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司慕涵目光隨即看向了官錦,眼底閃着犀利。
蒙斯醉愣了愣,眉頭微微蹙起,卻不知道官錦爲何說出這樣的話來。
雪暖汐當即沉下了臉,開口道:“你又想幹什麼?!”方纔像是瘋了一樣自殘,如今卻說出這樣的話來,難不成他的腦子真的病糊塗了,還是這件事根本就是他做的!
李院正也不禁打量着眼前男子,見他被人幫着,臉色微微一變,連忙低下了頭,沉默不語,診斷的法子太醫院已經拿出來了,至於如何決定那便與太醫院沒有關係。
“你在說什麼?”司慕涵眼眸深沉地凝視着官錦,實在想不出此時他說出這句話的用意。
官錦面對衆人的注視卻顯得無比的平靜,彷彿方纔他所說的話只是一句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話,他坦然地看向司慕涵,一字一字清晰地說道:“錦說不必用死囚試毒,由錦來試毒即可!”
司慕涵眸光又深沉了幾分,“刑部大牢內的死囚多的是,用不着你。”
“雖然那些是死囚,但是用他人之軀試毒卻是暴戾之舉,若是傳了出去怕是會影響陛下的仁德之名。”官錦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用死囚試毒的惡劣影響。
雖然死囚是犯了死罪,但是也已經有大周的律法懲處,若是其來試毒卻也與大周曆代帝皇施行的仁政相符,反而會讓百姓想起史書中記載關於前朝的殘暴統治。
“自然也可以將消息給封住,但是俗話便有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總會有一日爲外人所知的。”官錦繼續道,聲音和神態依舊平靜,“死囚必定是不願意以身試藥的,若是因此而喪命,必定心懷怨氣,便是化成了鬼怕是也會是怨靈,雖說鬼神之說無稽,但是卻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再說皇貴太君一向仁善,若是他知曉自己的性命是用別人的性命喚來的,往後怕是也過得不安生。”
“方纔御醫的話你也是聽到了的,若是你來試毒,那便極有可能喪命。”司慕涵緩緩地道,言語中聽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只是她的眸光卻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不放。
她相信,人的眼睛是不會說謊的,就算再懂得掩飾的人,只要他心懷別的心思,眼睛之內多多少少會流露出痕跡。
可是讓她驚訝的是官錦的眼中此時只有一片寧靜,就像方纔的話都是出自真心似的。
官錦沒有任何閃躲地任由着司慕涵大量。
便是蒙斯醉和雪暖汐也因爲官錦的話而驚愕不已。
蒙斯醉想起了祭天大典那日,他用幾乎不要命的方法去救被寧王挾持住的鳳後。
雪暖汐卻在心底狠狠地打了一個寒顫,他見過了不怕死的但是沒有見過這般不要命的,若是別人這般甘願犧牲自己,他或許會覺得他很偉大從而欽佩他,但是這些事情發生在官錦身上,他只是覺得心寒,覺得可怕,爲什麼一個人可以這般不將自己的性命方纔眼中爲何可以這般不在乎自己難道他真的想死嗎?還是他這般有本事肯定自己一定不會死?!
“錦如今一無所有何懼一死?”官錦嗤嗤一笑,滿目自嘲,“若是錦就這般死了,倒也是一件好事,至少這樣錦可以去陪伴死去了的親人,也算是一家團聚了!”
司慕涵眯起了眼睛,心中無法說出是什麼感覺。
官錦看着司慕涵,微微揚起頭,“錦若是死了,也不必讓陛下費心思送錦出宮了!而且,錦病了這段時間多的皇貴太君細心照顧,如今皇貴太君危在旦夕,錦身無所長只有這條賤命,能夠爲皇貴太君試毒也算是還了這些日子皇貴太君的厚愛,也算是是錦幾生修來的福氣!”
他說完,便將看着司慕涵的視線移向了她身旁的雪暖汐和蒙斯醉身上,卻沒有停留,而是淡淡地一掃而過,緩緩道:“自然,錦這般做也是又私心的。”
面對官錦的目的雪暖汐心中莫名一凜。
蒙斯醉也心中一沉。
“你有何私心?”司慕涵半眯這眼睛開口道。官錦垂了垂眼簾,“方纔皇貴君前去找錦想必也是認爲皇貴太君中毒一事與錦有關吧?”
