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妙一說起上回分家的事,就捂着肚子地笑。殢殩獍曉她樂道:“虧得照了你那法子往外送走了嫁妝,不然還真分不了家呢!分家那天,我公公就盯着我那八箱子嫁妝,不給就不分!我娘就跟他慢慢較勁兒,到了最後裝作委委屈屈的樣兒給了他兩箱,他這才肯罷休!”
“那兩個箱子裡你裝了啥?”香草笑問道
“就是些便宜的瓷器布料,攏共加起來不到二十兩銀子呢!我娘說了這事不能做得太絕了,好歹添填些東西進去。”
茯苓好奇地打聽道:“就是上回表姐分家的事?跟香草姐姐有啥干係呢?”
魏妙笑道:“她替我想了個法子把嫁妝悄悄地送了出去。”
“啥法子呀?”
魏妙轉過臉問香草:“你說的那是啥陳倉呢?”
香草道:“暗度陳倉!”
魏妙擊掌笑道:“對,就是暗度陳倉!那段時間,夥計們不是在山上砍木嗎?我娘就跟我公公說,有些貴重的木頭不好擱在外面搭棚裡,想搬到院子裡來。我公公起初不答應的,後來我娘給了每天一錢銀子的佔地費,他才答應下來。每天擡進來的木頭有一根是拋空心的,面上拿樹皮蓋着,誰也瞧不出來。等夜裡都睡下時,我就把那些嫁妝全倒騰到了木頭裡面了!”
“嚇!”茯苓拍手叫絕道,“這法子可真妙!不會被發現嗎?”
魏妙搖頭笑道:“不會,那木頭有夥計專門看着。每天夜裡搬一點點,跟螞蟻搬家似的。等這根木頭裝滿了,又裝下一根木頭。”
宋氏忍不住問道:“後來搬走時也沒叫人發現?”
“發現不了,那天鎮上正好出了大事,都去瞧熱鬧了。我娘就趁這個機會叫夥計都搬了出去。我公婆回來時,我娘只是跟他們說木頭搬走了,也沒拿其他東西,他們自然不會起疑心了!”
宋氏驚訝地打量了香草一眼,心裡有些小小的稱讚。她往常沒少聽身邊的人說起這位少奶奶,大多都是辱罵和不屑,卻不想這少奶奶竟也有聰明的一面。果真是同了有句話,人不可貌相!
魏妙又對香草說道:“我盼着你來城裡呢,還待着那鎮上做啥呀?這宅子夠大,接了你娘和香辛來住也是可以的。要真覺着不便,往旁邊買個宅子也花不了你多少銀子呀!”
“鎮上還有買賣,客棧正修着呢!”
“我聽我孃的夥計說,那客棧修得差不離了,等着裝潢呢!你忙完那頭的事,可得忙忙我們的事了。”
“啥事?”
“你倒是忘記了,頭裡不是說過要辦個啥會所嗎?你費些心思在這上面,好歹辦成了,大家一處玩玩多好呀!”
“啥會所?”茯苓插嘴問道。
“一個玩兒的地方,只許姑娘媳婦進,男子一概擋在外面!”香草說道。
“真有這樣的地方?我只當家裡閨樓纔是這樣的呢!”茯苓興奮地說道,“香草姐姐,你倒是快些辦起來,我頭個去給你捧場去!家裡着實悶得慌,不是針線就是讀女史,要不然等着瞧畫像挑夫君呢,連個玩的地方都沒有!”
魏妙接過話道:“那可不是!男人玩的地方多,柳花巷子是頭一處,更別提啥酒館茶館了!”
宋氏插話道:“香槐都要趕秋闈了,你還這沒心沒肺地想着玩兒呢!”
“他趕秋闈我又不能替他,但凡女子也能赴考,我必定得去走一遭。可那朝廷禁令,女子不得赴考,只能由着他們那些男人去奮筆疾書了,礙我們啥事呢?我們只管玩我們的。”
香草想起了束身衣,便拿出了三件給她們試試。魏妙和茯苓倒是興奮,宋氏死活都不肯,也就作罷了。香草替茯苓繫了繩帶,叫她往鏡前一看,她自己都樂了,左轉轉右瞧瞧笑道:“這衣裳可比肚兜好嘞!貼身又涼快,是絲緞的吧?”
“絲緞的有,棉布的也有,錦緞的厚了些,秋冬天才能穿得,”香草掩嘴笑道,“茯苓妹妹這身材真玲瓏別緻,往後哪位妹夫能承受呢?”
