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九一早,顧承勇和顧承義兩兄弟就套上了馬車,要往縣城去。哥倆趕着車,剛剛出了村子,就瞧見顧承信站在路邊等着呢。顧承勇停下車,“老四,你這是幹啥?”
“咱娘一大早的就攆着我去縣城,把這邊的事情跟老五兩口子說一聲,讓老五媳婦想辦法給岳家那頭送信兒。我也整不明白老太太是咋琢磨的,就想着問一問二哥,這件事咋辦?”顧承信撓撓頭,也跳上了馬車。
顧承勇眼神一凝,思索片刻之後,才點點頭,“沒事兒,跟老五兩口子說一聲也行。我倒是要看一看,老五兩口子,在這件事裡頭都做了點兒啥?按理來說,老太太就是膽子再大,她也不應該自己就私底下答應親事的,這裡頭,怕是有老五媳婦的緣故。正好,咱們也會一會這何家楊家岳家的人,讓他們知道知道,老顧家的人,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有了顧承勇這話,顧承信可就放心了,“哎,那我聽二哥的。”這時候才發現,他這個二哥,的確是厲害。何家岳家那樣的富貴人家,他二哥都不害怕,還要會一會人家,真行。
兄弟三個一路來到了縣城,然後顧承信去楊家報信兒,顧承勇和顧承義則是去了縣衙。
本朝戶籍與土地管理制度很是嚴謹,朝廷各級部門,專門備有人口黃冊、土地白冊。每年開春,衙門裡的差役會去各個村子丈量土地,覈實土地歸屬,然後登記入冊,以備秋天收稅糧時之用。
而每年秋冬時,差役還要到各個村子,登記人口。同樣是登記在冊,留作以後徵兵、徵勞役的標準。朝廷嚴令,禁止隱匿人口,一旦發現有隱匿人口的,會有很嚴重的懲處。
但凡百姓家中,有出生、死亡、婚娶,都需要在衙門做一下記錄。不過大多數的人家,都不會特意的去縣衙來報備,很多時候,都是到了秋冬時節,趁着衙門裡差役下去核實的時候,順道報上來就行。
顧家這一次是爲了文芳婚事的穩妥,故而纔會這麼着急的就來上檔子。當然,現在也只是登記一下,文芳還沒有真正的出嫁,要等到出嫁之後,才能把她的戶籍遷出,落到劉家那邊。
顧承勇兩兄弟來到衙門,跟守衛的差役說了一下,說是來找主簿大人,登記婚書的事情。守衛便讓顧氏兩兄弟進去,然後來到了主簿辦公的場所。那縣衙的主簿一見是顧承勇,趕緊的起身想讓。前次知縣夫人收義女,主簿也是過去觀禮的,自然是認識顧承勇了。
當下,主簿吩咐人趕緊去通知夏知縣一聲,這邊預備了茶水,招待顧承勇兄弟。不多時,就聽見外面腳步聲傳來,然後一身官服的夏允辰從外面進來了,“兄長這是有什麼急事?來了縣衙,都不去看弟弟,徑直跑來辦事了?”夏允辰含笑問道。
顧承勇站起來,朝着夏允辰拱手行禮,“實在是不敢耽誤大人辦差,今日不過是區區小事。家侄女昨日定親,今天過來登記入冊,僅此而已。”顧承勇含笑道。
夏允辰一聽這個,就知道這裡面有事情,大多是百姓,可是不會這麼着急的來上檔子的。“兄長,可是有什麼爲難的事情了?”
