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門房的,對主家忠心那是肯定的,眼前這位也很好的保持了這個優秀特點。
終於,他將陸文軒和陸華的話消化了個七七八八,腦筋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便定定神說道:“這位爺,你們不是走錯門了吧?我們家大老爺早就死了!哪裡又冒出一個大老爺來!”
“放肆!”不等他說完陸華又是一聲喝斥了過去,冷聲道:“詛咒主子,你好大的膽子!呵呵,陸府上的大老爺死了?莫非是你親眼所見?你一個奴才,你懂得什麼!還不趕緊去叫人,是不是又想挨耳光啊?”
那門房臉色一白,看了看周圍看熱鬧的人羣,心知此事自己肯定是搞不定的了,沒奈何,就算拼着捱罵也只好先進去稟報了再說!於是不再言語,轉身小跑着去了。
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些,衆人或偷偷的、或明目張膽的打量着陸文軒一行人,將所知的十幾年前陸家的舊事又翻出來嚼了一回。有那不知道的,這回也趁機得到了普及。
陸文軒面不改色,大大方方的站在那裡任由衆人打量議論他的真假,一派胸有成竹的自信。
陸小暑耳聽目看,歎爲觀止,默默的在心裡給親爹點了三十二個贊。
她忍不住往父親身邊湊了湊,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豎起了大拇指悄聲笑道:“爹,您可真厲害!”
陸文軒朝她微微一笑。
再說那門房,哪裡有資格直接到二老爺、三老爺跟前去回話?只能去找戚管家。
戚管家正翹着二郎腿、躺在太師椅上優哉遊哉的喝茶,聽了他的話一個打挺跳起來,一口茶噴了出去,嗆得直咳。
“你說什麼!誰回來了!”戚管家睜大了眼睛,大管家的形象與沉穩氣度全無,這麼多年,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在下人們面前失態了。
“大老爺啊!說要見您或者二老爺、三老爺呢!好多人在外頭圍觀,您看是不是——哎喲!”
門房還沒有說完,臉上又狠狠的捱了戚管家一記耳光,緊跟着戚管家的叫罵滾滾而來:“你是腦子進水了還是得了失心瘋了!什麼大老爺?咱們府上有大老爺嗎?大老爺在十幾年前就死了,想必這會兒骨頭都化成灰、投胎都能娶媳婦了,哪兒來的大老爺!你、你還真敢說!”
戚管家氣得暴跳如雷,就差沒掐着門房的脖子了。
門房捂着火辣辣的臉,疼得眼前一黑金星直冒,委屈得不得了。他今日是招誰惹誰了,怎麼到哪兒都捱打!
“戚管家,跟奴才沒關係!”門房後退了兩步離戚管家遠了點,哭喪着臉說道:“是那人這麼說的!您看,奴才臉上才捱了兩巴掌呢,說奴才不敬主子!十多年前的事兒奴才也不清楚,圍觀的人又多,況且,這光天化日下的,他哪兒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撒這種謊,還敢叫囂着要見二老爺、三老爺,奴才這不就——”
戚管家瞅了他一眼,心神略定。別的統統可以當他放屁,不過,這最後兩句明顯還是有點道理的。
除非是瘋子,否則沒有誰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跑來說這種話……
戚管家心頭一跳,沒來由的感到有些驚慌,情不自禁的想:難道,大老爺沒有死?真的是大老爺回來了?那可就,就——
就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更不敢想!
“在這兒等着!”戚管家瞪了門房一眼,沒好氣說道:“不知道大老爺、二老爺這會兒還在衙門裡沒回來嗎?我去問問二夫人這事兒該怎麼辦!”說完,拂袖去了。
門房瞧着他的背影委屈不已,摸了摸滾燙髮熱針挑似的疼痛的臉,心道這一巴掌算是白捱了!戚管家真正小氣,明明是他不分青紅皁白,倒連累我……
陸府上如今是二夫人秦氏當家,秦氏聽見戚管家這麼說,身子一僵,面上神色也變了變。
“如今人正堵在門口呢,二夫人,您看是差人去請二老爺、三老爺回府,還是——”戚管家恭聲說道。
“二老爺、三老爺的差事要緊,哪兒能爲了這點子小事特特跑回來一趟!”秦氏瞥了戚管家一眼,略一沉吟,便無比堅決的說道:“把人趕走!”
“二夫人……”戚管家吃了一驚。
秦氏冷笑道:“照我說的做,把人趕走!你親自去,多帶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這種無賴,就該好好的教訓一頓趕出去!哼,大老爺?這京城裡誰不知道咱們府上大老爺已經死了,連衣冠冢都立了,哪裡又冒出一個大老爺來?若再囉嗦,就拉他們去見官!”