“本宮何時這般說過?”雪暖汐卻開口道,語氣有些衝,雖然他的確是說中了他心中所想,但是他卻不打算再他的面前承認,“你自己有什麼私心你自己心裡清楚,莫要將責任推到本宮身上,本宮可不想被別人說故意逼你去死!”
真是歹毒,若是他如今認了是懷疑他,那他若是真的試毒,最後死了的話,那所有人都會說他害死的他的!
因爲如今他始終未能找出證據證明是他下的毒!
雖然他還是認爲這件事與他有關係。
官錦擡起眼簾,目光平和地道,“皇貴君莫要緊張,錦怎麼會這般陷皇貴君於不義了?雖然這件事的確不是錦所爲,但是錦卻還是瞭解皇貴君的想法。”他頓了頓,脣邊溢出一絲苦笑,“當日鳳後憐惜錦受了傷將錦接進朝和殿照顧,最後卻出了那樣中了藥的事情,如今皇貴太君可憐錦孤苦無依將錦接回清思殿,但是方纔不久便被人下了毒,如此巧合之事怎麼會不讓人覺得奇怪?皇貴君心中懷疑錦,錦也是明白的。”
“你——”雪暖汐一陣氣結,雖然官錦的話一字一句都是維護着他,但是卻讓他的聽得格外的膈應。
“錦自知沒有任何方法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唯有親自試藥,這樣方纔能夠洗清嫌疑,錦雖然命賤,但是也不希望蒙上這樣的不白之冤。”官錦正色道,眼底帶上了決然的色彩。
蒙斯醉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有着說不出的複雜,雖然他無法判定如今官錦所說的這些話究竟是出於真心還是有何目的,但是若是說起如今皇貴太君中毒的事情與他有關,他卻不怎麼相信。便是官錦心機再狠毒也不會做出傷害皇貴太君的事情,他該是很清楚,如今在皇宮中唯一能夠被他所以依靠的便是皇貴太君。
他轉過了視線看向司慕涵,卻發現此時她凝視着官錦似乎在審視着他。
見了這樣的情形蒙斯醉的心猛然生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女子在男子身上放下這般多的注意力絕對不會是一件好事。
蒙斯醉雖然沒有雪暖汐那般抗拒官錦,但是卻也不希望官錦成爲這後宮的一員,雖然他心中明白,這後宮中往後定然會出現其他的男子,那些男子或許也會是個有心機之人,但是他卻還是不希望這個人是官錦。
或許他的心對於這個男子還是存在着偏見吧。
他心裡記恨着當日他在他最落魄痛苦的時候還心懷詭計想要落井下石。
“陛下……”他輕輕叫了一聲,待司慕涵將注意力轉到了他的身上之時,方纔認真地道:“雖然官公子的話有些道理,但是臣侍卻也不贊同官公子來做這試藥之人,陛下若是覺得用死囚來試藥會平添怨氣,可讓人去死牢中宣旨,若是有誰願意挺身試藥,只要在試藥中活過來,救下了皇貴太君,那陛下便可赦免她的死罪,便是死在了試藥之中,陛下也可以恩賞她的家人親族,臣侍相信,定然會有人甘願挺身而出的。”
雪暖汐眼睛一亮,“豫君言之有理。”
雖然他亦覺得用別人的性命來換有些殘忍但是如今經過蒙斯醉這般一說,卻是覺得行得通。
官錦臉色卻不經意一沉,隨後眼底卻閃過了一抹淒厲的悲切。
司慕涵注意到了這一抹變化。
“臣亦覺得豫君此舉可行。”李院正隨即也道,找到試藥也是萬不得已之舉,她也不想平增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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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慕涵沒有立即答應,卻看向了官錦。
雪暖汐見狀,心裡頓時生出了不好的預感,該不會是涵涵真的要答應讓官錦來試藥吧?
