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命運太過無常。我從來沒有想過生命會這麼脆弱。前兩天還在身旁喜笑顏開的人兒，不過轉眼便安然沉睡於黃土裡。這一刻，我才發現，我們這麼渺小。
這次來看莫雪晚了幾天，不知道她有沒有生氣。我擡頭的時候，前方出現了一個身影。我有些詫異，遲疑着開口:“郭子陽？”
郭子陽是郭小帥的本名，不過他從給我們介紹自己就是用的郭小帥。有一次無意間看到花名冊才知道，本名是郭子陽。
我們在一家咖啡廳坐下，他點了咖啡，我依舊點了茉莉綠茶。
“這麼多年，習慣還是沒變？”他笑着開口，眼底已不如當年那般清澈陽光。歲月終於將他風華的更加深邃，不再是那個天真的男孩。
“你不也是嗎？”這麼多年，你還記得她。“什麼時候知道的？”
“她走的第二年。”他長長嘆了一口氣，目光停留在窗外。“我猜到了部分，後來知道了全部。”
“你有沒有怪我？”我喝着茶，清香的味道抵禦心底的一絲苦澀。
他笑了笑，淺飲了一口咖啡。“不會。我理解她。”
我們倆都笑了，百般滋味在心頭。
“後來，現在過得怎樣？說起來，畢業到現在，五年沒見了。”他看着我，也許早已不是我認識的郭小帥，只是依舊是愛着莫雪的郭小帥。
其實我從來沒有想過，沒有開始的感情也會這麼認真。那麼莫雪當初的選擇是對了還是錯了呢！
因爲他愛我，所以不能在一起。莫雪曾經告訴我的理由，是否依舊成立。
“還好。在D城，做了雜誌社的編輯。你呢？有沒有愛上別人。”
他苦笑一聲，道:“嘗試愛過幾個人，都沒有走下去。現在還是一個人！”
“爲什麼？”我有點好奇，我們早已過了年少輕狂的年紀，如今看待這些問題應該更加理智。
“不知道。”他搖搖頭，“總覺得都不像她。”
“你還記得她？”
“記不清了。呵呵~”他笑的有些牽強，眼底的目光暴露了心情。“你呢？結婚了沒？”
“我也還是一個人。”我笑道。
“邵涵…”他遲疑的開口。
“我們不適合。”我立馬回道。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也許我該恨他。只是過了那麼多年，一切似乎都淡了。只是，我沒有把莫雪的期望走下去。莫雪，對不起。只是，他不該，故意讓你愛上他，然後，生生折斷你的翅膀。雖然，他後悔了，雖然，他迷途知返。可是，我就是無法過去那個坎。
“別成了剩女啊！你身邊應該有不少追求者吧！挑一個不錯的嫁了吧！女孩子一個人太辛苦。”他調笑道。
“你自己都不着急，你怎麼不找個人將就。”
“下一個，五成像，立馬結婚。”
“呵呵~”
在一旁的商店買了些水果營養品，敲開了那扇久違的門。
開門的卻是一個陌生女子，這應該就是邵涵的新婚妻子吧！
“你們是…？”她詢問的開口。
“嫂子。我們來看看阿姨！”我笑着對眼前溫柔的女子說道。郭子陽也在一旁打招呼。
“是筠筠來了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阿姨，來晚了，想我了沒？”我進去，給了她一個擁抱。我想，莫雪一定希望我這樣做。
“哎喲！這孩子，放開放開…”阿姨從我懷裡掙開，看到一旁的郭子陽，目光有些欣喜，“這是…？”
“阿姨好。我是郭子陽。莫雪以前的同學。”郭子陽自我介紹道。
“你們…？”
“我們去看雪兒的時候碰到了，一起過來看您。”我趕緊解釋道，不然阿姨一定以爲他是我男朋友了。
“哦！難爲你們了，這麼多年都記得雪兒。雪兒該開心了！”阿姨喃喃着。這些年，阿姨已不像當初那般想不通了。現在的心境比較平和。能笑着和我們說起雪兒。
