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拜帖,歐陽洛熙只是一笑。韓赤月卻催她不要耽擱,以免橫生不測。歐陽洛熙點了點頭,當即換了一身體面的衣服,準備前去。跟在歐陽洛熙身邊的自然是李世終,因爲韓赤月是不能和南夷碰面的存在。
韓赤月站在屋門內行李相送,略帶擔憂的望了歐陽洛熙的背影一眼。對方似乎背後生有眼睛般,對他回頭一笑,顯出了一副不用擔心的模樣。
來到鳳棲宮,侍女略加通報,便有人迎了進去。鳳棲宮主廳內陳設簡單清爽而有韻味,復古的雕花案几,貴氣而不冷氣的坐塌,以及滿滿的人。看到不同國家的世子集聚在這裡,歐陽洛熙明白自己性命無憂了。
“漢唐皇帝,來來請坐。當日楚兒多有得罪,還請漢唐皇帝不要在心裡去。”魏吳國皇帝竟然親自招呼歐陽洛熙,當真讓歐陽洛熙有點兒受寵若驚。
來到自己的位置,剛剛坐穩,就聽見一道平靜無波的聲音:“威楚國二公子凌風御見過魏吳國皇帝,見過娘娘。”
歐陽洛熙眉毛一挑,用眼角望了上官楚兒一眼。對方雖然力持鎮定,不過尋常人也能看得出她心情複雜。因爲對每位來客都恭恭敬敬回禮的她,此刻卻懸着視線略顯敷衍的回了一禮。
“原來是威楚國二公子,怎麼沒和太子他們一起過來。坐下吧,那裡是威楚國的區域。”不知是老眼昏花,還是當真不知總之魏吳國皇帝並沒有表現任何異樣。
而上官楚兒則突覺心中發堵,喉間緊鎖,不由自主的咬起嘴脣來。
感覺道自家妃子略顯僵直和冰涼的身體,魏吳國皇帝輕輕握住上官楚兒的手道:“只是個尋常家宴,楚兒不需緊張。楚兒做得很好,諸位君主士子都很喜歡吶。”
上官楚兒勉強一笑,起身慢道:“我去催催御膳房,皇上先和大家談話吧。”
魏吳國皇帝點頭應允,目送上官楚兒離去後,才轉過臉對着諸國君主道:“各位來魏吳國也有些日子了,怎麼樣,還住得慣嗎?”
“當然住得慣,在這裡吃得好,睡得好,而且冬天還有暖炕,小侄兒都不想回西戎了。”西戎國太子搶先答道,似乎有意顯示自家和魏吳國的親近。
魏吳國皇帝淡淡一笑,隨即道:“滿意就好,朕就怕自家手下人粗糙,照顧不周各位貴客吶。”
“哪裡哪裡,我們住的和好,很習慣。”參差不起的聲音響起,話語大抵是這個意思。畢竟主人家都說了那等謙卑之詞,客人怎麼不將對方擡起。
魏吳國皇帝掃過諸國國君,最後停留在漢唐皇帝歐陽洛熙身上,狀似親和的道:“漢唐地處中原,想必對於這偏遠的魏吳國,有些不適應吧。”
“哪裡,朕住的很好。魏吳國兼容幷蓄,宮內建築也各具特色,而且您又把具有漢唐風情的小院分給朕住,朕當真住的很舒服。”歐陽洛熙知道魏吳國有意刁難自己,也清楚現在的還不到和對方對抗的時候。
魏吳國皇帝搖頭道:“縱使我們再用心,也比不過各位自家舒服。對了,前些日子有人爲朕獻了一包漢唐特有的糕點,年魚糕,大家都嚐嚐。”
上官楚兒走進來,後面緊跟着的便是捧着年魚糕的侍女。每個參宴的人面前都有了一盤年魚糕,而歐陽洛熙那盤是上官楚兒親自爲她放下的。
歐陽洛熙注意到對方的神色,以及微微移過位置的糕點,忙謙虛道:“怎敢勞動娘娘,讓侍女們來就好。”
上官楚兒微微一笑,沒有說話,重新坐到了魏吳國皇帝的身旁。
“各位嚐嚐吧,看看這漢唐的年魚糕味道究竟如何。”魏吳國皇帝招呼道,順便叉
起一小塊兒年魚糕,視線卻一直盯着歐陽洛熙。
歐陽洛熙曉得,放在自己面前的並不是年魚糕而是來自魏吳國皇帝的挑戰書。當真是一位睚眥必報的皇帝吶,知道自己請壬擎棋吃過年魚糕,這麼快就報復回來。
李世終也一直盯着歐陽洛熙面前的年魚糕,他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爲何主子的年魚糕是那位姑娘親自送的,爲何魏吳國皇帝會時不時將視線投注到主子身上?