半晌後,司慕涵收回了大量官錦的目光,“李院正,這個法子只是需要一個人便可嗎?”
“若是此人能夠熬得過,那便只要一個人即可。”李院正想了想道。
司慕涵點了點頭,隨後看向官錦,“你真的不怕死?”
官錦面上一陣錯愕。
雪暖汐和蒙斯醉也同樣如此。
官錦看着眼前一臉深沉的永熙帝,緩緩吸了口氣,道:“錦怕死,但是錦更怕皇貴太君出事!”
“既然你心中是決定了要以此來報答皇貴太君這些日子對你的照顧,朕也不好阻止。”司慕涵淡淡地道,“但是官公子,朕必須告訴你,你極有可能活不過來,這樣,你還是這樣做嗎?”
官錦擡着下巴看着她,“錦意已決。”
“好。”司慕涵語氣乾脆地道,“朕便成全你。”
官錦看着她,心中忽然間生出了一股顫抖,他不知道這是因爲什麼,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壓下了身子,對司慕涵磕了一個頭,“錦謝陛下成全!”
不管永熙帝這般做的用意是什麼,他都要感激她!
因爲她的成全,他方纔可以有機會還清欠了皇貴太君的。
父親,錦還清了欠他的恩情,往後便不會再生出這般在意他的事情來了!父親,錦知曉這一次做出了,錦知曉自己讓父親再一次蒙受痛苦,錦知錯了!
你若是原諒錦,便保佑錦能夠熬過來。
你若是真的不願意原諒錦利用當日父親受辱這事來博取這些人的同情,那錦便去陪你!屆時,你想如何懲罰錦都可以!
他錯了,他所作的這一切都不過是爲了讓父親在天之靈能夠欣慰,但是上一次他居然爲了留在宮中而利用那件事!
他這般做完完全全本末倒置了!
他錯了!
就算永熙帝因爲這件事可憐他同情他而留他在宮中從而讓他能夠實現自己的計劃,但是這一時候,他已經將父親僅剩的尊嚴給摧毀了,他如何能夠面對父親?
就算他真的將大周奪了過來,父親也一定不會開心,一定不會原諒他的!
雪暖汐雖然猜對了官錦這般出事完全處於私心,但是他卻猜錯了他的私心。
這些日子,官錦的內心因爲當日拿父親受辱的事情博取留在宮中的經受着烈火焚燒般的煎熬,這樣的痛苦比被永熙帝趕出皇宮一般輩子不能達成所願的痛苦要更勝百倍!
雪暖汐不明白爲何司慕涵最終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但是此時卻也沒有開口詢問,如今最要緊的還是爲皇貴太君解毒。
試藥的人選出來的,接下來便着手進行。
方纔李院正所說的過程其實也只是簡單敘述,試藥的整個過程比她所說的要複雜的多。
經御醫驗證,皇貴太君廚房內剩餘的安神湯要也是被嚇了五花毒,所以,官錦首先要做的便是服下這些下了毒的安神湯藥,等毒發之後,再服下御醫配置的解藥,若是分量恰恰準確,那官錦便可以安然無恙地醒來。
但御醫所配置出來的解藥雖然極盡可能的精確,但是卻無法做到和真正的解藥完全一樣,所以,官錦定要要經受接下來的一番折騰。
在官錦服下解藥之後,御醫便會根據他脈象等反應推斷出他的具體情況,再進行下一輪的配藥,重新用到官錦身上,以查看用藥後的結果。
李院正言,五花毒雖然難纏,但是卻不會再極短的時間內毒發,而配置解藥所需的那些毒物也不是烈性之毒,只要用金針護住心脈,防止毒氣攻心,那便是解藥的分量不準確,以致官錦身上舊毒未清再添心毒也還是有些時間留給御醫反應的,只要御醫在可控的時間內找到準備的量,那便可以安然度過,但是若是不能,那官錦便只有毒發生亡一途。
雖然過程是極爲的危險,但是李院正卻也說她有五成的把握。
司慕涵在官錦服下那安神湯藥之前也讓李院正將整個過程說給了他聽,但是官錦聽了之後,卻沒有半絲的猶豫,彷彿真的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似的。
在試藥進行之前,官錦卻提出了一個要求,他希望能夠先看一看皇貴太君。
司慕涵沒有反對。
官錦見着了皇貴太君之後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在他的牀前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在靜站了會兒。
皇貴太君此時並沒有任何的知覺,他的心脈被銀針護着,以防毒氣攻心。
官錦看着皇貴太君中毒昏迷的情形面上並沒有生出一絲畏懼之意,依舊是平平淡淡,彷彿他接下來要接受的考驗不過是一場遊戲似的。
司慕涵眼底的探尋更深,她似乎發覺,她越來越看不清眼前的這個男子!
