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看得仔細!”紀十聽到此,滿不是滋味地‘插’了句。
誰都知道子萬喜好男‘色’,這句話說得當真含意深遠。若是平時,梅六可能還會打趣幾句,但此時她全副心神都在十一郎身上,竟沒聽出這話中別有所指。
子萬乾咳一聲,沒辦法否認自己對男人總是會多留意一些,只好假裝沒聽懂,繼續道:“若說容貌,這倒好解釋。十一兄的臉顯是被外力所傷,而非天生如此,若帝皇蠱真如傳聞所言那般有修容駐顏之功,那他如今的樣子大約纔是本來的樣子。”說到此,他想起那白衣少年的面目,不免有些心動,不料一轉眼發現紀十那雙烏溜溜的大眼正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便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什麼興致都沒有了。當下也不再多言,問清馬廄在哪裡,便牽着馬走了。
梅六直聽得心怦怦急跳,這時再顧不得問其它,穿好鞋就往外跑。
“六姐,你去哪兒,都要吃飯了。”紀十揚了揚手裡的油紙包,明知故問。其實飯都還沒煮呢。
“我出去一下,你們吃,別等我。”梅六頭也不回,話音未落,人影已消隱在傍晚的桃‘花’樹影中。
“好吧。”紀十聳肩,無可無不可地轉身,臉上一直漾着的甜笑斂了起來,顯得表情有些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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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晚飯三人並不是在一起吃的,紀十將飯菜分了幾份,一份送到子萬的房裡,她自己和老依諾另外吃。這讓子萬暗自鬆了口氣,不免慶幸蠱婆‘性’格多孤僻,否則自己晚餐只怕會食不下咽,如坐鍼氈了。
“阿嬤,他說的是真的嗎?”老依諾的房中,紀十捧着個夾滿菜的大飯碗坐在桌邊,邊吃邊問。事實上,雖然兩人是在一起吃飯,但飯菜卻是分開的。這是老依諾的要求,曾經紀十不知道,撒嬌地夾了筷她碗裡的菜,又將自己碗裡的‘雞’‘腿’放進她碗裡,沒料到竟惹得她發了好大一場脾氣。那次‘浪’費了兩碗飯菜,紀十之後就再不敢這樣做了,雖然她還是不太明白這裡面有什麼說道,畢竟子萬同樣煉蠱控蠱,卻沒有這麼多禁忌。或者這是老依諾獨有的秘密吧。
老依諾平時說話就不多,吃飯時更不愛開口,聞言只是緩慢地點了點頭。
那這麼說來,那個少年有很大可能真是十一郎哥哥了。紀十垂下眼,月牙眉微微地皺了起來。無論是幼時,還是後來再見面,十一郎都給她留下了極好的印象,她只覺得這事實在是無法袖手旁觀。
“阿嬤,你想要帝皇蠱嗎?”她有些不安。子萬肯定是衝帝皇蠱來的,而帝皇蠱又可能是十一郎哥哥,如果阿嬤也想要,那事情就複雜了。她可不希望三人起衝突,何況還有一個絕對會站在十一郎身邊的梅六。
“少年很強,我的蠱吞不了。阿鶴不要擔心。”老依諾慢吞吞地道。顯然老人什麼都看在眼裡。
紀十小小地鬆口氣,又問:“阿嬤,他還跟正常人一樣嗎?”
“他是帝皇人蠱,就算看上去和人沒什麼區別,還是蠱。蠱有蠱‘性’,與人有區別的。”想到少年的臉,老依諾不自覺放下筷子,有些失神。真是越看越像啊……
紀十也停下了吃飯的動作,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感覺,只是繼續問:“那不能變回正常人了嗎?”
老依諾沉默了許久,然後搖頭,“把人變成蠱簡單,但蠱變人恐怕不能。沒聽說過有這樣的先例。”頓了一下,她似乎這時才發現紀十對那人蠱少年的異常關心,不由奇道:“阿鶴不是喜歡子萬少年嗎?”不等回答,她又笑了,“人蠱少年也不錯。如果喜歡都要了也行,我們清元‘女’子是可以娶幾個男人的。”
紀十聽得瞠目結舌,慌忙擺手,連聲道:“纔不是,纔不是呢,阿嬤不要‘亂’說。他可能是我認識的一個哥哥,所以我才……我纔不要娶兩個男人呢。”一想到自己一左一右跟着兩個,甚至一堆男人的情景,素來喜歡美男的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突然覺得自己以後或許應該收斂一下目光了,不然再被阿嬤誤解,說不定真給她娶回幾個來,那可就糟了。
看到她着急的樣子,老依諾不由呵呵大笑,很快便將那少年拋到了腦後。紀十知道被逗了,微窘,但回想自己腦海中浮起的畫面,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來。
吃完飯,梅六還沒回來,紀十知道她大約晚上是不會回來的了。收拾碗筷時,發現子萬已經將自己的洗了,不由怔了下,而後一笑。收拾好,她並沒有立即回房,而是坐到了鞦韆架上,輕輕地‘蕩’着,目光落在子萬所在房間的窗戶,看着上面倒映出的不知在忙碌着什麼的側影,心思有些紊‘亂’。
其實從做出決定的那一刻起,她就在努力不讓自己多想,不去想梅六的處境,也不去想與子萬有沒有可能,她害怕自己會因此而心軟和退縮。她並不想報復梅六什麼,她很清楚梅六並不欠她什麼,只是也不想與之相認,人不是東西,想扔就扔,想撿回來就撿回來。她想如果以後跟梅六成爲陌路人一定比像現在這樣做姐妹好,至少那樣她還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做傷害對方的事,若像現在這樣下去……
搖了搖頭將這個念頭拋開,她腳下用力一蹬,鞦韆‘蕩’到了空中,扯動桃樹,簌簌桃‘花’如雨。夜風帶着‘花’香迎面吹來,讓人頭腦一清。
大約是聽到院子裡的響動,吱呀一聲,子萬那扇窗被撐開,裡面的人手中拿着個匣子往外看,俊朗的臉上現出一絲錯愕。
鞦韆‘蕩’得很高,高得幾乎飛出院牆,頰畔碎髮被風拂‘亂’,半掩了芙蓉面。而那雙在黑暗中仍然亮晶晶的雙眸卻一瞬也不瞬地與屋內人對視着,非關深情,只是久久不曾錯開。
很久以後,紀十都會不時想起這一個夜晚。自己在鞦韆之上,那人在屋子裡面,燭光在他身後晃動,映得他異常軒昂俊偉。紀十想,那個時候她其實是不懂情愛的,只是恰恰與那人有過最親密的關係,恰恰捨不得放手而已,於是不管不顧地一頭撞了上去,哪怕明知對方不可能有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