“來了呀！”邵涵突然出來，對着我們禮貌的點點頭，“正好趕上晚餐。”
“正好，肚子餓了！”這些年，儘量抹去有些事，也許我們再也回不到當初，只是，我們也許可以保持平行線，一直走下去。因爲，我們有共同的牽絆。
再回到D城的時候重新收拾了心情。看着日曆上在上次離開前圈下的日期，心裡七上八下。
筠筠，你一定要來參加我的婚禮。我最大的禮物就是你的到來！
這句話反覆在腦子裡繞來繞去，我猶豫着到底去不去。國慶，也不遠了。
當我站在酒店門口的拿着請柬的時候又猶豫了。到底該不該進去？我會不會見到他？
“賀筠筠？”身後傳來一個成熟的男生。
我回頭，江慎在我身後，手裡拿着請柬。他的身旁，有一個溫婉的女子挽着他的肩膀。
“好久不見啊！這位是嫂子吧！”我笑道。
“你好。”她朝我笑笑，我們就這樣打過招呼。
“進去吧！時間也不早了。”江慎說道。
我點了點頭，跟在他們身後。
“你們來了！”一對新人站在門口，程蕾看到我們，開心的打招呼。
“新娘子真好看！”我笑道，遞過準備的禮物。
一旁有人接過，程蕾輕輕抱住我，在我耳邊說道:“真好，你來了！”
其實我不明白爲什麼她非要我過來，只是點點頭，道:“程美女都親自邀請了，我還有什麼理由不過來呢！”
“蕾蕾，你同學和你一樣漂亮啊！”新郎在一旁打趣。那是個溫潤的男子，看着程蕾的時候目光有些寵溺。程蕾的目光裡有幸福，卻又更多說不清的情愫。
大學同學沒過來幾個。很多人都不認識。偌大的宴廳裡，各色各樣的人。這樣的大家族成婚，算得上驚天動地的事兒吧！好多平時在電視裡纔看到的人兒也出現在了這裡。我們這一桌和他們很近，不知道程蕾是怎麼安排的。
帶我們來的姑娘再三確定:“小姐說了，就是這兒！”
我和江慎他們忐忑的坐下，看着一羣的陌生人，也就自顧自說着話。聊起這些年，我們都有些感慨，生活似乎將我們都還變了，我們的目光神情舉止還有心，真的都變了。
如果我沒有記錯，江慎是喜歡程蕾的，畢業後他堅持來了D城。
婚禮開始的時候，新人現在臺上，所有人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主持人口才不錯，總是博得滿堂彩。
“現在纔來！不看看今天什麼日子！部隊有那麼重要嗎？”
一旁傳來一個老人有些溫怒的聲音，循着聲音望去，我有那麼一剎那失神。這麼多年，他依舊是那般模樣。目光深沉，表情淡然。只是曾經清秀的皮膚如今變成了古銅色。他依舊穿着軍裝，似乎匆匆趕來來不及換下。
臺上的儀式舉辦完。新人第一桌敬酒就是隔壁那一桌。兩位新人舉着酒杯，新郎喜笑顏開，“各位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兄弟姐妹，謝謝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先乾爲敬！”說罷一飲而下。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有羨慕有祝福。
“阿城，我們結婚你也遲到。這兄弟白當了，還都說蕾蕾跟你親妹妹一樣呢！”新郎和衆人喝完，舉着酒杯來到沉默的年輕人身旁。
陸城起身，說道:“對不住了，部隊確實有事走不開！”說罷，端起一杯一飲而盡。
“兄弟，不厚道。你這明明是杯茶啊！你這還來以茶代酒？”新郎發現陸城的杯子裡明顯與其他人不同。
“阿城對酒精過敏，早戒了！”程蕾在一旁說道，瞥一眼新郎。
“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那時候…？”新郎還想說什麼，卻被程蕾打斷了。