雪暖汐不明白司慕涵爲何要答應讓官錦來做這個試藥之人,其實司慕涵心中也說不清楚,一開始她也不同意讓官錦來做這件事,不想讓他來冒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是更多的是,她不希望官錦再過多地介入宮中的事情,她希望他安安分分地呆到身體完全的康復然後出宮。
只是,當方纔蒙斯醉提出那個建議之時,她在官錦的眼底發現了那浮現出來的淒厲悲切讓她改變了注意。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或許是心軟,
不!
又或許是心狠。
她想接着這一次的機會看清這個在宮中折騰了許久的男子。
爲了弄清楚心中的疑惑,她不在乎拿他的性命來冒險。
或許司慕涵沒有發覺,她的心在無形之中開始了新的轉變,適應於如今新身份的轉變,大周皇帝的身份讓她開始逐漸地無意地掌控所有的事情,不管是國事還是人心,甚至爲了將這一切掌握在手心而不惜犧牲一些事情或者一些人命。
朝中的大臣她基本上都可以猜測到她們心中所想要的,可以揣摩到了她們的內心,但是在她的後宮,卻有一個人例外,而這個人還是一個男子。
也正是因爲這種誓要掌控一切唯有獨尊的思想讓她做出這樣的一個決定。
官錦看着昏迷着的皇貴太君,面上雖然平靜但是心中卻也是掙扎着,在那些他病得迷迷糊糊的日子中,他總是感覺身邊有一個人在細心地照顧着他,那種感覺就像是父親一直在他的身邊,就像是回到了從前那般無憂無慮的日子。
也正是因爲這樣,他居然對這個照顧他的皇貴太君生出瞭如同對待父親那般的情感。
一開始他不願意承認,在心中不斷地告訴自己這一切不過是因爲他病糊塗了!
可是當他得知皇貴太君中毒昏迷之後,他的心竟然生出了擔憂焦急的心!
他居然開始在乎這個不過是再憐憫施捨他的人!
自從他父親死了之後,官錦便從未真心在乎關心過任何一個人,不管是這個人是否真心對待他,因爲他父親說過,這世上的人都不會完全無私地對一個人好,那些對他好的人總是有着這樣那樣的目的!
若是他用真心回報,那便離末日不遠!
官錦的心已經在他父親幾乎殘忍的教化之下扭曲的變形。
所以,當他對皇貴太君生出真心的關切之情之時,頓時陷入了無限的恐慌之中,再由於先前他利用父親受辱之事來博取留在宮中的機會,讓他更是煎熬無比。
所以,他一定要償還所有皇貴太君對他的關心,只要這樣,他方纔可以變回原來的那個自己!這也是他堅持要試藥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官錦此時覺得自己就像是站在了懸崖邊上,若是他不能夠讓自己的心回到從前,他便會從此墜入黑暗的深淵,生不如死!
半晌過後,官錦走出了皇貴太君的寢殿,在寢殿旁邊的偏房中開始了此生以來最大也是最煎熬的冒險。
……
卻在皇宮衆人因爲皇貴太君中毒昏迷一事而鬧得人心惶惶之時,泰陵的夜晚一如既往的沉寂,沉寂的幾乎死寂。
蘇惜之一如往常般在特定的時候上牀就寢,可是卻沒有如往常那般輕而易舉地入睡。
因爲他的心,終是亂了。
那如死水般沉寂了近三十年的心居然在這般短的時間內被攪的凌亂不堪。
他一直以爲,他的未來的人生終究會是如過去的三十年一般,過的如同行屍走肉。
可是那人始終還是出現了!
