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目光和張嘉瑜商量了一下。張嘉瑜問他:“就在這個鎮上嗎?”
慄叔叔用手指了指東面方向,“茅山就在小鎮東邊,山腳下的小湖邊有一座小平屋,那就是道長的居所。我來鎮上時偶爾結識了他,時常去他小屋裡跟他談詩論文,弈棋品茗,交情頗深。只是他從不向我詳介他的身世,只說他曾是茅山道士,如今年事高了就當個半俗之人,不與道界來往,只與紅塵中的飽學之士交友,以琴棋書畫爲樂。”
張嘉瑜問道:“這位道長怎麼稱呼?”
“他自稱散沐道長,散是散發的散,沐是沐浴的沐。”
“啊,那跟山木道長的名字有點接近,會不會我們聽說的山木道長,其實是以訛傳訛,其實是散沐道長?”張嘉瑜更高興了。
我問慄叔叔那個散沐道長多大年紀?
慄叔叔伸就一個指頭:“他自己說有103歲了。”
“啊呀,那跟老伯說的對應得起來了。”張嘉瑜捅了捅我,“老伯不是說,山木道長應該有103歲嗎?”
我點點頭:“是的,老伯說是冒風道長告訴他的。”
慄叔叔兩手一拍,也顯得喜出望外:“那也許你們要找的就是他吧。那就太巧了,我爲你們提供的這個情況,對你們很有用吧?”
我們連忙向他表示感謝,並請求他帶我們前去面見散沐道長。
慄叔叔爽快地答應了。
出於尊敬,我建議叫一輛出租車,但慄叔叔說沒多少路我們走着去吧,一會兒就到了。
慄叔叔在前面走,我和張嘉瑜在後面跟。出了鎮走上了一條林蔭小道,起初還是水泥道,走了一陣慄叔叔拐入一條泥道,七拐八彎一番後,前面果然出現了一座房子。
房子並不高,外牆貼着馬賽克,前面沒有窗只開了一個門。門前站着一個老人,似乎在迎接着我們的到來。
老遠我就看到老人了,他穿着寬鬆的長裙衫,是那種沒有鈕釦也沒有拉鍊的,斜襟相疊的那種,裙襬一直拖到鞋面,腰裡還束着一根藍色的絲帶,明顯是一件道袍。他的頭上戴着一頂高高聳起的道帽,有兩根飄帶從帽後垂下飄在肋間。
一位不折不扣的老道!
老人鬍鬚不長,眉毛卻很長,尾梢向眼的外側彎下來,一直垂得將眼睛要包裹起來。無論眉毛還是鬍鬚皆雪白如霜。
人們常形容有精神的老人是鶴髮童顏,而這位老道有過之無不及,他的臉皮並不起皺,相反顯得相當白嫩,讓人懷疑老道都經過了化妝甚至整過容了,那皮色連我都自嘆弗如。
正因爲如此所以很難一眼估測他的確切年齡。
“瞧,散沐道長等在門外呢。”慄叔叔對我們說道。
張嘉瑜問道:“難道他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他有先知先覺,本事讓你們吃驚呢。”慄叔叔讚歎着。
果然我們近前,散沐道長迎上來,略微欠身,開口說道:“兩位大學生遠道而來,是特地來尋找貧道的吧?”
我和張嘉瑜真的很驚奇。不過我心裡仍有解釋,也許我們在這一帶逢人便打聽山木道長,其中有人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道長吧。
但接下來的情形就更令人吃驚了。他向我一指說:“你姓黎,小睦同學,對不對?”
又向張嘉瑜一指:“你姓張,嘉瑜同學,是不是?”
“師傅,你連我們的名字都知道?”張嘉瑜驚問道。
“貧道別的本事沒有,如若有生人到這裡來,只要提到貧道,貧道就會有感觸,再調動力念進行延伸,就能捕捉到說我者的來歷,一目瞭然。不信的話,我可以對兩位的遠況近況作個詳細的描述。”散沐道長含笑地望着我們。
我連忙擺擺手:“不要不要,我們相信,肯定相信你。原來道長真有天眼,一下子能看穿我們的來歷和身世,真是太神了。”
慄叔叔趁機讚道:“他就是神啊,真正的神仙。就差騰雲駕霧了。”
散沐道長卻微微一笑,頗爲得意地說:“要論騰雲駕霧,也不是高深莫測的,要看貧道需不需要。當然今天不提,要招待兩位貴客了。”
我以爲散沐道長會將我們讓進他的居室裡去,多少賜一杯涼茶給我們,就像那個冒風道長一樣,我們現在口乾舌燥的,正需要喝一大碗解解渴呢。
但道長卻根本無此意,他只是含笑地問我們:“兩位同學,你們前來找貧道,有何貴幹哪?當然貧道是知道兩位來意的,但也要兩位自己明示一下。”
我只好使勁嚥了一下喉嚨,說道:“是這樣,我們是從大學城來的,我們校園裡出現了靈異事件,貌似有不乾不淨的東西出現,現在情況很是嚴重,我們四處打聽,有人介紹說有位山木道長可以驅魔降鬼,根據有關線索我們來到了茅山,剛纔這位慄叔叔聽見我們向當地老人打聽山木道長,他就主動向我們介紹了您,不知您是否就是我們要找的山木道長。”
“那沒什麼可懷疑的,我肯定就是你們要找的山木道長。”道長拍了拍胸脯。
我問:“可你叫散沐道長,我們從別人那裡聽說的是山木道長,是不是別人傳的不對?”
