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下了班就接到曉諾的電話，各種抱怨帶孩子的辛苦。說的話雖然都是抱怨，可語氣裡全是幸福。我拿着手機，有點無奈。我知道接下來的臺詞，甚至可以倒背如流。
“…筠筠，不是我說你，你看我們幾個都結婚了。雲菲這幾個月就要生了，我們家小寶都兩歲了，你還一個人，非要變成剩女，你爸媽也不急啊！額對了，你知不知道，付鬆回國了。而且他還是單身，他從初中就暗戀你額，可惜不夠勇敢。前幾天他還打聽你呢？你說…”
曉諾後面的話不用說我也能夠猜到。恰好手機突然提示又有一個來電，我剛忙打斷曉諾的話:“那個我有一個電話，很重要，先不跟你說了哈！”
“賀筠筠你別…”曉諾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被我果斷的掛斷了。
“喂，您好！”我接通了電話，陌生的號碼，卻也是屬於這一座城市。
“請問是賀筠筠嗎？”對方傳來一個溫雅的聲音。
“我是。請問有什麼事嗎？”
“你還記得我嗎？”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可我怎麼也想不起來，至少最近接觸的工作上的人似乎也不像。
“不記得也是應該的，我們有六七年沒聯繫了吧！”這句話，突然那麼深深的紮在心底，似乎所有的故事都開始變得清晰。
回到家，躺在牀上，腦子裡一下子涌起了那麼多情景。看看日曆，8月29。六年前的今天，我的生命裡曾出現個一個如同煙花般的女子，迅速的綻放，極盡美麗，卻又突然隕落，彷彿從不曾存在於這個世間。
我簡單收拾了行禮，給薇姐打了個電話。這些年，薇姐也已經習慣了，每年的這個時候，她都給我一個星期的假期。我感激的掛了電話。
我趕到機場的時候，曉諾的電話再次發了過來。我有些無奈的接通了電話。說道:“成媽媽，你們家大寶和小寶又在幹啥呢？”
“筠筠，雲菲出事了！”曉諾的聲音有些驚魂未定。
我掛了電話，買了最快到H城的機票。我趕到的時候，已經到了很多人。智奇抱着曉諾在一旁安慰，而曉諾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手術室的門上，儘管什麼也看不到。雲菲的爸媽在一旁，阿姨不斷抽泣着。而云菲的老公，石佳只是在一旁悶悶的抽着煙，他的父母也在一旁，時不時擔憂的看一眼手術室。這一刻我突然想，如果是歐陽，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叔叔，阿姨！”我過去和幾位長輩先打了招呼，他們只是淡淡的點頭回應，心思全部被手術室裡面的情況牽引着。
“筠筠，都怪他！”曉諾拉着我，看着石佳的眼神有些憤恨。
石佳似乎聽到了，頭低的更低。
“沒事的，會沒事的！”我安慰着滿眼通紅的她。
這時，手術室門開了，醫生出來，焦急的問:“情況很危機，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大人。”我們幾乎是一同說出的。
“病人要求保孩子，所以…”醫生有些猶豫。
“菲兒，這傻孩子…”
“孩子可以再有。”
“病人可能以後都不能生產了！”醫生在一旁也有些焦急。
“保大人。”
“病人說她堅持要孩子，不然她也不活下去。”護士再次出來，對着醫生無奈道。
“爲了這樣的男人，他的孩子，值得嗎？”曉諾無奈，着急，卻也無可奈何。
當醫生抱着新生兒出來的時候，我們幾個都沒有去接，石佳的父母顫抖的接過護在懷裡，臉上有一些喜悅，卻也並不明顯。護士推着雲菲出來，她的臉色格外蒼白。她躺在那裡，如一張白紙，那麼單薄。
我們看着重症監護室，不一會兒，護士讓我和曉諾進去。
曉諾握着她的手，一邊哭着一邊罵道:“你個傻瓜！那樣的男人你還用你的命換他的孩子！你怎麼這麼傻呀！”
“雲菲，爲什麼要這樣？”我也忍不住潸然落淚。
她想回握我們的手，可手上的力道絲毫不夠。她無力的笑着，用極輕的口吻說道:“那也是我的孩子。”
“就你偉大！”曉諾抹着淚，卻也無力辯駁。
“雲菲，…”這一刻她在我們面前這麼脆弱，多麼想那時候的莫雪。明明該是最恐懼的時候，卻把所有的安靜留給了我們，不想讓我們擔心。我只能叫着她的名字，卻說不出任何話。我甚至不敢眨眼睛，怕再睜開時她就那麼安靜的睡着了。
“其實一直我活的好累！沒有愛情的婚姻，再多的物質，都會寂寞。我想歐陽了，如果那時候我們再堅持一點，也許就不一樣了！”她的脣邊掛着淡淡的微笑，似乎想起了最美好的時光。
“雲菲，…”
“不要哭。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沒有勇氣去走更長的路。我心裡只裝的下一個人，他走了，心也沒了。現在，我解脫了吧！”她說的那麼自然，似乎真的只是放下一件無關緊要的事，走向自己喜歡的未來！
“我去叫叔叔阿姨進來！”我不敢去看她，怕自己會撐不下去。
“嗯。”
“女兒，怎麼樣？”
“菲兒，好點沒？”
“雲菲，…”
一羣人進來，將雲菲護在中央。石佳抱着他們的孩子，慢慢的放在她的懷裡。用極溫柔的聲音說:“老婆，我們的兒子。起個名字吧！”
剛出生的嬰兒，臉上依舊是皺巴巴的，紅紅的臉頰，並不那麼好看。可是隻是這麼粗略的輪廓，眉目間還是像極了雲菲的。
雲菲笑着看着孩子，想了想，淡淡道:“杜衡。”
我和曉諾相似看了一眼，又看看雲菲，我終於相信，有些感情，終其一生也是無法忘懷的。杜衡，不忘！
“嗯。你好了，我們一起帶着阿衡去麗江，你一直說想去的。你趕緊好起來，好不好？”那個男人，眼底滿是回憶，就那麼半跪在牀邊，似乎想用盡力氣留住她，不讓離開。
“爸媽，對不起！”雲菲依舊笑着，眼神卻越來越渙散。
“女兒，媽媽對不起你。”似乎想到了什麼，阿姨抓着雲菲的手淚流不止。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們。真的，就是有點困了。”她的脣邊依舊掛着淺淺的笑容，似乎只是安靜的睡着了，只是睡着了。
我抱着曉諾，不停的抽泣，卻就是不敢發出聲音，多麼怕打擾她。你只是睡着了對不對？睡一會兒就醒過來好嗎？
似乎感受到母親的離去，孩子在母親懷裡拼命的掙扎哭泣，似乎想用盡力氣挽留那樣一個生命。所有人都看着雲菲，就那樣看着她安靜的睡着了。
智奇小心翼翼抱起孩子，交給護士，護士便抱着離開了。
“雲菲，我保證再也不和你吵架了。再也不會懷疑你了。你喜歡什麼我們就做什麼。你愛吃胡蘿蔔，我再也不挑食了，每一頓都陪你吃胡蘿蔔。你喜歡看電影，每個週末我們都帶着阿衡一起去。你喜歡…”那個男人依舊是半跪着，對着似乎只是睡着了的女人，細細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