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不好說的?”副千戶徐守義大聲道,“還不是因爲,咱們指揮使不肯給他行賄?
不肯派軍士給他修建宅院、偷運私鹽?他剋扣咱們的糧餉,就是想逼咱們指揮使就範。”
“聽說發了月糧的衛所,軍戶們活得也不容易。那一點月糧,被指揮使、千戶、百戶層層盤剝壓榨。”
鎮撫使插話道,“還是咱們指揮使仁義,約束下屬們不許盤剝軍士。而且爲了供養軍戶們,把咱們衛的糧倉都放空了。”
“糧倉都空了,連糧種都沒了。要不了多久,就吃不上飯了。”
徐守義小聲嘟囔,“到時候,軍戶們要麼像別的衛所那樣逃亡,要麼就得造反了。”
尹三田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低聲道:“這樣的話,以後少說!還是合計合計,現在還能種點什麼吧?”
“這個節氣,還能種點小麥。其實一畝地就需要三十斤麥種,可惜發給軍戶的麥子都被吃掉了。”
張百戶道,“誰能料到他們竟會做得這麼絕?一粒糧都不給我們。”
“糧種我去想辦法,很快就運過來,絕不能出現餓死人、或是賣兒賣女的情況。”三田道。
“尹千戶仗義,弟兄們佩服。沒說的,咱們就撒開膀子跟你幹。”
幾個下屬抱拳給三田行禮。
三田沒有多言,快馬飛奔北景縣尹家田莊。
“三哥,柳易寒能做到一衛的指揮使,會是這麼沒打算的人嗎?糧倉清得乾乾淨淨,連糧種都不留?”
四田思索道,“你說,會不是他故意造成這樣的狀況,就爲了逼手下軍士造反?”
“你說得對,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三田擰眉道,“但是,要反也不能這個時候反,他有些冒失了。我去跟他談,先把眼下的難關過去。”
“這個難關,咱們尹家幫他渡過去。”
尹四田頗有魄力地一揮手,“臨江衛有地五百頃,其中旱田三百頃。都種麥子的話,需要種子九十萬斤。
麥種兩文錢一斤,總共要花費一千八百兩銀子。三哥,這次咱家得吐點兒血了。”
“嗯,咱家今年的收成,也不知道能不能賺到這麼多?幸虧有你賣火烈草賺的那些銀子託底。”三田道。
“三哥放心,咱家賺的何止一千八百兩?而且掙錢就是爲了花的,這麼花出去,值得!”
四田桃花眸子閃亮,“這一季子冰菜三百畝呢,弄好了至少能賺八千兩,你可着勁花。”
尹四田去府城,找陳老闆幫忙引薦了一位大糧商。
耗盡手裡的幾乎每一文活錢,購買了足夠的麥種,源源不斷地運送到臨江衛各所中。
柳易寒隨之發下公文,嚴令各級軍官,不得剋扣糧種。
各軍戶一定要想盡辦法,克服眼前困難,不能將當糧種的麥子吃掉。
而且,今年以及以後種的所有糧食,都要留下種子。
臨江衛,要實現絕對的自給自足。
就算沒有朝廷供養,也不能亂。
他還着重點明,臨江衛能渡過此次難關,全靠尹千戶的仗義之舉。
當然,受尹家供養的軍戶們,無不感激尹三田。
元成縣青石鎮,柳樹屯的村民跟榆樹屯的村民,在兩村交界處打起來了。
幾十個村民混戰在一起,钁頭鐵鍬都上場了。
兩村的村長在一邊,急得又是跺腳又是叫,就是不敢輕易上前。
李村長無奈,這個時候,他能想到的只有尹家兄弟了。
於是,正在移栽冰菜的尹大田和尹二田,被叫了過來。
兩兄弟一到現場,便疾步竄進戰圈中,將一對對捉對廝殺的勇士們挨個拉開。
一路前行,一路拉扯,很快將兩村村民分成兩邊。
“有話咱好好說,爲什麼要打架?”李村長抹着汗上前。
“就是啊,打架能解決問題嗎?這還動上兵器了?看看就瘮得慌。
真要給哪個一钁頭刨死了,讓你們爹孃怎麼活?老婆再嫁,孩子叫別人爹,你們在地底下能高興了?”
榆樹屯的村長很善於做思想工作,直接從地上說到地下,從兩村打架說到老婆改嫁了。
“有什麼好說的?他們根本不講道理。”榆樹屯的村民說道。
“我們怎麼不講道理了?我們開墾荒地,礙着你們什麼事了?”
“你們開墾你們村的荒地,當然不礙我們的事。可是你們跑我們村來開荒,就不行!”
“誰說是你們村的荒地?荒地都是無主的,誰開墾了算誰的。”
“村長,你聽聽,柳樹屯的人還講不講理了?他們越過村子的界石,到咱們村來開荒,還死不認賬。”榆樹屯的村民找村長訴委屈。
“界石在哪呢?不是在你們那邊嗎?我們哪有越過界去?”
“別以爲我看不出來,你們偷偷地把界石往我們村這邊,挪了得有一百米,侵佔了我們二百多畝地。”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們把界石挪了?”
“界石原來就在那棵大樹下,現在它離大樹這麼遠。不是你們挪的,還是它自己長腿跑的?”
“長不長腿我不知道,但是你又怎麼證明,這塊界石原來在大樹下?我說它就在現在呆的地方。”
“村長,跟這羣混蛋講道理是講不通了,咱找縣令大人來吧,重新勘定兩村的界線。看看到底是誰撒謊?”
“找縣令來也不好使,這界石它就在那裡。”
兩村村民你一言我一語,吵得火星星亂噴,直要再打一場纔好。
兩位村長倒是努力安撫,可是按倒這個,起來那個,這火撲不滅了。
尹大田冷眼看着吵架的兩方,心煩得要爆炸。
這場架的起因很簡單,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不過是人性的私心引發的。
柳樹屯努力開荒的村民們,在進行艱苦的體力勞動的同時,又進行了一番不那麼地道的腦力勞動。
本村的荒地都被開得差不多了,他們就向外又擴展了一下。
偷偷侵佔人家榆樹屯的荒地,被發現了,還不認賬。
其實歸根結底,這事的根源得歸到尹家這裡。
所以,事情最終也得由尹家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