顧承勇看了看那邊的主簿,有些爲難。關於岳家提親的這件事情,顧承勇還真是有心要跟夏允辰打個招呼,萬一岳家到時候就是不肯罷休,非要鬧到公堂的話,顧家也需要夏知縣的支持。只是,顧承勇弄不清那位主簿算不算是夏允辰的心腹,故而就有些猶疑。
夏允辰一見顧承勇如此,也就明白了,不由得笑笑,“兄長放心,嚴主簿是小弟的至交好友,不是外人。”
顧承勇這才放心,然後就把家裡的事情說了一遍,“要不然倒是也不急着來衙門登記入冊,事情趕到了這裡,實在是沒辦法。唉,也是家門不幸,不然的話,哪裡會生出這麼多的事端?”說完,顧承勇也是搖頭嘆氣不已。
夏允辰和嚴主簿聽完,也都覺得很是不可思議,“兄長,此事那岳家本身就不佔理,兄長何必畏懼?他們這是存心哄騙顧老夫人,老夫人不過是個鄉間老婦,哪裡有什麼見識,可不就被哄住了?不要緊的,這件事岳家不鬧也就罷了,若是他們敢鬧起來,小弟幫兄長做主便是。”夏允辰當即便承諾道。
顧承勇要得自然就是這話了,當下也不客氣,“那就拜託大人了,這件事不鬧起來怎麼都好說,若是萬一鬧起來,到時候就得依靠大人了。”
夏允辰擺擺手,“兄長太客氣了,小事而已,不算什麼。嚴主簿,你先幫着我家兄長,將婚書登記。”
當下,嚴主簿便翻找出來青山村的人口黃冊,然後將顧承義那一頁裡,文芳名下寫了一筆,永和十二年七月二十八,定親,婚書爲證。之後,又將婚書謄錄一份,夾在了那一頁裡面。這樣,就算是記錄在案了,別說是岳家要來找麻煩,就是劉家想要退親,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顧承勇瞧着嚴主簿寫完這些,然後把黃冊重新歸到原本的位置,此時也算是鬆了口氣。“多謝嚴主簿了。”他朝着嚴主簿拱手謝道。
“不敢不敢,本來就是嚴某職責所在,分內之事而已,當不得什麼謝字。”嚴主簿連忙擺手。
“兄長難得來縣城一回,這樣,跟允辰回府一敘如何?今天嬌娘沒跟着來啊?拙荊時常唸叨着,說是嬌娘那丫頭太沒良心了,又好長時間沒來縣城了呢。”夏允辰玩笑道。
“家裡正在蓋房子呢,嬌娘雖然人小,但是也跟着忙前忙後的,所以真是不得空閒。快了,秋收結束,那丫頭就該清閒一些,到時候我送她過來,住上一段時候。”顧承勇忙笑着解釋道。
“家中還有喜事,另外這件事情也得有個計較,今天就不去大人府上了。改天吧,等着事情有了着落,我帶着嬌娘一起過來。”顧承勇記掛着家裡頭,不知道那邊安家到了青山村沒有?也不知道,顧承忠能不能跟劉泰生解釋清楚這些事情,所以顧承勇十分着急,想要快點回去。
夏允辰也明白,這件事可大可小的,要是處理不好,還真是麻煩。“那好,今天就不留兄長了,咱們改日再聚。”
當下,顧承勇兄弟辭別了夏知縣還有嚴主簿,然後從縣衙裡出來,一路趕着車,來到了東城門處。正好顧承信也在那等着了,三兄弟就坐着馬車,往青山村走。
“老四,你去見到老五兩口子了麼?他們怎麼說的?”顧承勇問道。
“老五兩口子都挺吃驚的,老五媳婦還說呢,說是劉家的親事不作數,是岳家先定下的親事。還說什麼要趕緊送信給岳家,然後一起去找三哥評理,沒有三哥家這樣辦事的。什麼一女二嫁之類的話,我也弄不太清楚。反正聽那意思,就是說他們何家岳家家大勢大的,我三哥那邊鬥不過人傢什麼的。”顧承信撓撓頭,說道。
顧承勇冷哼道,“好啊,那他們就來試試?我還不信了,何家再能耐,也不過是個府城經歷司經歷,離着懷遠縣還遠着呢,他能有那麼大的本事?這何氏嫁到顧家,也實實在在的囂張了些,這一回,該是收拾收拾她了。”
以前,顧承勇才懶得管東院那些破事兒呢,何氏囂張也好,猖狂也罷,都跟西院無關。但是這一次,顧承勇發現自己錯了。何氏這樣的人,她仗着孃家有後臺,有人撐腰,已經不把顧家放在眼裡了。這回她能捅咕着老太太給文芳定親,下一回還不知道能幹出點兒什麼事情來呢。
不論如何,在外人眼中,整個顧家就是一體,倘若何氏再出幺蛾子,受損的,終歸是顧家。所以,顧承勇這一回,也不打算姑息何氏了。老顧家的媳婦,就該照着老顧家的規矩來,要是沒了規矩,以後都是招禍的攪家精。上一輩兒出來了李氏,這一輩兒的徐氏就已經很不着調了,要是再出來個何氏,老顧家的門風,再晚就給敗壞乾淨了。
基於種種考量,顧承勇纔會這麼打算的。他這一回,非得狠狠地收拾何氏一回不可,讓她知道知道,什麼是出嫁從夫。進了老顧家的門,還敢不把老顧家的人放在眼裡,那就是欠收拾。
顧承信看着二哥那有些鐵青的臉上,不由得有些害怕。他算是發現了,這個二哥其實挺不好惹的。顧承信不由得想起來前次被收拾的那叫一個慘,當下暗自慶幸,幸虧這一次自己聰明,知道幫着哥哥們了,不然的話,說不定哪天又得被二哥收拾一回了。
顧承信這人,其實不算笨,他就是被李氏從小給寵壞了而已。經過了一些事情之後,顧承信也漸漸弄明白了,到底誰對誰錯,他自己的心裡,也慢慢有了一杆秤。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的,慢慢也就明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