“不,別人傳的也沒錯,我既可稱散沐道長,也可稱山木道長,因爲我俗名叫扈山木,六歲拜師進了道門,師傅按我的名的音賜我散沐的道名,所以外界無論叫我散沐還是山木都對。”
“原來是這樣。”我和張嘉瑜似乎豁然開朗。
“好了,兩位同學,其實你們那邊是什麼情況,我用念力已經感知了,你們也不必說得更詳盡,現在事不宜遲,我馬上跟你們一起動身,前往你們大學城校園,效我犬馬之力。”道長甩了一下長袖,顯得豪氣干雲。
看他如此爽快大義凜然,簡直是我們心目中見義勇爲的典範了。
“師傅,那需要帶什麼道具嗎?我們負責給你扛。”我趕緊向他獻殷勤。
“道具?哈哈,我這道袍就是無量道具,逢山開道遇水搭橋,小到繡花針大到翻天雲,裝滿填足,儘可以要什麼往外拿什麼。”
這讓張嘉瑜拍手稱快,“啊,那太好了,師傅太厲害了,真是了不起,我們太崇拜你了。”
而我反倒心中發驚,暗想這位道長怎麼回事,如此大言炎炎,是自我標榜的吹噓,還是確有其事?如果是吹噓的話此老就是牛皮道士,屬於江湖混混了,真正內藏本事的高人決不至於這麼輕浮吧,先自我張揚一番,並且大話無邊,都吹到天上了。
但如果他真有這種本領,那還了得,不是什麼人間道士,而是天上的仙神,地下的魔妖了。
我正在暗忖時,張嘉瑜捅了我一下:“你還愣什麼,咱們快跟上去呀。”
原來散沐道長已經在前面走起來。
我和張嘉瑜急忙跟上去。而那位慄叔叔則在後面向我們揮手相送。
散沐道長走上那條羊腸小道,步履匆匆。走了一陣就來到了一條大路上。
我忙問道:“師傅,這是往哪裡去?”
“我知道路,你們不必提醒。”散沐道長向那邊一招手,有一輛三輪車格吱格吱騎了過來。
車伕是個穿半舊黃軍裝的大齡青年,年紀近三十樣子,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他竟戴着一付金絲邊的眼鏡,當他擡起頭來時,我真是醉了,他的面相跟慄叔叔怎麼這麼像,簡直是一個模子倒出來。
張嘉瑜也看出了,在我耳邊驚呼道:“他怎麼跟慄叔叔一個樣?難道他就是慄叔叔?”
我認爲不是,雖然他們面相太像了,但慄叔叔梳得油光光的發形與車伕那一頭亂篷篷的頭髮有天壤之別。
三輪車停在我們面前。散沐道長一指車廂叫我們上車。我們一看這輛三輪車的車廂跟普通的三輪車不同,別的車的鬥形車廂裡只有一個成橫形的坐椅,可以並排坐三個人,而這輛車的車廂裡有兩排座位,並且寬度明顯過大,至少可以坐七八個人。
散沐道長叫我們坐最裡面那排位置上,他坐在第一排,然後對車伕下令:“木輪,啓動。”
張嘉瑜奇怪地問:“師傅,木輪什麼意思?”
“他叫木輪,我在叫他名字呢。”
還有叫木輪的?更叫人醉了。
車伕就踩起車來。三輪車往前移,嘎吱嘎吱的聲音在大道上回蕩。
走了一陣,我感覺不那麼對頭,爲什麼在這條道上,我們這輛車是獨一無二的呢,整條道上沒有第二輛車,什麼車都沒有,也沒見一個行人。而剛纔我們從茅山鎮進來時即使走羊腸小道也會碰上行人的。
我想擡頭看看太陽,確定三輛車是往哪個方向行駛,但三輪車的車廂是有棚子的,除了前面敞開,其餘三面和頂上都被布棚罩住,我們坐在第二排離敞口處離得較遠,我畢竟長的不是鵝脖子,伸再長也不足以看到外面。
“山木師傅,我們這是往哪裡去呀?”我問道。
“還是叫我散沐好。”散沐道長並未回頭,懶洋洋地問道。“你們想去哪裡?”
“還是停車吧,你聽我們把事情講一遍,然後你再確定怎麼樣來行動吧,你是要驅趕她們,還是控制她們,還是要捕捉她們?”我的意思,這些女鬼現在並不一定呆在我們學校,把你請到大學未必有用,還是先找準她們遷移後的落腳點吧。
這樣匆匆忙忙往校園裡奔,也沒什麼實際功效,就像打仗一樣,你連敵人的動向也沒摸清,只知往敵人曾經活動過的區域裡進攻,可敵人早已作了機動,你不是要撲空嗎?
散沐道長卻沒有讓木輪停車的意思,只對我們宣稱道:“我一不搞驅趕,二不搞控制,三也不搞捕捉。”
我有點糊塗,又問:“那你施什麼法術,要怎樣對付她們呢?”
張嘉瑜卻脫口而出:“難道你要對她們……誅殺?”
“哈哈哈哈……”散沐道長突然發出一陣狂笑。連三輪車都發出一陣顛簸顫動。
我和張嘉瑜頓然感覺不妙。
出家人不是講究無嗔無狂嗎?佛家是如此,道家難道可以例外?這樣驚天動地的狂笑很少見,聲音大到像一匹高音喇叭在播放,而聲調到後面都走了樣,朗聲洪亮突然拐爲尖細嘶啞,如同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
這顯然不是什麼山木道長,我們可能又一次中陰招了。
我急忙喊道:“停車,快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