先帝臨終之前跟他說過她還在等他,那時,他的心雖然顫動,但是卻沒有相信。
三十年來,便是如先帝和程氏那般的深情都消散了,更何況是他們?
可是爲何她還是要回來還是沒有放棄?
蘇惜之忽然間想起了當日她憤然離京之前所說過的話。
她說,她一定會回來,待她回來之日,定然會讓他心甘情願地回到她的身邊。
那時候,她是那樣的狂妄,狂妄的讓人心酸。
聖祖鳳後一生誕下兩女,長女穩重深沉內斂,此女狂妄恣意豪放。
如今雖然過了那般多年,她也不再是當年那意氣風發尊貴無比的貴王殿下,但是那狂妄的性子卻還是一絲不變。
或許,他們之間落得如今這個結局,也是因爲她這一性子吧。
蘇惜之蜷縮在了厚實的棉被中,笑的有些苦澀有些淒涼。
忽然間,寂靜的室內響起了一聲輕微的響動,是窗戶敞開的聲音。
蘇惜之的身子猛然顫抖一下,卻並非那從窗戶中灌進來的冷風,而是那道熟悉卻也陌生的氣息。
隨着另一聲關窗的聲響傳來,蘇惜之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黑暗中,一道人影緩緩地走到了他的牀邊。
蘇惜之睜開了眼睛,就算是在沒有月色的黑夜中,他還是清晰地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容。
貴王坐在了他的牀邊,嘴邊溢出了一抹溫柔至極的笑,“惜之,許多日子沒見了,可想我了。”
蘇惜之眼底忽然酸澀了一下,卻不是因爲見到了她而感動,而是因爲內心的痛苦實在是太過於沉重,他做起了身,着着單薄的寢衣,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寒意,因爲,他的身子已經冷了許多年了,他透着黑衣盯着眼前的女子,“你到底想幹什麼?”
“惜之,我想做的從來沒有變過。”貴王的聲音顯得有些僵硬,聽的人生疼。
蘇惜之握緊了拳頭,“殿下……”
“叫我彌玥。”貴王打斷了他的話,“很久很久沒有人這樣叫過我了,自從母皇駕崩之後。”
蘇惜之的臉卻在貴王說完這句話之後變得極爲的蒼白,只是如今沒有燭火,所以沒有被發現。
“惜之,跟我走好不好?”貴王聲音輕柔地道,“漠北並沒有想象的那般悽苦,那裡其實也很美,一望無際的大漠,綿延不絕的戈壁,它們的壯觀和魅力若是沒有親眼目睹是無法體會到的,若是你見了一定會喜歡,當然,你若是不喜歡這種蒼涼的景象,我們也可以去西南,去東海,你若是不怕水,我們甚至可以去那些小島國走走,惜之,只要你願意,不管是去哪裡,我都會帶你去。”
蘇惜之對面眼前女子的滔滔而談沒有絲毫的動容,他只是最後溢出了三個字,“爲什麼?”
貴王的心倏然沉了下來。
“你是聖祖皇帝親封的貴王,是先帝的胞妹,身份尊貴無比,爲什麼偏偏不願意放開我?殿下,惜之不過是一介卑賤之身,爲何殿下非要惜之不可?”蘇惜之的聲音中溢滿了無限的悽苦。
貴王沉默了會兒,方纔開口道:“惜之,我說過,這一生,我都不會放開你!”她的聲音中有着斬釘截鐵的決然。
蘇惜之此時已經無法確定眼前這個女子是真的對他那般深情還是隻是心裡不甘心,他擡頭,看着她已然看不清表情的面容,“你真的這般的愛我?”
“是。”貴王沒有絲毫的猶豫。
蘇惜之彎起了嘴角,卻笑得悽然無比,“那是否我想要什麼你都可以給我?”
