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絲線看起來一根根輕飄飄的,可幾百上千根疊在一起,分量也沉得很。甩開了王宗平,春枝和柴東兩個人就加快腳步回到了洪大娘家裡。
洪大娘的小女兒正在家裡帶侄子侄女玩。見他們抱回來這麼多絲線,小姑娘都驚呆了。
“你們這是幹嘛去了?進絲線帶回去賣嗎?”
春枝幹笑。“看完榜,我相公中了,我們心情好,就去街上逛了逛。看到一家買絲線的東西不錯,就多買了些,打算回去屯着慢慢用。”
說着,她還抽了其中幾根顏色鮮亮的給兩個小娃娃玩。
小娃娃拿了絲線,頓時歡喜的直蹦。
回到柴房裡頭,春枝和柴東把絲線給放在書桌上,春枝才終於仔細看了看他們帶回來的東西。
“真的好多啊!就算我和娘日夜不停的繡,只怕這麼多線也得給我們用個一年吧!”她忍不住吐吐舌頭。
柴東就一挑眉。“那不挺好?就省了家裡買絲線的錢了。”
“那倒是!”春枝頓時又開心起來,“而且這麼多顏色,這麼多材質的,想來應該能繡出來更多更好看的東西,賣出更高的價錢纔是。還有……”
她又想起一件事。“正好,那兩條帕子一個屏風,咱們就說也是他們家送的,也就能省了跟娘解釋這些東西是怎麼來的了。”
“好。”柴東立馬點頭贊同。
春枝頓時開心得不行。她都忍不住抱着一團絲線開始在牀上來回歡快的翻滾。
滾了好一會,她滾累了,才又放開手腳攤在牀上。
“對了,你說,那隻老貓現在怎麼樣了?”她小聲問。
“貓的事情我不懂。”柴東搖頭。
春枝抿抿脣。“那隻老貓雖然長得不好,可是跟着康老太太,從小就吃得好住得好,嘴巴和身子都被養得嬌氣的不行。這樣的貓,一輩子也就只能在大戶人家哩吃香喝辣了。一旦離開那個地方,那日子就不知道有多悽慘。外頭的東西他們吃不下,只能捱餓。這貓餓了一個月了,居然還活着,這也是個奇蹟。不過,等見到康老太太,它這一口氣也該差不多了。”
說到這裡,她臉上就蒙上了一層落寞的神采。
柴東看在眼裡,他垂下眼簾。
“但不管怎麼樣,貓好歹回去了,也見到了它一直掛念着的人。它雖死無悔。”
“我知道,我只是心疼康老太太……一把年紀的人了,如今她的貓在外頭吃夠了苦頭,回來死在她懷裡,這對她的打擊不知道有多大。要是換做我……如果再等十年,小三子也有這一天,我只怕都要心痛死了!”春枝說着,都不顧上抱絲線了,就連忙彎腰把地上的小三子摟起來,緊緊抱在懷裡。
柴東明顯看到小三子的貓眼一亮,那圓溜溜的小眼睛得意洋洋的往自己這邊看過來一眼。
他頓時咬牙。“你的貓這麼精明,它纔不會經歷那些事。”
“以後的事,誰說得準?”春枝搖頭,依然摟着小三子不放手。
柴東見狀,他就乾脆把頭一扭。“你說得對。以後的事,誰說得準?我看書去了!”
就把桌上的絲線推到一邊,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春枝莫名其妙。“你這是怎麼了?我難道又說錯什麼了?”
“你沒說錯。”柴東冷冷說着,雙眼死死盯着眼前的書本不肯移開。
春枝見狀,她也不禁扯扯嘴角。
“這是又發瘋了?”她無力的搖搖頭,就揉揉小三子的小腦袋,“算了,不管他了!”
喵喵喵!
小三子無比爽快的應着,就往她脖子裡鑽過去。
軟蓬蓬的毛在脖子上摩擦着,舒服中帶着一絲輕癢,春枝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
這邊一人一貓玩得帶勁,那邊柴東抓着書本的手指也慢慢的開始用力了。聽着耳邊接連不斷的笑鬧聲,他撇撇嘴,低聲咕噥了局:“無聊。”
但不管有聊無聊,在這一次的人貓對戰中,小三子因爲那隻老貓的關係贏得了春枝的關心這是事實。甚至接下來兩天時間,春枝也對小三子關愛有加,就連陪柴東去縣衙拿童生憑證時也堅持把它給帶在身邊,沒再狠心留在家裡。
用她的話說:“誰知道哪天它會不會就從我身邊走丟了?一旦丟了,找不回來怎麼辦?所以,趁着它還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得好好對她!”
