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陽朝着旁邊站立的侍衛一使眼色,侍衛立即識相的退下,遠離這裡。
從腰上,取下他隨身攜帶的碧玉簫,準確無誤的扔給清歌。
清歌接住,緩緩把玩了一番碧玉簫,入手清涼,晶瑩剔透,碧綠無暇,拿在手裡,手感極好,以他的經驗來看,這把碧玉簫絕對是一把上等洞簫。
素手輕按對應的簫孔裡,將嘴湊近簫口,輕輕一吹,發出清冽動聽的簫聲。僅僅一個試音,便讓離去的幾個侍衛身子一震,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
他們以爲,主子的琴技,簫音天下無敵,世上再難找出與主子相匹敵的人,沒想到,這位看似柔弱的男子,竟然也有此等音技。
那突然激靈而起的聲音,將他們的心絃統統勾了起來,隨着簫音發出,而緊張的繃着,忍不住想繼續聽下去。
可惜,這只是一道試音,僅僅一聲便頓住了。即便繼續談下去,他們也不敢久留在此,畢竟主子都發話讓他們退下了。
清歌愛憐的摸了摸手中晶瑩剔透的碧玉簫,眼裡滿是喜歡,忍不住誇讚道,“真是一把好簫,簫聲音悠長,意韻綿長。”
衛青陽淡淡看了一眼清歌,沒有搭腔,而是把素手放在魔琴上,輕輕一拔,悠揚的琴聲翩然響起,帶着幾分悲傷,帶着幾分哀慟,帶着幾分後悔,帶着幾分無奈,以及孤寂落寞……
清歌身子一怔,細細品味着他的琴中的韻味,身子顫抖。
僅僅一道琴音,便道出這麼多年來的痛苦無奈,彷彿置身無盡的黑暗深淵,見不到一絲黎明……
手中的動作僵住,清歌竟不知如何跟上他的節奏。七年前今天,他的琴音充滿着無盡的孤單與落寞,七年後的今天,他的琴音卻是自責與仇恨。雖然同樣孤寂,可是現在孤寂卻是任何溫暖無法彌補的。
音符一聲聲的傾泄而出,穿透天地,穿透連綿萬里的深山,穿透清歌的心,委婉連綿有如山泉從幽谷中蜿蜒而來,緩緩流淌。時而如春風綠過田野,時而激。情澎湃,時而如雨筍落殼竹林;時而似拍岸濤聲,又彷彿黑夜裡亮出一輪明月。
可清歌聽得出來,琴聲看似激昂,卻透着無盡落寞以及難以言喻的痛苦,他實無法想像,這些年他到底經歷了什麼,爲什麼會有那麼濃的絕望與悲傷。
許久許久……
久得清歌都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只知道悠揚的琴聲一遍一遍的響起,纏繞在他的耳邊,伸手一摸,摸了一手的淚水。
清歌視線模樣,看着迎風而坐的青色身影,將手中的碧玉簫舉起,放在嘴邊,吹奏起來,一聲清越的簫聲響起,與琴聲交相迴應,此起彼伏,聲聲扣人心絃,若是有人在此,必然會驚爲天音,永傳後世。
衛青陽與清歌的另一邊山峰,一個五歲左右的女童,將手負於身後,靜靜感知着那琴音與簫音。久久無言,那矗立的身子彷彿雕像一般,屹立千萬年而不動。
如果仔細觀看,便能看得出來,女童的心跳得很快,撲通撲通,彷彿要跳出她的心口。女童長得粉雕玉琢,一張稚嫩的容貌有着幾分出塵淡雅。雖然看起來只有五六歲左右,可那傲然卓立的身子,以及嚴肅的臉蛋,就連一個成年人都無法擁有。
納蘭清雪細細品味着琴音與簫音,一張小臉盡是恍然,腳步情不自禁的朝着琴音與簫音的方向而去。
她早前,連續多日尋不到段思寒,段鴻羽又胡攪蠻纏,心情煩燥之下,揮退衆人,獨自來到這片荒蕪的深山,卻沒想到,會聽到如此動聽的琴簫合奏。
如果感人肺腑,婉轉纏綿的仙曲,縱觀千百年,都未必能聽一曲,她如何能夠不激動。尤其是琴聲,引發着她的共鳴,讓她揪心般的疼痛,實在難以想像,一個人到底是經歷了什麼,纔會如此封閉內心,拒絕溫暖,置身黑暗深淵,又是經歷了什麼,纔會有滿腔的憤恨,以及若有若無的自責。
雖然沒有見過彈琴的人,但她知道,那個人,想必是一個清冷無爭的俊美男子。他的內心,有着難以癒合傷口,他的心很脆弱,很孤單……孤單得讓她心疼,忍不住想要填平他心裡的孤單。 走着走着,納蘭清雪不知不覺的,竟走到衛青陽與清歌合奏的山峰,看着眼前迎風而坐的兩個絕色男子,納蘭清雪的視線再也移不開,定定的看着盤膝而坐,素手輕彈的清冷男子身上。
他不止琴聲孤單,他連背影都是如此的孤單,彷彿風一吹,便隨風而逝。他孤單得不像現實,他孤單得讓人心疼。
“啪……”納蘭清雪眼角的一行清淚滑下,滴在草葉上,紛緩流淌而下。
隨着他悠揚的琴聲響起,納蘭清雪彷彿置身在他的編織的故事裡,那個故事悽美而悲傷,有過歡樂,有過溫暖,有過痛苦,有過掙扎,有過甜蜜,最後才以仇恨而告終……
納蘭清雪的心極不平靜,雖然她小,但是她早熟,許多事,看得比成年大人還要來得犀利。
不知爲何,她的心隨着他的琴聲開心而開心,悲傷而悲傷,好像故事裡的主角便是她。
許久許久……納蘭清雪才踮起腳尖,折下一片樹葉,對摺一圈,就着樹葉,又一道清越的聲音響起,與琴聲,簫聲纏繞在一起。
三個人,三道聲音,明明是中間才插進去的,卻是如此完美,如此自然,如此動聽。行雲流水的音符,一聲聲的傳出,引來成千上萬的蝴蝶,引來九天翱翔的飛鳥,盤旋於他們三人周圍。
