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章 我相公在哪
這樣想來,方紀昀心頭對楊奴嬌於愧憐中,更是浮出幾分感激與敬重,他在女兒房裡待了好一會兒,爲芳芳將臉頰上的淚痕拭去,掖好被子,方纔離開。
楊奴嬌徹底醒來,已是三日後了。
她頭暈的厲害,剛掙扎着動了動身子,就覺得身子起了一層虛汗,眼前更是一黑,幾欲昏厥。
聽到動靜,服侍楊奴嬌的侍女立時湊了過來,見楊奴嬌醒了,頓時喜上眉梢,小心翼翼道;“夫人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儘管告訴奴婢。”
楊奴嬌像她看去,眸子裡浮出疑惑,只虛弱的開口;“你是誰,這裡....在哪兒?”
“奴婢名喚翠兒,這裡是京城,方大人府邸。”
“方大人?”楊奴嬌細細的呢喃着這三個字,數日前的一幕倏然涌入腦海,只讓她臉色一白,掙扎了支起了身子,道;“我相公,還有我女兒,他們在哪?”
楊奴嬌氣血雙虧,身子羸弱到極點,剛說完這句,便是氣喘吁吁,冷汗直冒,唬的翠兒與旁的侍女趕忙服侍着楊奴嬌重新躺下,楊奴嬌一手緊緊攥住翠兒的手腕,面上焦灼不已,眼睛中已是水光點點,又是問道;“他們到底在哪?”
“夫人莫慌,大人去上了朝,估摸着待會兒就能回府,芳芳小姐有奶孃和嬤嬤照看着,夫人只管安心養着,大人怕小姐擾着你休息,纔沒讓小姐過來。”
聽了侍女的話,楊奴嬌有些懵了,隔了好一會,她才輕聲開口;“你說的大人,是誰?”
翠兒微微一怔,繼而便是恭聲道;“自然是夫人的夫君,方紀昀,方大人了。”
聽到方紀昀三個字,最後一絲血色也從楊奴嬌的臉龐上褪去了,她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翠兒,整個身子都是抑制不住的顫抖,眼瞳中的光更是亂的,抖得,好容易才吐出了一句話來;“他還活着....”
翠兒並未聽清她說的什麼,想起方紀昀的吩咐,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照顧着楊奴嬌,從侍女手中接過藥汁,輕聲細語的說道;“夫人,先讓奴婢服侍着您將藥喝了吧。”
楊奴嬌恍恍惚惚,待翠兒將湯勺喂到脣邊時,她微微側過了頭,避了開去,蒼白的手指卻是握住了翠兒的手腕,聲音中是無邊無際的悽惶;“勞你告訴我,我相公在哪,我相公姓宋,命淮安,他....他是不是也在府裡?”
翠兒一聽這話,頓時嚇得不知要如何是好,就見她手腕一抖,銀質的湯勺落進了碗底,發出“噹啷”一聲脆響。
“奴婢並未聽聞宋淮安三字,府裡,也沒有此人。”翠兒斟酌着回答,又是舀了一勺藥汁,喂到楊奴嬌脣邊,溫言道;“夫人還是先喝藥吧,這些話等大人回來了,再說不遲。”
楊奴嬌雖沒見過世面,可也知道翠兒不過是個婢女,從她口中是問不出什麼的,當下,一顆心七上八下,就沒個落腳的去處,只將那藥汁喝下,苦等着方紀昀回來。
她不知自己要如何是好,方紀昀是她的夫婿,雖然兩人只相守了一夜,也並未圓房,可當日她卻是與他拜過天地的,他就是她的男人,是她的夫婿,後來她改嫁宋淮安,也是以爲他死了的緣故,可如今他卻還活着,那她該怎麼辦,自己,又究竟是誰的媳婦?
楊奴嬌心如黃連,想起宋淮安,心肝都彷彿揪成了一團,她難過極了,輾轉反側間,眼眶中滿是淚水。
“大人回來了。”
直到侍女的聲音響起,纔將她的神智喚回,她轉過身,眼睜睜的看着那道頎長的身影走向自己。
見她醒來,方紀昀是十分高興的,俊挺的眉宇間俱是喜色,他走至牀前坐下,卻也不說話,一雙黑眸只凝視着楊奴嬌。
楊奴嬌愣住了,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當年,她只在新婚夜中見過他,卻因新嫁娘的羞怯,她連方紀昀的相貌也是沒有瞧清,只記得他是個清瘦男子,眉眼間甚爲英俊。
一別四年,楊奴嬌望着方紀昀,如望着一個陌生人毫無區別,她努力的回想着方紀昀的模樣,卻驚詫的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他的樣子。
“你....”她開了口,一個字說完,卻不知後面該說什麼。
方紀昀卻淡淡笑了笑,說了聲;“我是方紀昀。”
楊奴嬌臉色雪白,默默的吐出了一句話來;“可是里正說,你已經死了....”
