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一句問是否需要幫助,這後一句可比剛纔一見面時要誠懇得多了。許驚鴻很明白這便是所送寶劍的作用了,這個看着很是豪爽的孟虎衝內心終究也有貪婪的一面。不過這正是他所需要的,對方只要能收下寶劍和禮物,就說明一切都可以談。
但許驚鴻卻也沒打算直說此事,而是在沉吟了一下後拱手道:“其實在下此來除了拜會一下孟將軍外,還是有向您致歉之意。”
“嗯?”孟虎衝聽了這話不禁有些奇怪了:“本將與你素昧平生,你更不可能得罪了我,何來道歉這一說呢?”
“我的確不曾對將軍不敬,但我的兄弟卻得罪了將軍的下屬。”這時,許驚鴻才把正題引了出來:“就在昨天下午,我那幾個不爭氣的兄弟外出耍樂,因爲不瞭解京中情況而與一些地痞無賴動起了手來。不想卻因此驚動了巡城營的兄弟們,而因爲他們並不知道巡城營的威名,又是一些粗魯之人,見有人要拿辦自己便也悍然動上了手。結果我那些兄弟自然不是巡城營將士們的對手了,他們都被拿下。
“在下身爲他們的隊正,總要對他們的不理智行爲負責的,所以今日才特來將軍的府上向您賠禮道歉,還望你看在同在軍中做事的份上不要太過生氣。”說着許驚鴻又起身施了一個禮。
聽完許驚鴻的敘述之後,孟虎衝忍不住拿手摸了摸頷下如針的鬍鬚,他還真不知道此事呢:“竟還有這樣的事情,怎的拿了人今天也沒有人跟我稟報呢?”這讓他心裡已經有些不舒服了,不過當着許驚鴻的面他卻不會表現出來的。
又沉吟了好一陣後,孟虎衝才道:“原來是此事,本將記下了。其實習武從軍之人脾氣衝點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因爲這裡是大宋京城,纔不能容得有人當街鬥毆。不過許小弟你也說了,軍中自是一家,咱也不會真個爲難兄弟們的。只要把事情查清楚了,教訓一番後,你那些兄弟我自會放出來,你不必擔心!”
“如此驚鴻便多謝孟將軍的高擡貴手了!”許驚鴻忙致謝道,又指着那幾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道:“因爲兄弟們拒捕時還動上了手,傷了一些巡城營的兄弟,在下便準備了一些藥材什麼的送與那些兄弟,還請將軍代爲轉送。這裡還有兩千兩銀票,也算是我們兄弟對巡城營上下的一點歉意,希望將軍不要推辭。”說着又拿出了兩張銀票來。
看到這麼多價值不匪的物品都送給了自己,讓孟虎衝心裡大爲激動,爲官爲將十多年了,可還沒有這麼大筆的進項了,這讓他的面上都現出了紅暈了。不過他還是很快就壓下了心頭的激動,哈哈笑道:“許小弟實在是太客氣了!其實你我同在軍中,光是袍澤之情就足夠了,何必拿這些來呢?不過這也是你對咱們巡城營兄弟的一片心意,我也不好推辭,那就先厚着臉收下了。以後但有什麼用得着我們巡城營的事情,許小弟說一聲,我們一定不會推辭的!”
許驚鴻要的就是這麼個結果,連道不敢後,便起身告辭了:“既然將軍肯幫着把我兄弟放出來,那在下也就放心了。時間不早,我便先告辭了!”
在又稍作挽留後,孟虎衝便將三人送出了門去,然後又急切地來到中堂,把幾件禮物都拿出來仔細欣賞,又將那把長幹劍掛到了身上。看着滿堂的寶物,孟虎沖喜笑顏開,也讓他決定真幫許驚鴻這一遭了。
那邊三人出了門後,王烈海看許驚鴻的眼神已經有些不對了:“看不出來,你竟還有這一套本事。和那孟將軍說話時的你,可沒有一點在西南時的霸氣哪。”
許驚鴻聽了這話只是淡然一笑:“人要學着去適應環境。如今大宋官場風氣如此,又以京城爲盛,我們想要在京城有所作爲,就必須學會這裡的生存之道。其實這個姓孟的並不難應付,我之所以花如此代價和他套近乎,也是爲了今後能多個朋友。”
“原來如此,我也覺得給他的禮物多了些,只是那把劍已經足以讓他承我之情,把兄弟們給放出來了,實在沒有必要再送那些珍寶。”王烈海點頭道。
“我這次有了個藉口與這樣一個管着京城一大幫軍卒的將領見一面,自然不能只爲了眼前的這點問題了。兄弟們要救,但更要緊的卻是能結識到一個朋友,這樣今後巡城營就不會再爲難我們,甚至可能幫着我們做點小事。而要孟虎衝這樣的將領能接受咱們爲朋友,總是要出些血的,既然大頭已經出了,也不怕再多給他些好處,這樣還能讓對方更對咱們另眼相看呢。”許驚鴻呵呵笑道:“現在目的已經達成,明天兄弟們就能安然回來了,而且我想很快的那在背後算計咱們的人的身份也會被人傳來。”
巡城營的營地設在京城中央一座很大的官衙之中,這裡長期駐紮着五六百人,隨時準備着預防任何的突發事件。這也是當初宋國太祖定下的規矩,因爲那時候剛剛結束一場連綿百年的大戰,各種力量並沒有完全被肅清,京城的安定自然是最要緊的。
雖然後來隨着宋國國祚的延長而沒了這些威脅,但這巡城營的傳統還是得以保存了下來。只是隨着外敵愈少,巡城營的權力也慢慢變小了,最終只剩下現在這般只能緝捕兇犯,和京畿府的捕快同樣職權。
不過怎麼變,這巡城營依舊是軍隊的編制,所以這裡的守衛可要比京畿府要嚴得多了。數十名着戰襖,持刀槍的兵丁排在門前,就顯得格外肅穆。每當孟虎衝來到衙門時,看着這些與其他衙門完全不同的嚴整陣容,纔會感到自己這個位置還是不錯的。
在衝那些兵卒讚賞地一點頭後,孟虎衝大步進了衙門,然後叫過了自己的一個親信問道:“昨天可有人帶了兄弟們外出公幹,還抓回來些人嗎?”