“笑話我了!”
“哎喲!”魏妙忽然在那邊叫了一聲說道,“穿不上呢!”
原來魏妙胸圍屬於36,普通的束身衣根本裝不下。香草和茯苓見她那狼狽樣兒,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魏妙自己也笑了,還振振有詞地說:“你們是瞧着嫉妒吧?”
“可嫉妒了,你才曉得嗎?”香草走過來笑道,“先脫了吧,這玉環號也不適合你,你得定做才行。”
“還能定做?”
“那是自然!等量了過後,再給你另做一個。”
茯苓問道:“啥是玉環號?”
“這束身衣分三個碼,大碼叫玉環號,中碼叫西施號,小碼就是飛燕號了。那每人胸圍不同,自然要穿不同的號。魏妙這個嘛,得加大再加大的玉環號了!”
三個人又是一場好笑。外面的宋氏聽見十分熱鬧,忍不住進來瞧了一眼。當她看到茯苓穿着的束身衣時,好不稀奇,心裡十分羨慕卻又不敢穿。因爲這時代的男人都把自家女人看管得很嚴,特別是胸部,恨不得在家衣衫敞開,出門裹得緊緊地,叫其他男人看不出半分奧凸。
魏妙慫恿道:“嫂子你也試一件,我瞧着那西施號倒挺適合你的。今晚你回去,保叫我二哥驚豔一番,那外面的小狐狸就算不得啥了!”
但宋氏畢竟思想守舊,雖是羨慕,卻也不敢穿上身。臨走前,魏妙問道:“你那成衣店到底啥時候開張?我等着穿呢!”
“也就這幾天的時間,到時候給你們派帖子,記着多替我宣傳宣傳!”
“一定!”
第二天,媚兒帶着五六件束身衣去了寶娟樓。她走後,小滿問香草:“你當真放心交給媚兒?那女子是風月場裡出來的角色,不怕她倒了戈?”
“我瞧着她不是那樣兒的人。但凡是女子,又有幾個願意往那火坑裡跳呢?她能在寶娟樓成爲頭牌,不單單是靠她姿色和舞姿,腦子也得比旁人好使些。你擔心啥?怕整天見着把魂兒勾去了?我都不擔心蒙時,你還怕?”
“說哪兒去了?她豈能跟綠兒相提並論呢?好些天沒回去了,不曉得晉嫂子咋樣了?”
“是好幾天沒瞧着綠兒想了吧?”香草笑問道。
“能不想嗎?她伺候着晉嫂子,晉嫂子想必整天以淚洗面,她不跟着焦心嗎?她一焦心,我就焦心了!”
“哎喲,瞧不出我表哥還是個情種呢!”
“呵呵……啥情種不情種呢?我說,能不能把晉嫂子接來城裡,離着小少爺近些,好歹心裡會舒服些呀!”
香草笑道:“我也正想把這事跟蒙時商量商量。這月子二嫂是坐不安寧了,可這事沒法躲過去,倒不如迎着撞上去。接了她來城裡,跟二哥之間有些來往,只怕要好得多。”
“那你趕緊跟蒙少爺說,說了我好去接。”
“瞧你心急的!蒙時出門去了,得等他回來再說。”
“那我去尋他,替你傳個話!”小滿笑着跑走了。
小滿走後,香草開始盤算成衣店的事,請多少人,進多少布料,隔幾個開間,要添置什麼樣兒的擺件,一一地都要想明白了。正覈算着成本,媚兒就回來了。
媚兒是一臉的興奮和高興,對香草噼裡啪啦地說了起來:“我拿了束身衣給幾個相好的姐妹,她們見了十分稀奇,關了門就往身上套,個個都很喜歡。有個姐妹正好來了客,穿着就去了,等她回來時跟我抱怨,那客人瞧着好看,扒了就不還她了,非說要留個念想。我從前那媽媽也想拿件穿穿,可惜都給搶沒了!”
香草遞了個賬本給媚兒:“你是識字兒,這賬本子我就不多跟你交代了。上面羅列了採買的東西,你拿了我的單子往奉掌櫃那兒支銀子,安排了成衣店的事。”
媚兒接過賬本,有些激動地說道:“您真打算交給我?我伺候過的買賣人倒不少,可沒做過啥買賣,不怕給您辦砸了?”
