話,不用動手就把問題都給解決了。希望接下來你也不要讓我失望纔好。”
正說話間,田大虎又閃身進了花廳,在許驚鴻的身邊站定後道:“隊正,兄弟們把後院也打掃乾淨了,現在正和打掃前院的兄弟一起翻抄財貨呢。”
許驚鴻微一頷首,然後道:“叫大家不要太貪,拿些金銀和票據就好了,至於那些需要力氣搬運的,就扔着吧。”
“是,卑職這就去招呼。不過兄弟們翻找這些東西也很是吃力,這才翻出來不過幾千兩的銀子,而且都是銀錠,帶着也很不方便哪。”田大虎突然又道。
“說的也是,我們還要趕路去京城呢,總不能拉着幾千斤的財物上路吧。”說着,許驚鴻把目光又落回到了方子遙的身上:“這事情還需要方老爺的合作了,告訴我們你們將那些金銀票據以及貴重之物放到哪了。我想你們在靈州經營了這麼多年,這錢財總是有許多的。”
方子遙苦笑着道:“我們靈州方家雖然看着風光,可實際上卻並非如此。我們每年都要向老家供奉數十萬兩銀子,庫裡的金銀的確不多了……”
“不,我不信你會不爲自家打算,說什麼老家,不過是搪塞而已。你難道真想試一試親眼看着自己的兒孫死在眼前的感覺嗎?”對方的推脫之言,讓許驚鴻的面色陡然便是一沉,旋即把目光再次落到了那些婦孺身上去了。
“你……我說,我說!”方子遙終於知道什麼都騙不過許驚鴻,便終於給出了答案道:“你們去我書房的左下書架里拉開那本論語,那是開啓其中密室的機關,在那裡面藏着咱們方家的所有家財,共有七十萬兩白銀……希望你們拿了銀子後能放過我這幾個孩子。”
許驚鴻給田大虎打了個眼色,後者就立刻出去叫人尋寶去了。現在他對許驚鴻的設計已經很是服氣了,如果一上來就把方家的主人都殺了的話,想要找到這些財物可就太困難了。如此大的一座院子,讓他們來翻找,幾天也找不到啊,而他們卻只有一個多時辰。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索性就都問了吧。”方子遙已經認命了,反而覺得這樣拖延着對自己是一種煎熬,還不如死了痛快。
許驚鴻看了看廳外的天色,終於拋出了最後的一個問題:“作爲方家的旁支,你們給方家做了許多的事情,比如照他們的意思殺人,又比如送大筆的銀子交付京城的方家。我想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你們總有一筆帳吧,這樣才能給自己留着一條後路。所以我現在需要你將這本帳冊交給我。”
“你……你要這個做什麼?”方子遙立刻又變得警覺了起來,盯着許驚鴻的眼睛問道。
“你說呢?方家一心要對付我,要置我於死地,我難道就不該反擊一下嗎?”