“作爲賠罪了，我們倆度蜜月的資金你就贊助了吧！”程蕾笑着對陸城說道。
“額，這主意不錯，就這麼說定了。下一桌。”新郎顯然十分滿意新娘的建議，趕忙附和。
程蕾走過陸城身邊時，腳步頓了頓，似乎在他耳邊說了什麼。然後，從開始到現在目光從來沒遊離過的他終於將目光投來，目光對上的那一剎那，我不自覺的低下了頭。
走過了幾桌，他們倆給我們敬過酒，程蕾對着我意味深長的笑笑。
在喧囂的喜慶聲下，江慎壓低了聲音對我說:“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看了看他身旁空着的位置，也許他妻子去洗手間了。“你後悔嗎？”
“沒有。我給不了她最好的生活，她幸福就好。”他說得平靜，可眼底卻有那麼一剎那是無盡的荒涼。“犯了錯，有機會改正就應該抓住機會。”
我偷偷看一眼隔壁桌，陸城的目光依舊落在我身上。我對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心卻止不住撲通撲通跳着。
“我錯了嗎？”我輕輕問自己。其實這麼多年，當真正的一切遠了，似乎許多事都清晰了。如果是現在的我，會做出和當年一樣的決定嗎？年少天真的固執，我們都不知道在跟誰逞強，那麼任性的一意孤行，總以爲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總以爲只要堅持不回頭就可以打敗命運。可是，那麼多次我們都輸給了命運。時光一次又一次告訴我們，生命很渺小！很多時候我不敢回憶，不敢去計較。我怕後悔的死去活來卻沒有說出來的勇氣。我怕我回頭的那一刻早已變了模樣。我就是膽小。一如既往！
“賀小姐，新娘在那邊等你。”一位服務員在我耳邊輕聲說。我看了看那邊，程蕾朝我笑笑。
酒店豪華的套間里布置的很豪華，程蕾換了一身旗袍。偌大的房間裡就我們兩個人。
“坐吧！喝點什麼？”她笑的隨和，換了裝束，依舊明豔動人。
“不喝了，一直喝着呢！”我笑道。卻發現服務員送來了茉莉綠茶。我們面前一人一杯。
“不要奇怪！我只是學會了他的習慣。”她淺淺喝了一口。
我低頭，問着熟悉的幽香，不知怎麼回答。
“我累了，沒有力氣繼續愛他了！”她苦笑着放下茶杯，“我終於認輸了。”
“爲什麼？”我只是習慣性的問出口，卻不知道這句爲什麼究竟是爲了什麼。
“筠筠，我很羨慕你，也很嫉妒你。從大一就開始了。”她靠在沙發上，神情有些哀傷。
“我以爲除了我，沒人會靠他更近。可是你出現了，他待你特別。他什麼都不說，可是他的一舉一動我都能看出來，他喜歡上你了。可是我無能爲力！我阻止不了他愛你，就像我怎麼也無法阻止你傷害他。他讓我待在他的身邊，卻從來不靠近心底。所以，我很羨慕你！”她突然回過頭看着我，淺淺的笑了。
“這麼多年，我努力跟在他身邊，不管他做什麼我都陪着他。我看着他戒了酒，改喝茶。我看着他對所有人視而不見，卻時常會對着一張照片發呆。”她起身，從包裡找出一張紙遞給我。
我猶豫着，她說:“看看吧！”我遲疑着打開，那是一張素描，素描裡面的女子眉目清晰，我如同在照鏡子。
“照片是你在圖書館裡，趴在桌上看着窗外發呆。可他就是能夠根據背影，清楚的一筆一筆勾勒出你的模樣。每一年你的生日他都會去蛋糕店定一個蛋糕，買一捧鮮花，還有禮物。他們家有一個房間全部是你的禮物。”
我擡頭看着她，她的眼底有一些淚光。“對不起！”
她沒有理會我，繼續道:“今年你生日的時候，他發燒了。陸爺爺半夜給我們打電話說他不見了。我們四處去找。他回來的時候手裡提着蛋糕，抱着禮盒。看着我們只說了句，“差點忘了！”然後，笑的沒事人一樣。那時候我就知道，這輩子我不可能擁有他了。”說到這裡的時候，她眼底有一些絕望。