“啊?”那人沒想到向來不怎麼過問營中事務的守備大人會問公事,先是一呆,隨後才道:“的確是有的。昨天張權將軍帶了百十個兄弟出去了一趟,後來還押來了一些人,現在人還關在後面的牢房裡呢。”
聽了這話,孟虎衝微一皺眉,卻沒有再多作什麼表示,只是道:“叫他到前堂見我。”說着已經拔步就往前堂而去了。
不一會工夫,衣着有些雜亂的張權就來到了前堂。這些兵卒閒着也是閒着,便在這巡城營的兵營之中擺開了賭攤,今天他張權因爲得了一筆橫財正作着莊呢,衣着也因爲天熱人多而變得凌亂不堪,倒真顯得有些狼狽了。來到前堂後,張權便立刻行了一禮:“見過守備大人,不知守備傳喚卑職所爲何事?”說着他在下面暗自打量起了上司來。
因爲平常時候孟虎衝不怎麼過問衙門裡的事情,更少有的把人鄭重叫來,這讓張權心下有些忐忑不安,便想查看一下上司的表情好讓自己心中有個底。而這一看之下,張權的心裡便是一緊,因爲孟虎衝沉着張黑臉,似乎頗爲不快。
見張權小心地窺查着自己,孟虎衝的鼻孔裡發出一聲悶哼:“張權哪,你最近的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居然帶了人在衙門裡聚賭,你當我巡城營是混混窩嗎?”
“啊……”張權聞得此言便是一呆,根本說不出辯駁的話來。這巡城營裡的弟兄聚衆賭博可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個作上司的孟虎衝可從來不曾拿這當回事,怎麼今天卻要用此來敲打自己了呢?不過很快地,張權就知道這只是個由頭了,守備之所以如此說話,必然還有其他讓他感到不快的事情。心念一動,張權已經隱隱猜到了是什麼事情了:“一定是昨天的事情讓他知道了,覺着我吃了獨食,來找麻煩了。”
自以爲摸透主將心思的張權立刻諂媚地一笑:“將軍說得是,是小的們太也不象樣了。只不過今天如此放肆也是因爲高興,因爲昨天兄弟們辦成了一件事情,有人送了咱們五百兩銀子。卑職早將其中的三百兩準備妥當了,還真就忘了交給將軍呢。”
其實方家給他的是八百兩,除了給手下辦事的人分了兩百兩外,其他六百都被張權自己給吞了。現在他以爲是孟虎衝在計較這點銀子,只有咬着牙將銀子分了一半出來。就這,已經讓他很是肉痛了:“孃的,做上司的就是好啊,什麼事情都不用做,我就得乖乖地將到手的銀子送給他。”
“這些銀子你就自己留着吧,本將根本看不上眼。”孟虎衝冷笑一聲:“我此來只是想向你問一問昨天下午那樁事情的。你說,你是怎麼知道那裡出了賊人,能迅速趕去的?”
“這個……”沒想到自家上司竟是揪着這麼點小事不放,這讓張權有些失神了。好半晌後,才道:“這是有人舉報,兄弟們才能及時趕去的。”
“我看是有人請你們去做幫兇的吧。”孟虎衝再次冷笑:“只是區區五百兩銀子,就讓你們甘心做了其他人手中的刀槍,我們巡城營的臉都被你給丟光了!什麼時候起,京城裡的一些無賴混混鬥毆也歸我們巡城營管了,而且這點小事就要將人拿來看押起來?”
這下,張權可就更難解釋了。因爲此事本身就是不合規矩的,但是京城裡的很多事情還真不能用規矩來限定。現在孟虎衝這一較真,就變得是錯漏百出了。
“怎麼?你也知道此事有些問題了嗎?我巡城營向來只是緝捕兇頑重犯的,你卻讓兄弟們成了其他人爭鬥的工具,你該當何罪!嗯?”
