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大雪紛飛的夜晚,躺在這樣的炕上本該是十分舒服的,但此時甘甜渾身如篩糠一般。忽而覺得寒冷,忽而覺得熾熱,有時覺得渾身都在冰塊裡泡着,有時又覺得熱得無法忍受。
胸口一陣一陣的發悶,連呼吸都變得有點困難。
琅邪王見她打擺子一般,嚇了一跳,幾步走過去:“甘甜,你怎麼了??”
伸手到她額頭上一摸,驚叫起來:“天啦,甘甜,你燙成這樣……來人……快來人……馬上請大夫來……快……”
侍女們立即跑出去。
琅邪王坐在牀頭,將她抱起來。
身子一挨着,立即覺得滾燙。他心裡一驚,在戰爭年代和冬天,大家最怕的就是這種傷寒,一旦流傳開去,有時候,甚至會傳遍整個軍營,大量的死人。
“甘甜,你怎麼了?”
“沒事……沒事……我只想睡覺,睡一覺就好了。你別挨着我,快走。”
“你病了,不行,這樣下去很危險……”
她忽然大是不耐,猛地一推他:“你不要打擾我,我困得不得了……”
琅邪王猝不及防,幾乎被她推倒。
所幸她渾身沒什麼力氣,身子一歪,又倒在牀上。
“出去……別來煩我……誰也別來煩我,我睡一覺起來就好了……你不許挨着我……挨着我會傳染你……快走,快走,不要煩我……”
琅邪王根本就不理她,心急火燎地走到門口大聲道:“王妃今晚有沒有吃東西?”
娟娟怯怯的:“沒有。王妃一回來就睡了,她說她沒胃口。”
“你們馬上去準備一些粥點,越快越好……”
他忽然想起什麼,“對了,叫朱雀到膳房拿點燕窩給王妃熬粥,快點,熬好了就端來……”
侍女們領命出去。
軍醫很快來了,開了診斷的藥。
侍女們也立即就奉命去熬藥了,院子裡,飄散着藥的味道。不一會兒,熬好了,幸好是天氣涼,冷得快,風一吹,藥就差不多了。
琅邪王親自將一大碗藥給她灌下去,甘甜被灌得昏頭昏腦,乾脆坐起來,但覺這股藥味,令人噁心得要命。
“軍醫說了,你這病,是風寒侵蝕,積勞成疾,你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甘甜摸着自己的額頭,大怒:“我這裡哪裡是風寒?我是得了肺炎……”
“什麼是肺炎?”
她也不回答,勉強撐身起來:“給我準備點溫水,越多越好,我每天要喝10幾杯水,此外,不要給我喝那種風寒藥了,我自己開藥……”
琅邪王奇道:“你自己怎麼開藥?”
“拿筆來……”
侍女們真的把紙墨筆硯準備好了。
她刷刷地寫下去:“麻黃3克,杏仁9克,甘草6克,生石膏12克,銀花6克,連翹9克,桔梗6克,芥穗12克,鮮蘆根30克……好了,你們拿這個去抓藥給我熬起來……”
侍女傻眼了:“王妃,這一克是多少?”
“適量吧。叫藥店的小夥計自己判斷。對了,這藥我明日纔開始服用。今晚誰也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琅邪王在一邊,看着她自己忙碌,有氣無力的樣子,有點不悅了:“甘甜,你總不能一直逞強,藥都自己開吧?”
她根本不理他。
肺炎是很尋常的毛病,如果有消炎藥,就好得快。
可是,如果不輸液消炎的話,是大有可能要人命的。
自己這種種症狀,都是肺炎的症狀,對症下藥的話,總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用藥原理便是,溫熱之邪犯擾於肺,傳於大腸,表裡同病,故治以宣肺通俯、清瀉熱結之法。方用前胡、杏仁宣開肺氣,生石膏、知母、瓜蔞、蘆根清除裡熱,更用生大黃通瀉腑氣,釜底抽薪,以解上焦肺金之熱雍,又配蒼朮運脾祛溼,以和胃氣,柴胡疏肝清熱,以舒中土,赤芍活血,以防涼寒過用有礙血行而使邪難解除。妙在大劑量使用生石膏,而稍佐以小量生大黃。配合主方,頗中病機。
琅邪王不以爲然:“你又不是醫生,你懂得什麼?不懂裝懂!”