我聽得愣愣的，每年生日的時候我都愛偷偷一個人過。
偶爾也會對着窗外，你會記得嗎？
“我做不到了，所以我希望你來！你明白嗎？”她的眼底閃着希望，那麼熱烈的看着我。
“我們，我們。”也許我錯的太離譜，我還值得嗎？“我們回不去了。”我努力睜着眼，微仰着頭，怕不爭氣眼淚就掉下來了。
“我真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喜歡上你。一個男人爲你改了習慣，換了喜好。卻還不能打動你！”她無奈的笑笑，“我也不勉強你。只是，爲他爭取一個機會。算是最後爲他做的一點事。”
“小姐，老爺叫你下去。”門外響起敲門聲。
“就來。”程蕾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我起身告辭。
“不要騙自己。你爲什麼還是一個人，你爲什麼來了D城？有些事，有機會重來，有些人，錯過了就是一輩子。”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沒有回頭，徑直走了出去。我爲什麼還是一個人，因爲遇到的人不是他。我爲什麼來D城，因爲這座城市有他的氣息。我們沒有在同一個故事裡，卻在同一片天空下。我們，還可能嗎？
“路上小心啊！”程蕾對我說道。
“嗯，再見啦！”我回道。
“再見。”江慎也在一旁說道。
“我們先送你回去吧！”江慎對我說。
我道:“不麻煩了，你們先走吧！我打車。”
“客氣什麼，都是老同學。”身邊的女子挽着江慎笑的開懷。
“我送你吧！”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陸城看着我的目光有些閃爍。
“好好把人家送回去。老爺子我先走了！”他身後的老人在旁邊人的攙扶下上了車。然後從車窗探出頭道:“這麼伶俐的姑娘，以後常去家裡玩哈！阿城，你好好招待你同學。總是不長心！”
“爺爺再見！”我笑着對那個慈祥的老人點頭。他的目光很溫暖，也有些別樣的情緒。招了招手，司機便開了車。
“我…”
“我…”
“你先說…”
“你先說…”
我和陸城就這樣奇怪的對話。
“竟然有人送，我們先走了。有機會再聚！”江慎說完，拍了拍陸城的肩膀，驅車而去。
“我只想把你送回去，天晚了，不安全。”他的言辭有些笨拙，完全不符合他的形象。
“嗯！”我對着他，笑的溫柔。
“那你等一下。”他笑了，這一刻眼神格外乾淨。
他招了招手，早有侍者開開了車。他開了車門，讓我進去。
我回頭的那一瞬，程蕾靠在展御懷裡，背影有一絲顫抖，臉上卻依舊笑着。
“只是沙子迷了眼睛，不然這麼大了誰哭啊！”
“沒有風呀！來我看看，沒事吧！”
…
他慢慢開着車，氣氛有一些沉默。
“要不要吃點宵夜？晚上那樣，沒吃好吧！”他說這話的語氣有一絲孩子氣。
“嗯。”我點頭，輕輕應道。
“你想吃什麼？西餐，中餐？”他的語氣有一些激動，抑制不住喜悅。
看着他現在的模樣，我忍不住笑了。手機短信提示音響起，我打開。是程蕾發過來的。
這輩子，我將他交給你了！
看着這條短信，看看身旁的人。
也許是感覺到我的目光，陸城回頭看了我一眼，有點緊張道:“有事嗎？”
我搖搖頭，雖然他沒在看。想了想，很認真的說了一句話。
然後突然急剎車，我反應不過來，直接將手機摔了出去。看着剛買的手機，頓時心疼。
“陸城！”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