雖然當年他們兩口子只是失蹤,最後也並沒有找到屍體,但是陸家找了大半年也找不到,連官府和族裡都一致同意認定他們兩口子已經死亡的事實,怎麼可能事隔這麼多年又突如其來的冒了出來!簡直荒唐!
先別說秦氏根本就不信有這種可能,就算有,她自己、包括這府上所有的主子也都不可能會接受!
她這麼處置,最妥當不過,到時候在婆婆和丈夫面前,那也是大功一件!叫三房的人也看看她的手段!
“是,二夫人!”戚管家心領神會,躬身退了下去,匆匆去安排。
若是好嚇唬的,那就嚇唬一頓趕走;若是不識趣的,直接便送進大牢!進了大牢,這是非黑白,還不由得陸府說?
陸文軒一行等了將近兩刻鐘,那兩扇沉重半舊的烏漆大門終於“吱嘎”一聲又打開了,穿着一身棕色暗紋寧綢長袍的戚管家氣勢沉沉從裡頭走了出來,十五六名家丁分成兩溜從他身後小步奔出,垂首站列,無聲無息。
這些家丁一色的青衣小帽,個個身強力壯,精神抖擻,目中露着不善的光芒,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圍觀衆人的議論聲更大了些,還透着興奮,眼睛發亮,一副等着看好戲的模樣。
“各位,都散了、散了!沒什麼好看的,請吧!再不走休要怪陸府趕人啦!”戚管家目光一掃,大聲說道。
衆人嘰嘰喳喳的議論着,象徵性的向後退了三兩步,個別膽小的退了四五步,卻沒有一個肯就這麼離開的。
開玩笑,這是多大的八卦、多好的談資,能有機會親眼見證,誰捨得走?
戚管家的眉頭微微皺了皺,顯然,他在考慮要不要認真將這些人趕走!說到底,都是鄰居,低頭不見擡頭見,而且好些人所在的府邸主子可比陸府厲害。
權衡片刻,戚管家也只好作罷,轉而瞧着陸文軒上下打量,意思意思的拱了拱手,說道:“就是這位爺自稱是我們府上的大老爺?”
“什麼自稱,本來就是!”陸華挑眉。
戚管家“嗤”的一笑,瞅了陸華一眼說道:“你又是誰?別跟我說是陸府的舊僕!”
陸華哼道:“我自然不是,我是後來追隨大老爺——”
戚管家一陣輕快的笑聲打斷遮掩了他的話,只見戚管家微微挑眉,嘴角一翹,似譏非譏說道:“原來你們都不是陸家的人!呵呵,除了你們口中的‘大老爺’之外沒有一個是陸家的人!”
圍觀羣衆一片譁然,忍不住對着陸文軒指指點點起來。
戚管家這話再明顯不過,除了自稱“大老爺”的這一個人,其餘人等與陸家都沒有半分關係,那麼,誰能證明這位“大老爺”就是陸家的人呢?分明就是訛詐啊!
戚管家認真仔細的盯着陸文軒的容貌看了半響,淡淡笑道:“這位爺的容貌,跟我們家去世的大老爺的確有三分相似,也難怪會起這種李代桃僵的荒唐念頭!你也許不知道吧?我們家大老爺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這件事情,官府和陸氏族裡都很清楚!不知閣下從哪裡得到的消息跑來做這種無聊無恥之事!奉勸閣下一句,還是趕緊離開吧!不然,”
戚管家冷笑一聲,“那咱們就衙門裡見,對簿公堂!”
戚管家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光明坦蕩,衆人明顯偏向他的人多了起來,同時心中大失所望:原本還以爲有大熱鬧看呢,原來是一場烏龍!
陸文軒終於緩緩的開了口,說道:“想不到時隔多年,戚管家還記得我的相貌,實在是難得!你確定,你今日非要趕我走?”
“哼!”,戚管家冷笑,“別不識趣,讓你走那是陸家寬宏大量,否則,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陸文軒呵呵低笑起來,說道:“這是我的家,你沒有資格跟我說這種話,所以,我也不想跟你說!你記住了,務必要轉告二弟、三弟,我就住在翔雲客棧裡,什麼時候你們要請我回來,就上那兒去吧!我在那兒恭候大駕!”
陸文軒說完,深深瞅了戚管家一眼,勾起脣角淡淡一笑,道了聲“我們走!”,便牽着陸小暑,領着陸華等揚長而去。
倒把戚管家弄得愣在了當地。
這就……完了?結束了?
那他帶了這麼多家丁出來、在出來之前還特地給他們訓話打氣算什麼?一場笑話?
“翔雲客棧!”戚管家小聲嘀咕,轉身便進了府。
衆人見沒了熱鬧可看,而且結束得這麼突然,分明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無不大感掃興,也紛紛議論着散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