“王爺,肺炎是個小病,我周圍很多人得肺炎,我小時候也得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可是,郎中總比你厲害……”
“算了吧,中醫就是這樣,真正厲害的那是非常厲害,比如傳說中的華佗,扁鵲,張仲景等人;但不厲害的,就跟巫醫差不多,一點也不靠譜……”
琅邪王久經沙場,他和許多普通人一樣,都對救死扶傷的醫生有一種天然的好感,聽得甘甜居然這樣大逆不道,斥道:“你休得胡說八道,沒有郎中,這世界上,人們怎麼辦?”
甘甜比他更加不以爲然,醫學真正的快速發展,也不過是近百年的事情,抗生素,青黴素的運用,剖腹產的普及,以及其他的先進儀器的出現……在一百年之前的中國,人們的平均壽命不過才24-40歲左右。
以這樣的平均壽命來看,郎中的作用到底有多大,真不太好說。
但是,她並不妄圖讓琅邪王理解這一點,以自己的優勢處處去對比別人的劣勢,那是很不明智的一件事情。反過來,自己在這個憑藉武力生存的年代,優勢也不是很大。
只是隨口道,“王爺,我給你講一個笑話。”
“什麼?”
“醫學院畢業生去醫院應聘。院長問:“某人額頭上被蜜蜂蟄個包,怎麼治?”畢業生甲:“很簡單,在患處塗抹點消毒液就可以了。”院長搖頭,畢業生甲退出。畢業生乙進,院長又問同樣題,乙答:“至少需要住院治療一週,分別查血液,腦電圖、心電圖,彩超、核磁共振……”院長:“歡迎你來我院工作!”……”
那些名詞,琅邪王聽不太懂,可是,意思,他完全明白。
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甘甜,你就是因爲這樣,所以認爲所有人都是庸醫???”
反正真正的神醫很少就是了。
說一會兒話,覺得累了,口乾舌燥了。
眼神,更是不耐煩了。
“王爺,你忙你的吧,不要再呆在我這裡……”
琅邪王面上的表情很奇怪:“怎麼?王爺呆在王妃的房間裡,很奇怪?”
換成別人,當然不奇怪。
但是,是他,難道不是很奇怪?
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幾曾到了如此親密的地步?
就連他琅邪王負傷,她也只象徵性地照顧過他一晚上。
現在,她可不願意接受任何人的投桃報李。再說了,這院子裡還有幾名侍女,御醫也是有的,隨便使喚,犯得着他琅邪王什麼事情?
這種疏離,表現得很明顯。
琅邪王也不在意,語氣十分平淡:“甘甜,你說,這一次爲何生病了?”
她不可思議,人要生病,哪裡還需要理由?
總不可能先向老天爺打一個報告,才允許生病吧?
“我看,你是因爲對夏盟主失望了……”
甘甜臉上一抹怒意一閃而過,可是,並未真正的發怒,而是笑起來。
“你笑?笑什麼?心虛了?”
“!!!!”
“我看你就是心虛。這次永平之戰,夏盟主那20尊紅衣大炮和30萬兩銀子可以說是居功至偉。還有他的一萬援兵也給了我們很大的支持。他的一切要求都合情合理……但是,我想,你原本是打算不跟在我身邊了,想跟他走,我猜,他是拒絕了你,對吧?”
“!!!!”
他悠悠然的:“若是我,我也會拒絕的。這一點都不難猜。”
“!!!!”
“現在,夏盟主急需的是隨時掌握我們的所有動向。他當然不會馬上跟我們動手,而是等齊心協力打垮了恆文帝之後,那時候,你的作用對他來說就很重要了。把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告訴他,到時,他和我們作戰時,便是明眼人打瞎子,一打一個準……”
“!!!!!”
“這種情況之下,他別無選擇,只能把你留下來。也許,他是認爲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替代者,實在是沒有辦法……”
“!!!!!”
每一次,她的回答,都只有表情符號。
就像qq上面兩個人聊天,一個人長篇大論地說啊說啊,另一個每一次不是回覆人家一個笑臉符號就是一個燒焦了的表情……
“甘甜,你不回答,是因爲你根本就沒法反對。你喜歡夏盟主,但是,他並不真正喜歡你!!!!”
甘甜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
你喜歡夏盟主,可是,人家不喜歡你。
人家只把你當成一個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