這種公事公辦的架勢,讓張權更是心驚,他雙腿一軟,就跌跪了下來:“將軍,卑職知錯了!卑職不該貪那點銀子,就去做這樣的事情的。”
“哼,若非本將知道得早,此事一旦傳了出去,咱們巡城營還怎麼在京中立足,別人只會將我們看作是混混地痞了!”在又是教訓了對方一陣後,孟虎衝才淡淡地道:“你先起來吧,說說究竟是什麼人讓你做的這種事情。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如此支使我們巡城營。”
“是方家的大少爺……”一面說着這個名字,張權一面小心地打量起了高坐上面的孟虎衝來,他認爲一旦知道那幕後之人的身份後,守備大人也必會因爲畏懼方家的權勢而退縮的,這樣自己也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孟虎衝的確是愣住了,他也沒有想到方家如此豪門竟會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來對付一個剛來京城的小人物。不過驚愕之餘,他卻並沒有如張權以爲般的畏懼,反而大爲惱怒。
孟虎衝與方家之間還有着一段恩怨,當初他初爲巡城營副將時,就因爲一件小事得罪了方家的一個管事。爲此,方家便給了當時他的上司施加了壓力,最終孟虎衝被當衆打了五十軍棍,差點就要了他的性命。
雖然這事已經是多年前了,他也已經從一個副將當上了巡城營的守備,但是這份方家給他的恥辱他卻一直不曾忘懷。曾經他發下誓言,要報復方家,但這麼些年的經歷,讓他看出自己力量的弱小,不得不把仇恨深埋心底。但這卻不代表孟虎衝就會忘記那日的恥辱,所以這些年來他和方家沒有任何的交集。
沒想到這次自己的手下居然成了幫助方家對付其他人的工具,這讓孟虎衝實在難以接受。如果說剛纔的不快還有些佯裝的意思,那麼現在孟虎衝就真的怒了:“豈有此理!他方家既非軍中官員,也沒有兵部令諭,竟就敢調動我們巡城營的人爲他們做事!”說着他猛地一拍面前的桌案,上面的一些筆紙也隨着他的這一動作掉了下來。
見守備大人居然勃然大怒,這下張權可就真有些害怕了,他連忙道:“將軍,這只是他們請咱們幫忙而已……”
“你還敢爲他們說話?”正在怒頭上的孟虎衝正愁沒有個發泄對象呢,當即下令:“來人,把張權給我叉下去,重責五十軍棍,讓他知道我巡城營的規矩!”
不待張權告饒,四名健壯的軍士就應聲而入,道了聲抱歉後,就把張權也帶到了外面的庭院之中,那裡已經有人拿來了手臂粗細的大棍子,將人按倒在地後,便揮棍往他的後臀處擊了下去。
因爲這是守備大人下的命令,軍士們不敢留力,每一棍都是實打實地打在張權的身上,每一下都發出砰的一聲。張權也隨着這軍棍的落下而發出尖銳的慘叫,不到二十多棍,他已經暈死了過去。
懲治了張權,孟虎衝這才稍稍消了口氣,從案上拿過一張紙,在其上寫了幾句話。雖然他是個粗人,但因爲本是大宋將門之後,所以倒還算是識得幾個字的,寫幾句話不是問題。在寫了這張紙條後,他揮手叫來了一個親信跟他低聲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又傳下令來:“來人,將押在後面的那些人犯都提出來,放回去吧。”
“是!”下面那些人見到張權的慘樣,即便對此多有不解,卻也不敢表露出來了。
見那些聞訊而至的屬下都滿是疑惑地看向自己,孟虎衝便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張千兩面額的銀票:“這是人家事主向咱們巡城營賠禮道歉所給。你們都拿去分了吧。”
這下,大家的臉上才都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笑容,怪不得守備大人會插手此事,卻原來是受了如此大的好處啊。那些人立刻謝過接下了銀票,下去各自分贓了。而那被關押起來的毛順一衆,也迅速被人從牢裡提了出來。
本來這些落入人手的兄弟們只當要受些苦頭呢,雖然他們深知許驚鴻會來搭救自己等,卻也不認爲他能這麼快把自己等救出去。可誰料不過一日工夫,便被人友好地送出了巡城營,這讓他們也大爲奇怪。
而在出了營門之後,一個兵卒突然上前撞了其中一個兄弟一下,在他的手中塞進了一張紙條,那人也是個精明之人,並沒有點破此點,只是繼續趕路。
當他們回到住處,許驚鴻等自然又是一陣安慰,雖然其實他想提醒大家一些什麼,可是看這些人委頓的模樣,還是沒有在這個節骨眼上說出來。
“隊正,這是咱們離開時有人偷偷送過來的。”一張紙條遞到了許驚鴻手裡。
他展開一看上面的字後,便露出了了然的笑容來:“又是他們,我們這纔剛剛進京,這方家就急不可待地想用陰招對付咱們了。看來接下來我們可不能太過放鬆了!”說着他就將紙條也遞給了身邊的王烈海。
王烈海一看,只見上面有些歪扭地寫着一行字:“此者,方家指使也。望君多加小心。孟虎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