因爲是荒蕪的深山,聽到聲音的人極少,只有山腳下的牛家村聽到這曲仙樂,全村的人,紛紛出來,遙看着山峰的仙曲,直以爲是神仙下凡所奏,對着衛青陽等人所在的山峰虔誠的磕頭。
琴是這世上最奇妙的東西,它可以彈奏出了一個人最深處的秘密,即便想隱瞞,也無處遁形。
這一曲,三個人莫名的都瞭解彼此的心意,以及這些年的境遇,但不可否認的是,如此與衛青陽琴曲相知相惜的是納蘭清雪,而不是清歌。
清歌的簫聲裡,不再像以前,孤單,落寞,空虛,爲自己的命運而悲,而憂,爲世事的冷漠而寒心。
他的簫聲裡,有着甜蜜的幸福,以及對未來生活的嚮往,他的琴聲裡,有的只是滿滿的知足與幸福。
納蘭清雪聲音裡,有着壓力,思念,無奈,寂寞,心疼,甚至還有着想要平撫衛青陽的一顆灼熱的心,想給他溫暖,帶他走出黑暗。
衛青陽的琴聲,卻是死寂一片,拒絕陽光溫暖。更多的是連他都不知道的後悔孤單。
這一曲,從正中午,深夜,又從深夜,彈到黎明,方纔真正停下。
這一停下,三人的心好像經歷一次洗滌,對過去現在,有了更深一步的認知。
彼此無言,卻真正融入對方的心,真情吐露相交。
衛青陽自嘲的輕笑一聲,看着剛剛升起的黎明,語氣淡得彷彿不存在,“恭喜你,黎明來了。”
不需要問,清歌跟清雪都知道,這問話是對清歌說的。只有他的簫聲纔會如此知足幸福。
清歌怔住,嘴巴動了一下,不知該如何開口。
從他的琴聲裡,他聽出,他曾經那麼痛恨過一個人,恨不得將他拆吃入腹,可他爲何又要自責後悔?他難道不是想要她死的嗎?
清歌迷茫了,他的琴聲音裡,確實有過殺氣,有過怨恨,有過埋怨,可是……終竟爲何,他卻聽不出來……只知道,那一點一滴,慢慢匯聚而成的。
他幸福,他也是希望他幸福的,畢竟,他也是他人生中,第一個知己。
“只要你放下仇恨,你的黎明也會來的。”千言萬語,清歌只能說出這句。
“黎明,黎明永遠都不屬於我,我也不需要黎明,黎明過後,便是無盡的黑暗,它將會讓你越加痛苦。”衛青陽的聲音輕飄飄的,至始至終都沒回過頭。
納蘭清雪上前幾步,堅定的道,“黎明會來的,只要你不去擋住,它總有一天,會照亮你千瘡百孔的心。”或許連納蘭清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內心有多震動,情緒有多激烈。
不知道是她的話,還是她剛剛的曲聲,衛青陽抱着琴,終於站了起來,轉過身,清冷的眼,看向稚嫩的納蘭清雪。
四目相對,無端的,兩人的心都緊了一下。不知爲何,他們感覺,他們似乎是同一世界的人,彼此都被深深的無奈所纏住,掙扎不開。
他們想要給別人溫暖,卻連自己的溫暖都給不了。
納蘭清雪怔怔的看着俊美得不似凡塵的衛青陽。她知道,她的父後,段父君,上官父君都是世上難尋的美男子,隨便一個出來,便能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但她沒想到,除了他們外,世上還有如此清冷的男子。
父後謫仙出塵,上官父君,清澈善良,段父君妖嬈魅惑。可眼前的人,卻清冷如竹,淡雅如菊,一舉一動,無不牽動人心,勾人心魂。
他的美,跟他們都不一樣,他的美,讓人心疼,無止無休的揪疼……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撫平他身上的傷口。
看到納蘭清雪,衛青陽無端的想起自己那不幸的孩子。
如果他的孩子沒死,現在也該這麼大了吧,會說話,會走路,會喊爹了吧。可惜,他的孩子,沒了,被他曾經最信任,最深愛的女人,親手殺了。
連他都不知道,到底是因爲她剛剛合奏的琴曲,還是因爲勾起他久違的愛意,衛青陽看着納蘭清雪有着幾分的喜歡。
對她剛剛說的話,更是抱以感激。可惜,黎明永遠不會照亮他的心。
衛青陽淡淡看了一眼連綿萬里的羣山,以及關心他的納蘭清雪,抱着魔琴,一步一步往山腳下走去,青色的衣裳,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留下一道悲傷的身影。
清歌伸手,想喚住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時隔七年,不知不覺,他們兩個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那份親密,隨着往事,灰飛煙滅,再也找不到當年的感覺了,或許是心境發生了變化吧。
納蘭清雪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忽然除了尋找母皇,皇弟,匡扶流國外,納蘭清雪又有了新的願望,那就是,幫着剛剛那個清冷的男子,找到溫暖,一輩子的溫暖。
一場琴簫合奏,就此結束,似乎祭祀着他們曾經的過去,又似乎剛剛開啓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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