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塘村的冬天很冷,冷到晚上徐堇依和仇氏兩人抱在一塊睡也每晚都會被凍醒,怎麼也睡不着。仇氏的嫁妝徐耕牛還給她了,看在她帶着他目前唯一的女兒份上,徐耕牛大發慈悲,每個月還會給兩石雜糧給他們家。可是自從前幾天徐耕牛再一次成親之後,說好的兩石雜糧一次都還沒給就這樣夭折了。
仇氏的嫁妝這些年都被仇氏當光了,僅剩的一根銀簪子剛過門那會兒就被“孝敬”給婆婆龔氏了,等他們搬了家,剩下的就是幾件破衣裳和一**破棉絮。寒冷的冬天,只有一**棉絮,而且還是破爛不堪的棉絮,怎麼能夠防寒?
徐堇依走到水缸邊,這是一口陶缸,口子處破了一個小口,除此之外還是蠻好的。這口缸還是安珍婆婆在他們搬家的時候送給他們的,徐堇依很感謝,這口缸比起徐家那一大家子送的“華麗”窗簾布有用得多。徐堇依他們的小院子原本以爲需要兩三個月才能修建好,當然這是徐堇依嘴角心裡這麼想的,實際上,只是用幾根木材和黃泥壘成的房子才十幾天就好了,兩間屋子,一間是他們母女兩的臥房,一間是廚房加雜物房還有客廳和在一起。屋子小,院子也小,巴掌大的地方,愣是被他們母女兩分化了好幾塊出來,一塊專門用來養這些小雞仔,一塊專門種上了一些小蔥和蒜苗,剩下的徐堇依種了幾顆不知名的小野花。李襄璽還答應了她,等到開春,就上山給他們家挖幾棵果樹。
水面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狠狠的用木瓢敲了幾下,冰面沒破。一陣冷風吹過來,徐堇依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往年更冷了。
敲了好一會兒,水面才破開了,徐堇依用木瓢在冰面扒拉了幾下,纔將冰全部消散進了水裡。
“依依!”仇氏推開門,趕緊接過女兒受傷的木桶,“這些事叫娘就好了,你還小,提不起!”仇氏念念叨叨,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她更加瘦了,彷彿一陣風就可以將她吹上天似的。前幾個月,虎子走了,本來就消瘦的仇氏就瘦了一大圈,經過休妻事件,仇氏更加瘦了。徐堇依這個身體只有十一歲,因爲長期營養不好,看起來只有八歲左右的樣子,可是如今的仇氏都快趕得上她的體重。
仇氏手腳麻利,一會兒的功夫就打了一桶水,歇了好幾次纔將這桶水提進了屋裡。“依依,你去把雞崽子就放出來,娘來燒火。”仇氏看了一下一邊嘰嘰喳喳的小雞崽子,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這些小雞仔就是一個月前徐堇依上山,那個姓熊的男孩抓到的,只是那傻子那天丟下這窩小雞仔就跑了。這到便宜了徐堇依,他們剛剛搬家,身邊什麼都沒有,要不是這幾個活物,他們都有些不敢住在這裡。
看到仇氏那麼熟稔的坐在竈膛前,從身邊抓起一把枯草,拿起火摺子,輕輕的吹着,不一會兒,一縷暈黃溫暖的火光冉冉升起,印得仇氏那張憂鬱得皺起了好幾個褶子的臉更加深邃,彷彿歲月在她臉上刻下了在深刻不過的傷痕,不論這火光多溫暖,也無法照射進那褶子深處。
冬天太冷,本來就不容易養活的小野雞已經死了三個,徐堇依和仇氏心疼的將剩下的四隻小野雞放在這間屋子,給他們壘了一個厚厚的、溫暖的鳥窩。這樣剩下的四隻才長到現在這麼大。
關上門,徐堇依才蹲下來,把木柵欄打開,四隻小野雞麻黑麻黑的許久小跑了出來,一隻一隻的圍着徐堇依轉。從他們出生起就和徐堇依一起生活,早就不是山上還沒見到人就會飛跑的小野雞。
看着他們一隻只可愛的小模樣,徐堇依的心都軟了,趕緊拿了一個木盆,帶上門,迅速走了出去。
這一個多月,徐堇依終於習慣了鄉下的生活,除了累,還有那淡淡的平靜。這是她活了二三十年都沒能感受得到的安寧,是心的安寧。鄉下的日子很苦,苦到她剛開始每晚上都會哭,仇氏緊緊抱着她,母女兩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起哭,可漆黑的夜晚裡,她卻感受到了大地的呼吸,感受到了花兒的微笑,也感受到了這種累到極致、睡得安穩的日子,比起前世那夜夜失眠,這一世確實太讓她眷念了。
漸漸地,徐堇依習慣了,心一點一點的向這個陌生的年代、陌生的地方靠近,每天早上都起來做着這些事,彷彿她做了很多年。
剛剛喂完小雞仔,徐堇依還沒來得及洗手,就聽到竹子編制而成的籬笆外傳來一道稚嫩的男聲。
“依依··············”
徐堇依輕輕拍了拍手上的泥巴,開門,凜冽的寒風無孔不入,迅速鑽進她的衣裳,她忍不住牙齒打架,擡頭一看,院子外站着一道藏青色棉衣的男孩,他的手裡拿着一個包袱,正笑着看着她。
他的笑容很大,比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眼,潔白的小虎牙露了出來,才幾天沒見,徐堇依覺得他似乎又拔高了一截。
“依依,愣着幹什麼?快開門!”男孩揮了揮手,“哎喲,冷死我了!我看過幾天肯定下雪!依依,到時候我帶你去抓鳥去!”
徐堇依笑笑,快速走出來,打開那道“門”說是門,其實就是小籬笆,但是男孩就是十分知禮,要是徐堇依不來給他開門,他就會一直站在門外。
“襄璽哥哥,你怎麼來了?”關上籬笆,因爲家裡還有幾隻小雞仔,徐堇依不敢打開,這道門雖然防不住人,但是卻可以防住小雞仔往外面跑。
來人正是李大夫的徒弟李襄璽,這個年紀的男孩幾乎見風長,幾天沒見,眼前這個大男孩她已經需要擡頭看了。男孩額頭上帶着幾粒細小的汗珠,喘氣的時候,一道白色的水汽在空中緩緩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