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一個婚禮

莊堯的車伕還沒接近呢,褚雲馳的車便已經走了,陳環三兩下就被捆了扔到了車轅上,車伕目瞪口呆地看了一會兒,回去告訴了主人。

莊堯和羅綺也十分震驚,莊堯還奇怪呢:“他這是……強搶民男?”

羅綺哭笑不得:“大王!想必是對方有錯在先,又或者是枉法之徒呢。您要是想知道,回頭叫人去衙裡打聽打聽。”

莊堯攤手:“也沒那麼想知道,就是覺得這人有些怪。罷了,與我何干,咱們回去。”

羅綺也沒那麼好奇,一行人又慢悠悠地上路了。

陳環到了縣衙先叫打了二十板子,罪名當然不是調戲縣令或者試圖調戲半戟山女土匪,而是“驚擾道路,阻攔官府車馬。”妨礙縣令辦公等等。

而後也不審,往牢裡一丟,獄卒連嚇唬帶哄騙,問他與那車上娘子什麼關係,待他說出來,獄卒冷笑一聲:“連人家娘子是誰都不知道,還敢說是相識?”

便去跟上司彙報了,劉二得了消息便告訴了褚雲馳,褚雲馳也是一愣,玩味道:“既然他與半戟山並不相識,咱們倒是不該抓他回來了。”

劉二一愣:“這個,郎君……”

褚雲馳笑得十分和氣:“我倒想看看,陳賀成的兒子敢滋擾她,半戟山會怎麼處置。”

劉二叫他笑得一個哆嗦。

不過,褚雲馳到底也沒把陳環丟給半戟山,而是以滋擾之罪審了一審,劉二也是怎麼嚇人怎麼問:上巳佳日,爲禍作亂,意欲何爲?

見他答不出,便暫時看管起來,然後告訴陳家,你兒子想走察舉的路子做官,門兒都沒有!而後上報了郡府,案底也留下了。

陳家一片雞飛狗跳。

呂氏聽說陳環沒了資本胡鬧,心下大快,很是幸災樂禍的一陣,被陳賀成看在眼裡,與她大吵一架,呂氏卻摟着自己兒子道:“你們全家都指望我二郎出人頭地呢!那個大郎已經定下來是個沒出息的了,你跟我橫什麼?!”

陳賀成氣得要命,偏偏她說的句句事實,這個縣令太嚇人,得罪不起,獅虎山都沒了,自己一個土地主想作什麼妖?忍氣吞聲地託關係把兒子從牢裡撈出來,問明情況後,氣得又揍了陳環一頓:“說什麼認錯了!虧得是認錯了!若真是調戲良家子叫縣令碰上了,你只關這幾天?!”

雖恨兒子不爭,也私下去打聽坑了兒子一把是哪家女娘,打聽來打聽去,竟然沒人知道。

除針對獅虎山外,半戟山一向行事低調,並不擾民,莊堯也只親近小王氏,小王氏更是個不愛熱鬧的——凡是熱鬧的都跟她不大對付,是以見過莊堯的人並不多,更兼上巳之日寧水橋畔的遊人實在不少,十里八鄉的都過來了,連杜氏這種黑山老妖級別的都出來了,有個陌生小娘子實在不是什麼稀罕事。

陳氏叫褚雲馳擺了一道,卻又不敢記恨褚雲馳,只敢恨一恨那個不知名的女子,將他家兒子的魂兒勾了去。陳氏也有些生意,陳賀成見兒子讀書也沒什麼用了,便狠下心來叫他做個財主,多攢些錢,再早點兒結婚生子,好讓孫子再想辦法做官。至於小兒子……也要繼續培養,只是小兒子並不是個讀書的料子,便也只有花大價錢了。

他們的糟心事且不提,半戟山的生意卻日漸好起來。盧大本沒打算跟杜氏親近,只是巧了,郡府裡來訂半戟山貨物的,正是杜氏家裡的僕從,一來二去便也有了來往,莊堯不在意這些事,也不打算靠着這種微薄的關係做點兒什麼,只要半戟山有貨,買家有錢,生意就做得。且有崔四和盧大,半戟山的家底日漸豐厚。

期間倒是生出一件趣事來,裴景怕小王氏不喜,不敢日日糾纏,只畫了個圖紙給小王氏,說她家宅院有幾處應修繕,小王氏氣得說:“你怎地將我家宅院都摸透了!”

裴景嚇得連連解釋:“是賊寇圍攻之時想到的,並非有意呀。”又連連求饒。小王氏見他說的都是實情,也不追究了,只與莊堯道:“平日裡倒也是個油滑之輩,不知怎地一逼問,就什麼實話都說了。”

莊堯一聽,這是有戲?便問:“阿孃可覺他真心?”

小王氏卻道:“且再看看。”又嘆息一聲,“我這年載,嫁不嫁的也無所謂了,何必匆匆?”