柴東的反應是把兩瓣嘴脣抿得更緊,臉上的線條也越繃越緊了。
既然考上了童生,憑證也拿到了,小夫妻倆也就不打算繼續在縣城逗留。他們也該回村裡去了,馬上春耕就要開始了,家裡還有許多事情等着他們回去忙呢!
他們就和洪大娘結清了剩餘的費用,再請洪大娘幫他們準備了一些路上吃的乾糧,兩個人就揹着乾糧、提着一大包袱的絲線,一起告別洪大娘一家人,慢悠悠的往城門口那邊走去。
一面走着,春枝還一面在肉疼得直抽氣。
“來縣城一趟,咱們住了三十四天,光租房的錢就六百八十文,還有六百八十文的飯錢,這就一兩三錢六十文了。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花銷,比如給你添置的紙筆、逛街時買的一點小零嘴……要是再算上買屏風的錢,咱們在這裡都花了二兩多了!這地方的確是來不起啊,來了就是花錢的!”
小三子跟在她腳邊亦步亦趨,不時的喵喵叫上兩聲,像是在附和她的話。
柴東卻自從那天開始又不怎麼說話了。現在,他也是繃着張臉,只安靜的邁着腿和春枝並肩走在一起。
眼看前頭就是城門了,卻不想有人突然出現攔住了他們。
“柴公子,柴娘子,二位請留步!”康公子帶着小廝又氣喘吁吁的出現在他們跟前。
柴東靜靜看着他。“你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奶奶的貓昨天過世了。”康公子小聲說。
春枝的心就重重往下一沉。
“是嗎?”她輕聲說。
“是啊!貓走了,奶奶心情很不好,現在是我爹孃怎麼勸都不肯吃飯。一直到今天一早,她才突然開口,說想見見幫忙找到貓的人。”康公子看着春枝,“所以,我先去了你們租房的地方,結果那家人卻告訴我說你們剛走了!我就趕緊趕過來,可算是在你們出城前把你們給找到了!”
春枝還沒從老貓過世的悲傷中反應過來,柴東卻眉心一擰。“你怎麼知道我們在哪租房的?”
康公子一愣,馬上又陪起笑臉。“那個……這事不重要!你們還是先跟我去見見我奶奶,其他事我慢慢再和你們交代。”
“不用了!”柴東卻搖頭,一把拉上春枝,“我們走!”
春枝沒動。
柴東又回頭看她。“你不走嗎?”
“你覺得,既然他們想留咱們,那咱們走得了嗎?”春枝淡聲問。
走不了。柴東心知肚明,只是他心裡就是不高興!
其實春枝又哪裡高興了?這個康家,看起來光風霽月的,其實骨子裡比莊家也好不到哪裡去。她給幫忙找貓,找到貓了康夫人就開始利誘她,搞得好像她就是爲了錢去的。結果她賭氣沒要錢吧,後來出了康家也再也沒有想過去他們家找事。結果他們倒好,竟然還悄悄的把他們倆的底細給查了個底朝天!
這羣人還真是防備他們到底了呢!
這樣的人,春枝也不樂意伺候。可是如今形勢比人強啊,面對這縣裡的一霸,他們兩個細胳膊細腿的人能鬥得過嗎?
而既然鬥不過,那幹嘛要逞那個能?還不如老實低頭,安安穩穩的過了這一關再說。
反正等回頭出了縣城,他們再不來了!
所以春枝立馬轉向康公子。“你家的馬車帶來了嗎?帶來的話我們這就跟你走。”
反正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那麼能撈點好處就給自己撈點吧!她也懶得講究那點不值錢的氣性了。
康公子一聽她竟然願意去,他歡喜得直點頭。“當然帶了!既然是請人,那哪能沒個請人的姿態?”
他連忙指指身後。“柴公子,柴娘子,微微請上車吧!”
春枝就和柴東對視一眼,兩個人一起轉身上了那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