“是。”還是沒有絲毫的猶豫,“就算你想要鳳後的位置,我也可以爲你去奪。”
蘇惜之嘴邊的笑容更加的深,也更加的苦,“我想要安靜。”
貴王眼眸微睜,放在了身旁的手倏然緊扣住。
“我想要我的日子回到你沒有回來之前,我想要往後安安靜靜地在這裡,直到生命耗盡,離開塵世。”蘇惜之一字一字地說出,聲音雖然不重,但是卻帶着清晰的決然。
貴王沒有說話。
雖然蘇惜之沒有看清楚她的神態,但是卻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了此時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意。
三十年了,蘇惜之還是一如往昔一般輕易地挑起了她的怒意。
貴王站起了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然後沉着聲音,緩緩地道:“今日安王自西戎出使歸來,當今聖上在悅音殿內設宴爲其洗塵,然而宮宴方纔開始不久,卻傳出了皇貴太君中毒昏迷的事情,如今宮中正爲這件事而鬧得人仰馬翻,熱鬧極了。”
蘇惜之瞳孔微微放大,心一寸一寸地冰凍起來。
“惜之,我說過,這是你逼我的!”貴王的聲音比外邊肆虐着的寒風都要冰冷。
蘇惜之一動不動。
“今日我能夠將毒下到那位皇貴太君身上,明日,我便可以將毒下到我那位躊躇滿志的侄女身上。”貴王一字一字道,“我給你三日的時間收拾,三日之後,我便來帶你走!不要想着對自己做傻事,若是你敢傷害自己,我便拿整個大周來給你陪葬!惜之,你知道我的性子,我說得出做得到!”
貴王說完,又補了一句,“天冷,記得多添衣物,我記得你以前多怕冷。”
她說完,然後轉身正欲離開。
“等等!”蘇惜之忽然叫住了她,聲音卻沒有憤怒,也沒有傷心,而是平靜的讓人心頭一顫。
貴王停下了腳步,轉過身,隨後藉着微弱的光看着他下了牀,走到了桌子旁,隨後一盞油燈被緩緩點亮,着涼了整個房間。
貴王看着眼前的蘇惜之,心不禁顫抖一下。
蘇惜之擡頭看着她,“你就真的這般想要我?”
貴王眸光一顫,卻沒有立即回答。
蘇惜之笑了笑,一種很平靜的笑,“殿下身份尊貴,能夠這般千方百計地想要奴侍,是奴侍的榮幸,奴侍定當好好伺候殿下。”
他說完,隨後面帶微笑地開始擡手解開自己身上的寢衣。
貴王倏然瞪大了眼睛,震驚的無與倫比。
蘇惜之無視她的震驚,緩緩解開了上衣,露出了光潔的胸口。
“你幹什麼!”貴王倏然喝道,面容有些扭曲,他爲什麼要這般做?爲什麼要這般折辱自己!
蘇惜之看了看她,隨後便低頭看向自己的心口的位置,那裡光潔的沒有一絲瑕疵,然後擡頭看向貴王,“奴侍早便不是清白之身,殿下也應該知道的,奴侍以爲殿下不在乎,不想卻是猜錯了,殿下便當玩弄一個妓子罷了,也並非……”
“夠了!”貴王面目猙獰地道,“夠了!”
她喝斷了蘇惜之的話,隨後猛然從窗戶中竄了出去。
便在她衝出去的那一瞬間,蘇惜之便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跌坐在冰涼的地上,他扯起了地上的寢衣,緊緊的裹着自己,蜷縮在地上,兩橫熱淚緩緩流下,完全不受控制,“陛下……奴侍該怎麼辦?該怎麼辦?爲何當日你不把奴侍一同帶走?爲什麼?當日你既然救下了奴侍,爲何不再救奴侍一次……奴侍不可以那樣做……不可以的——”
貴王離開了蘇惜之的住處之後並沒有離開泰陵而是直奔永熙帝的陵墓前,繞過了那些看守陵墓的侍衛,進入了陵墓,最後在地宮的大門之前聽了下來,她目光怨憤地盯着那地宮的大門,狠戾叱喝:“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你死了還要霸着他不放?爲什麼你死了還是不肯放過他!惜之是我的!他是我的!我什麼都不跟你搶了,爲何你連惜之都不肯還給我!你要皇位我讓你給,你覺得父後偏疼我,我便走的遠遠的,便是父後離世也未曾回來!我把一切可以讓給你的都讓給你了,爲什麼你還是不願意放開惜之!他是我的!是我的!皇姐,爲何你要做的這般的絕!”