“皇上,你剛剛吃了熱辣的素滷,喝杯茶清清口中餘味吧。”李世終將手旁的酒杯遞了過去,結果一個不小心,茶水撒了出來,全撒在歐陽洛熙的衣服上。
“皇上,臣失禮,臣罪該萬死,求皇上發落。”李世終忙跪倒在地,磕頭不止,將所有諸侯的視線皆引到了這裡來。
一直注意着這邊的魏吳國皇帝,終究威嚴的開口了,“發生什麼了,爲何這個人跪倒在地?”
歐陽洛熙明白李世終護君之意,也明白魏吳國皇帝看笑話之情,是以笑着說道:“讓各位受驚了,沒有什麼大事。只是我家將軍,一直仰慕魏吳國皇帝的風采,只是無緣得見。今日一見,竟激動的不能自已,是以手抖失落了茶杯髒了朕的衣服而已。”
“哦,原來如此。漢唐國皇帝可有傷着?”聽說自己被人仰慕,魏吳國皇帝來了精神,是以神情也比過去緩和許多。
歐陽洛熙搖頭道:“還好,只是衣服溼了。朕想回家換件衣服,可能要與各位暫別。”
沒等魏吳國皇帝應允,歐陽洛熙便快速的向各國國君施了一禮,隨即向門外走去。魏吳國皇帝倒也沒阻攔,畢竟今日的目的只是爲了讓歐陽洛熙知道魏吳國地大物博,年魚糕什麼到處都有。
上官楚兒倒是動容了,只是這男人的戰場,哪裡有她這個小女子發話的機會。
來到小院,歐陽洛熙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換衣服,而是從袖子中取出一塊白璧遞給李世終,“這塊白璧跟在朕身上也有兩三年了,朕頗爲喜愛,今日就把它送給李世終將軍了。”
李世終急忙跪倒在地,動容的道:“臣不敢受。臣今日弄髒皇上的衣服,理應受罰,又豈敢接受白璧?”
“李世終將軍,朕不是笨蛋,知道你那是爲了救我。再說,朕雖喜歡這個白璧,但是朕更喜歡李將軍的忠心。白璧有價,忠心無價,李將軍你就不必推辭了。”歐陽洛熙雙手奉上白璧,心中當真頗有感慨。
李世終終沒有再推辭,心懷感激的收下了這塊白璧。等歐陽洛熙換衣服回來,李世終才道:“皇上可否給太宰新任務了?爲何他不在院中?”
歐陽洛熙搖搖頭,她也有些好奇。基於南夷人在此,韓赤月鮮少出小院的。而今又是問何事離開了這裡。心中終有不安,隨即吩咐道:“李將軍,去尋尋他吧。”
“可是皇上你這兒……”
“有我在,李將軍不必擔心。”一個聲音突然在屋頂傳來,一道人影落在屋內。此人白髮白眉白鬚黑臉,當真是最經典的搭配。
李世終見到此人微微一愣,隨即訝異的道:“莫非是馮俊爾?你小子跑哪裡去了,怎麼成了這副鬼樣子?”馮俊爾也曾是邱龍閣的一員,不過被去中途沒了影蹤。
“彼此彼此,你也不復當年的英俊瀟灑啦。李世終,咱們哥倆兒聊天的機會多得是,何必急在一時?”馮俊爾笑道,視線卻瞟到了歐陽洛熙身上。
李世終是何等人物,自然曉得馮俊爾前來定有要事,向兩方告別後便去執行任務了。
而這兩個人,面對面笑着,誰都未曾開口說話。彷彿這是一場憋氣比拼,誰
先說話誰就輸了般。
馮俊爾終究敗下陣來,捋着白鬍須道:“你的容貌和行事風格與太子有七八分相似,當真是出自一家。”
“看來先生關注朕許久了,不知所爲何來?”歐陽洛熙並沒有請對方入座,反而自己託大的坐了起來。
馮俊爾並不覺得這樣有何異常,或者說他喜歡這樣有派的君主,開口道:“從皇上初登基,臣就不曾移開視線。皇上先是和諧了皇宮內部,然後又平定了東狄,最後改革了科舉,當這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君主。”
“能夠被你關注,朕真是三生有幸,不過你沒有因爲觀察朕而喪失本職工作吧?”