“你讓我徹底背叛家族,我做不到,你也休想我能就範!”這一次方子遙的回答很是堅定,他畢竟是方家的人,讓他爲了自身和子孫的安危而損害到方家的利益,他實在是做不到。
這個時候,又是一個許驚鴻的兄弟走了進來,稟報道:“隊正,你讓我們找的那些證據一件都沒有找到,那密室裡也沒有。”
許驚鴻的目光一凝,便森然地笑了起來:“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明白眼前的局勢。”說着他已經一伸手把那個小孩從他母親的懷裡給奪了過去,然後又退回到了剛纔所站的地方。
這一下大出在場的方家衆人的預料,他們之前瞧着許驚鴻很是有禮,只當他不會做出那種兇殘的事情來呢,卻沒想到他一動竟如此之快。那少婦只是一聲驚叫,就發現兒子已經落入對方之手,而那小孩也更因爲突然而來的動作而嚇得哇哇而哭,好不悽慘。
“還我兒子!”那少婦眼見得兒子落入人手,頓時就瘋了般撲了上來,此時的她已經完全忘記了危險,也不再顧對方手中的那把尚留着血跡的刀了。
但還沒等她撲到跟前呢,那名站在許驚鴻身邊的戰士就猛地踢出了一腳,將少婦一下就給踢了回去。經過這一場的殺戮後,戰士們心裡的惡念已經完全被激發了出來,現在他們面對任何一個目標都沒有心慈手軟的意思了。
“月兒……”見此情形,方幕平也掙扎着撲了上來,但卻只能抱着妻子昏迷的身體在那激動的顫抖,衝不過來。
“怎麼樣,我再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說還是不說?”許驚鴻冷酷,不帶半點感情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同時他手裡的小孩已被他高高地舉在了半空中,那孩子受此驚嚇,更是四肢胡亂揮動着,一面掙扎,一面發出驚聲哭泣。但在許驚鴻的手中,任他怎麼掙扎,都不可能逃脫的。
眼看着如此情況,方家一干人都是目眥皆裂,而方子遙更是心如刀攪一般,因爲他實在不想背叛自己的家族啊,可這樣一來,自己的孫子可就要……他方子遙子嗣單薄,兩個兒子只生出了這麼一個孫子,若他一死,靈州方家可就徹底斷根了!
就在方子遙爲難到了極點,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的時候,方幕平突然開口道:“那些密信和帳冊都在我爹的臥室西牆第三排磚的磚洞之中!你們放了我的兒子!”愛子心切的他,比他爹可要果斷得多了,這也說明他對方家的認可還比不了父親。
許驚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咧嘴一笑,便把那小孩放低,但卻沒有就勢交還給他的父母,而是轉身就走。
“你還我兒子!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了……”見他要把兒子帶走,方幕平大驚失色,立刻就撲了上來。但他怎麼可能碰得到許驚鴻呢,這一下只是讓他自己重重地磕在了地上,鮮血直流。而方子遙在兒子道出帳冊的下落後,整個人都愣住了,他實在沒有想到最終還是害到了老家。
許驚鴻趁着方家所有人都愣怔的工夫已經出了花廳,而此時花廳外面已經堆滿了一捆捆的乾柴,上面還淋了燈油和酒,幾名兵士更是手持火把等候已久了。
見許驚鴻他們出來了,便有兩人上前把花廳的廳門關了起來,然後火把丟在柴草之上,火焰迅速就燃燒了起來。
早在許驚鴻進廳前,他已經作下了吩咐,自己問出一切後,就把方家所有人關在這個花廳裡燒死。在他還在裡面的時候,幾個兵士已經在外佈置了起來,現在一切就緒,自然就該點火燒房了。
而許驚鴻終究不是一個冷血之人,雖然想要把方家全部燒死在其中,可看到這個小孩後,還是改變了一點主意,他要留下這個無辜的孩子的性命。所以纔會搶下他來,然後纔出來命人放火!
火一起,裡面的那些人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們紛紛往門前衝來,不斷地撲打着門戶,但是兵士們早已經做了準備,那門已經被死死地關上,任他們如何撞擊都無法開啓,而隨着火焰的熊熊燃燒,最終他們必將難逃一死。
“許驚鴻,你出爾反爾,說了會放我的兒子一條生路,卻又做出這樣的事來!你簡直禽獸不如!”
“許驚鴻,你殺我全家,我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一聲聲的咒罵從內中傳出,對此許驚鴻全不爲所動,只是轉頭吩咐了身旁的人一句,將方家最後的秘密告訴他,讓他去取帳冊後,便仔細欣賞起了眼前的大火來了。端詳着眼前的紅色火焰,許驚鴻的心裡默默地念道:“娘,你看到了嗎?把你害死的方家,現在已經開始承受他們該有的懲罰了,而這只是一個開始!很快的,那些真正的罪魁也會一一被我除去,我會讓他們後悔當初自己做下的一切,無論付出多少代價!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