“我倒瞧着你是個做買賣的好手,不妨放手一試。離了那教坊,你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可靠的男人,匆忙尋一個湊上對兒,也只能苦了你下半輩子。倒不如先替自己賺些養老錢,慢慢尋着吧!”
“多謝少奶奶!”媚兒感激涕零道,“從前我一心想來替鄭先生出口氣兒呢,誰想到他還算把我送對了地方。”
“莫哭了,我倒有些受不起了。你替我辦好了成衣店的事,那纔算對得住我呢!”
蒙易忽然探了顆腦袋進來,瞧着媚兒哭得妝容都花了,笑問道:“嫂子又欺負人家了?”
香草笑問道:“你啥時候來的?快進來坐!”
蒙易反揹着雙手,得意地笑了笑,過來攤開手道:“嫂子得送我一份賀禮才行!往後你得叫我一聲秀才相公!”
香草欣喜地問道:“去看榜了?”
蒙易晃了晃腦袋,擺出點撥江山的姿勢笑道:“那是自然,我從來就沒想過不中!那試題我看一遍就會了,從從容容寫完後就已經曉得肯定中!”
“瞧把你自滿得!不過這當真是個喜事兒!去跟你哥和你爹說了沒?”
“回來時在豆瓣醬鋪子裡遇着了哥了,”蒙易在凳子上坐下,捻了顆蜜糖楊梅往嘴裡一放抿了抿說道,“不過家裡,我倒不想回去!”
“這是哪兒的話?這樣的喜事一定得去告訴你爹,只怕你爹早就叫人去看了榜,等你回去慶賀呢!”
“回去做啥?爹準要擺酒慶賀,少不得要看二孃和二孃家那堆親戚的臉色。我纔不樂意呢!不如嫂子今晚做頓好吃的,就上次那個毛血旺,辣得出汗的那種我最喜歡了,好好替我慶賀一番就行了!”
“那可不行,告訴你哥,你哥也不答應。你這會兒就回去跟你爹磕頭報喜,他高興了,那往後自然更疼你了。你總說他偏心那二孃,你就該叫他偏心偏心你。幾個兒子都疏遠他了,那二孃不是更得意嗎?”
媚兒插話道:“四少爺,少奶奶這話沒錯。這樣的喜事自然是要到爹跟前磕頭的。像我們這些爹孃早死的,想孝敬也沒處去,對着兩包墳磕頭說起來有啥意思呢?那書上不是說了嗎,子欲養而親不待,那纔是最慘的。”
蒙易擡頭瞧了媚兒一眼,抿嘴笑了笑。媚兒好生奇怪,問道:“四少爺幹啥衝我這樣笑?莫不是我說錯了句子?”
蒙易道:“從前總以爲柳花巷子裡的姐兒不過是賣弄色相罷了,可又疑惑那書生們爲啥老愛往那兒去,心裡一直有幾分不明的地方。今天聽了你這話,我倒是有些明白了。”
“四少爺這話是誇我呢還是貶我呢?”
“你這麼聰明,聽不出來嗎?”
香草點頭笑道:“看來蒙易確實又長大了,漸曉人情世故了。快去吧,你爹想必在家裡等着呢!旁人要恭賀你,你只管聽着,好歹是你自己的喜事,得喜慶些!”
蒙易拍了拍粘糖的手笑道:“那嫂子晚上要給我做了那毛血旺,還有這盤蜜糖楊梅也要替我留着。”
“還不止呢!我聽說那中了秀才的要喝桂圓蓮子羹,屋裡插桂枝,還要穿戴一新去拜謝先生呢!你只管去,東西衣裳我都叫人給你備齊了。”
“旁的先生也就罷了,從前二孃給我請的先生都是窩囊廢,白會一肚子文墨,倒沒幾句有用的。倒是廖先生十分英明,該好好拜謝拜謝!嫂子,我先走了!”
蒙易起身而去,香草回頭時瞧見媚兒又在落淚,忙問道:“你又哪處傷心了?”
媚兒道:“我本來也有個弟弟,娘死後,我便奔了那火坑,弟弟也教別人收養,從此沒個音訊。算來也該同四少爺一般大了。瞧着四少爺都中了秀才,我便有些難受。”
香草安慰道:“等你安頓下來,再託人去尋尋,想必是能尋回來的。指不定他今年也中了秀才呢!”
“但願吧!”媚兒領了香草的單子,便離開了。妙一那家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