馮俊爾微微驚訝了一下,出口道:“皇上知道臣的存在?”
“坐下吧,漢唐帶來的茶葉。久離故土,很想知道閣下能否品出此茶爲何茶?”歐陽洛熙終究請馮俊爾坐下了,而對方也沒有拒絕。
拿起茶杯,慢慢的品了一口,馮俊爾的眼睛迅速睜大,隨即心情複雜的道:“臣還是小看皇上了,願皇上恕罪。此茶是臣家鄉的茶,也是臣最喜歡的品種。不過這種茶產量極少,他國更是難得,臣還以爲再也喝不着了。”
“這種茶味道淡如無形,就像某些人一樣看似沒了影跡卻一直在默默的盡力。朕雖年幼,卻也知於老臣會面應備見面禮。”
馮俊爾接過歐陽洛熙遞過來的紙包,看到上面所書寫的‘馮俊爾’三個字忍不住紅了眼眶。在威楚國活動多年,只憑信念堅持,不曾和任何人聯繫過,以爲對方早已忘了自己。而今卻……馮俊爾不着痕跡的拭去眼淚,聲調卻有些異樣的道:“謝皇上,臣值了。”
歐陽洛熙端起茶碗,慢慢的品了一口。沉默半響,終於開口道:“馮俊爾,你入威楚國也已多年了吧。爲何,你從來不曾向朕提起威楚國太師有一個私生女生叫作上官楚兒?”
“你說什麼?”馮俊爾大吃一驚,手中的茶杯差點兒跌落在地,他不信邪的道:“皇上的意思是威楚國太師竟然還有個私生女?”
“難道連你都不知道?”歐陽洛熙有些意外,本以爲馮俊爾已經成功打到敵人內部,沒有想到他竟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不,或許原因不在馮俊爾身上,而是威楚國的太師瞞的足夠嚴實。
馮俊爾當真是如雷轟頂,稍微平息後,他道:“皇上,這個消息真實嗎?要知道威楚國太師的癡情,威楚國的人無一不知。既然如此,他何以在外還有私生女?”
“這也是朕的猜測而已,或許朕真的是猜錯了。對了威楚國二公子此人如何,你可知此人何時來到魏吳國?”歐陽洛熙略微思索了一會兒,卻還是想不通到底發生了什麼?
“二公子爲人謹慎持重,因爲宮中無母,所以沒少受氣。不過,據臣所知太師倒是真的很喜歡二公子。如果臣的記憶沒錯,二公子應該是在三年前入魏吳國的。”
“三年前,差不多和上官楚兒同時了。看來當中真有文章,朕真的要認真的讀了。”歐陽洛熙眯起眼來,似乎想要透過紛繁的思緒看穿什麼。
馮俊爾心下了然,“皇上,要不要朕去試探一下?”
“不用,你的身份辦這件事兒不合適。朕看諸國君主宴會也快結束了,馮大人,一切小心。”聽到遠處的鳴鐘聲,歐陽洛熙知道宴會應該接近尾聲了。
馮俊爾確實是趁自己可汗參加宴會的時候溜出來的,也知道歐陽洛熙這話是愛惜自己,是以拱手道:“再會。”
看到遠去的身影,歐陽洛熙回想着當日的畫面忍不住低吟了一句:“威楚國的二公子,當真是個好玩的人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