方紀昀頷首,道;“當日我去了京師趕考,並不在回鄉的名單中,里正瞧不見我的名字,自然會以爲我戰死沙場。”
楊奴嬌的小手輕輕顫着,她看着他一襲朝服,就像她兒時看的那些戲,那些當官的便是穿着這般的衣裳,到了這一刻,她才心知當日跑馬幫的田大哥和自己說的話不假,方紀昀不但沒死,還在京師做了大官。
“你,當了官...”楊奴嬌小聲說着。
方紀昀見她的眼睛落在自己的朝服上,遂是有些無奈,他自回府後,急着來見她,竟是連朝服都沒換下。
他點了點頭,沒有吭聲。
楊奴嬌看着他的眼睛,幾乎用遍了全身的力氣,纔對着方紀昀道;“我....我已經改嫁了,我的夫君姓宋,他叫宋淮安,你做了大官,求求你告訴我,他在哪兒?” Www•ttκǎ n•¢○
楊奴嬌心酸難忍,對宋淮安的牽掛刻骨銘心,剛說完這一句,眼淚終是忍耐不住的滾了下來。
見她流淚,方紀昀伸出手,欲爲她將淚珠拭去,豈料不等他的手指碰到她的肌膚,楊奴嬌便是向裡縮了縮身子,躲開了他的手指,一雙眼瞳更是透着驚懼的光芒,就那樣瞧着自己。
他只得收回了自己的手,說了句;“你剛掉了孩子,身子還沒恢復,別哭。”
楊奴嬌聞言,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比雪還要慘白,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隔了許久,才道;“我的孩子.....沒了?”
方紀昀見她如此,心裡只說不出是何滋味,他轉過目光,只“嗯”了一聲。
楊奴嬌哆嗦着伸出手,探上了自己的小腹,她已有三個多月身孕,原本平坦的小腹已是微微隆起,可此時待她將手撫上時,頓覺小腹復又變得平坦起來,再無絲毫圓滾滾的跡象。
她竟是把她和宋淮安的孩子丟了,把她一心求來的孩子丟了....
驀然,她記起了那句話,宋淮安的那一句;“方紀昀的孩子,就比我的孩子重要嗎?”闖進腦海,猶如一記驚雷,震得她手足冰涼,唯有淚水一串串的落下,好似一場雨。
“我相公在哪,求求你告訴我,他在哪?”楊奴嬌聲淚俱下,只恨不得現在就能見到宋淮安,她知道他一定怨怪自己,說不定已經恨死她了,可無論如何,她都是要見到他的,哪怕他打她,罵她,她也都是心甘情願,她只盼着能祈求他的原諒。
方紀昀見她如此,心中自是不忍,他不顧楊奴嬌的躲閃,伸出手爲她拭去淚珠,留下了一句;“你若想見他,就儘快將身子給我養好。”
說完,方紀昀起身,將楊奴嬌留下,自己則是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京師,凌陽王府。
“公主,您怎麼還沒歇息?”月奴進了屋,就見袁語瑤正倚在窗前出神,當下便是趕忙拿起了一件披風,爲主子搭在了肩上。
月奴是永安公主的陪嫁宮女,是以並不以王妃相稱,一直如同宮中那般,還喚公主。
袁語瑤回過身,月光下,女子美麗而嫺靜的臉蛋上是柔潤的光暈,她緊了緊肩上的披肩,輕聲道;“他,怎樣了?”
月奴自是心知這一個“他”指的是誰,當下只靜靜道;“奴婢聽聞當日在遂州,他本是有機會逃脫的,可不知怎的,竟爲了一個女子束手就擒,被人押往了京師。”
袁語瑤的面上依然是安安靜靜的,只輕語道;“那女子,定是他的妻吧。”
月奴有些躊躇,打量着主子的臉色,嘆道;“公主說的不錯,那女子的確是他的妻子,這世上的事可真是難說的緊,便有這般巧的事,公主可知道,他的妻子是誰?”
袁語瑤聞言,秀眉微顰,道;“難不成,他的妻子並非尋常女子?”
月奴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奴婢探的清楚,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方大人留在家鄉的續絃!”
袁語瑤的臉色這才略微變了變,過了片刻,才默默道了句;“這可真是無巧不成書了。”
“那楊氏當日已被遂州高將軍送到了京城方大人的府邸,奴婢聽聞,楊氏曾在遂州小產,孩子已是三個多月了。”
袁語瑤在椅子上坐下,長長的睫毛覆在那一雙秋泓般的眸子上,她竭力穩住自己的聲音,卻還是能聽出其中的輕顫;“那孩子,也是他的?”
月奴張了張口,卻只能將臉面垂下,說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