莊堯便隱約透了一絲給楚玄,裴景得知極爲高興,拉着楚玄掄了幾圈,又去拉邱老先生,幸虧楚玄眼疾手快給攔下來了,不然邱老先生的老骨頭真不一定受得了。

小王氏說要考驗考驗裴景,到底也沒等上多久,春耕一過,裴景便託了邱老先生做媒,正是求娶小王氏,莊堯等得到消息時,定禮都下過了。由於女方家裡實在沒有個媒人——楚玄年輕未婚,半戟山一個土匪窩子,更沒一個合適的,邱老先生一肚子壞主意,便去求了褚雲馳。

褚雲馳當時那個臉色真叫好看,憋了半天才怒道:“我也是年輕未婚!”

邱老先生一拍腦袋:“嘖,忘了……不過,你怎麼着也是個縣令,過去應付應付就是了。不然你做男方媒人,我做女方的?”

褚雲馳連生氣都沒勁兒生了,隨手一指曹猛:“去,給他找個可靠的媒人來!”

曹猛一哆嗦,生怕自己被抓包,不想邱老先生還不樂意了呢:“他不行,生的太醜。”

這回連曹猛也沒勁兒生氣了。

最後還是何功曹解了圍,找了他叔祖母杜氏,杜氏也算是個開明婦人,且中間夾着個褚雲馳,她也樂得跟褚氏攀個關係,便答應下來。

裴景是個徹頭徹尾的光棍,他的產業都在京中,卻是怕了那塊地方,便打算年內悄悄回一次京,將財產變賣了,然後帶着家產來寧遠跟着小王氏過日子了。曹猛聽了目瞪口呆:“京城哪裡不好啦?”

裴景笑道:“寧遠哪裡不好啦?”

曹猛張嘴就要說,看了一眼褚雲馳,想想這是他治下,又改成哼哼了:“總沒有京城繁華。”

裴景也不在意:“世間繁華,某看膩啦。”

曹猛剛想說:屁,你在我家褚令面前敢說這話?卻忽地想起來,這老東西是宮裡將作出來的,宮裡不少亭臺樓宇都是他的手筆,自然敢說看膩了,於是也蔫了。

王氏一門,父母早歿,只給長女定了婚事,次女小王氏便耽擱了下來,如今與裴景成婚,小王氏也是有些感慨,還祭告了父母,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莊堯道:“唉,我這一把年紀,女兒都……”

莊堯截口道:“阿孃說什麼呢?您照照鏡子看看,比上巳節裡見到的許多年輕姑娘都好看呢!”

這話倒也不是誇張,小王氏生的十分秀麗,與莊堯有一分相似,又不大相同。她長得更像姐姐,不言不笑時,便透着溫婉,只是從小更嬌慣些,有些潑辣性子,及年長,經歷這許多事後,就更帶着一份堅韌來。

羅綺親自給她上了妝,並未故意遮蓋年歲的痕跡,反倒自然好看。裴景來迎親時,叫半戟山一幫女魔頭攔着好一番難爲,臊得老臉通紅,又不好發作,直到衆人難爲夠了,才放他與小王氏見面。

只是莊堯並不知道,她在那兒帶人難爲裴景,看裴景的樂子,還有人躲在一旁看她。

這一日宴請的賓客不多,來的人卻不少,多半是聽說褚令來捧場,許多百姓想來沾沾仙氣,兼之小王氏對佃客一向優容,雖有她不少流言,卻也有不少好話。

只是這些人進不了內院,都在夾道兩旁看熱鬧,內院裡都是邱老先生,曹猛等人,還有楚玄親自去請了王幼姜在郡府的師父與陸氏,這對夫婦本是可來可不來,陸氏偏覺得小王氏與自己有兩分相似——都是中年才終成正果,不過區別是她是再嫁,小王氏是初嫁,她再嫁自然沒有初嫁風光,便也想來看看,這些人自然是楚玄陪着,陸氏本還打趣楚玄兩句,卻忽地發現楚玄有些愣神。

沿着他目光望去,正是莊堯的方向。此時剛到傍晚,燈昏影暗,莊堯身上着茜草色薄春衫,顏色在燈影裡更顯柔和,耳綴明珠,手臂上箍着一串明晃晃的金釧,巧笑倩兮,格外奪目。

陸氏被楚玄這神情嚇了一跳,習武之人感覺敏銳,察覺有人看向這邊,猛地一瞥,卻與一青年對上目光。青年人修身長立,服色素雅,見她看過去,還拱手笑了笑。陸氏只得回以一笑,收回目光。

悄悄問了僕役那人是誰,僕役答道:“便是寧遠令。”

正是褚雲馳。陸氏納了悶兒了,這是個什麼意思?楚玄這小子犯蠢也就罷了,寧遠令怎麼神情頗有些曖昧呢?他是看出來了楚玄犯蠢,還是越過了楚玄盯着她家女弟子呢?

陸氏與莊堯親近,這幾日來寧遠,與小王氏也頗談得來,也是知曉了一些關於褚雲馳的事情,便以他對自家女弟子有什麼不滿,心下給褚雲馳記了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