她喝完,隨後便對着那地宮的大門猛然揮出一掌,但是卻最終還是在碰到那大門之前猛然停了下來。
她目光兇狠地盯着地宮的大門,“你想讓我毀了你的地宮然後讓惜之徹底地恨絕了我是嗎?你休想!皇姐我告訴你,當年我能夠獨佔父後的疼愛,能夠讓母皇動了廢你立我的念頭,如今我也一定可以讓惜之回心轉意徹底忘了你!我還活着,而你死了!你已經不能再使什麼詭計了!我還活着,只要我還活着,我就可以搶回惜之——”
她方纔喝完,陵墓外便傳來了一番動靜。
方纔她的行爲已經驚動了看守皇陵的侍衛。
“你是何人!?”
幾個侍衛衝了進來,叱喝道。
貴王沒有理會她們,只是狠狠地盯着那地宮的大門。
那些侍衛隨即拔出武器要將這個擅闖地宮的賊人拿下,但是卻並沒有成功,貴王輕而易舉的便擊垮了她們,隨後逃出了陵墓……
先帝陵墓被人闖進去得消息在當晚四更時分便傳進了京城皇宮永熙帝的耳中,永熙帝得知消息之後,頓時震驚無比,不等天亮便立即召集刑部尚書、禮部尚書、禁衛軍統領、順天府尹以及安王進宮。
同時,明貴太君在睡夢中被人叫醒,隨後被請到了清思殿坐鎮。
朝和殿
水墨笑像是聽到了什麼動靜似的從睡夢中猛然乍醒,“來人?”
可能是夜深人靜,也可能是他懷着孩子感覺敏銳了,或許是他睡的太早了,所以方纔這般時候便醒了過來。
在外室守夜的宮侍隨即從昏睡中醒了過來,連忙走了進去,“鳳後有何吩咐?”
“外邊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了?”水墨笑一邊側耳傾聽一邊問道。
這動靜應該是從交泰殿那便傳來的。
作爲中宮的寢宮,朝和殿離皇帝所住的交泰殿很近,不過若是沒有什麼大動靜,卻也不會受到影響,可是如今外邊的動靜居然傳到了朝和殿,那便是意味着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
那宮侍回道:“回鳳後,鳳後入睡後不久,清思殿便傳出了皇貴太君中毒昏迷。”
雖然朝和殿已然被監管着,但是宮裡面發生了這般大的事情,禁衛軍四處巡防着,消息也因此而傳進了朝和殿內。
“什麼?”水墨笑臉色倏然一變,連忙道:“皇貴太君怎麼會中毒的?那陛下呢?”只是他的話方纔問完,心頭便生出一陣懊悔。
他問這般多幹什麼?!
誰中了毒誰出了事又與他有什麼關係!?
他不過是一個被架空了的鳳後罷了!
他多管閒事做什麼!
“本宮累了,你下去吧!”
那宮侍一愣,但是卻還是點頭退下。
然而雖然再次躺下,水墨笑卻再也睡不着,他撫摸着肚子,心底怨着外邊那吵雜的聲響,始終不願意承認,他心中那一絲擔憂……
別人的死活關他什麼事?!
關他什麼事!
水墨笑不斷的再心中重複着這一句話。
只是他越是這般警告着自己,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不久之前九兒無意中在他面前泄露的一件事。
陛下來過,但是卻不讓奴侍告訴鳳後!
陛下來過……
陛下來過……
“你在想什麼!?”水墨笑惱怒地叱喝道。
外邊的宮侍聽了他這句話,便又連忙走了進來,“鳳後可是有吩咐?”
“沒事!下去!”水墨笑沉聲怒道,隨後便躺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那宮侍愣了愣,隨後退下。
半個時辰之後,京城東門未到時辰便被打了開了,一隊快馬隊伍快速自此門而出直奔泰陵……